第十一章 药铺
梧桐疏影间2021-01-09 20:583,326

  二人随风叔走进门中,便见阿音立在案前,长睫微垂,面色颇有些郁郁。听见动静,方猛然回神,忙迎了上去,一一行了礼。

  众人各自坐下。

  风叔环顾一周,笑道:“歇过半晌,果然精神多了。既然如此,明日就入城采买,早去早归。后日动身往封原去,不在此多作逗留,以免生出变故。”

  三人纷纷应是。

  他便又看向阿音:“明日你也跟我们一起进城。”

  阿音惊讶地看向他:“前辈,这——”

  “怎么?”风叔挑眉道:“你不想去吗?”

  阿音犹豫片刻,回道:“如今情势未明,为稳妥计,阿音还是留在此处罢?”

  “留你在这里,才是不妥。”风叔肃容道:“我等对此处并不熟识,焉知这客驿安全与否?倘留你一人在此,若是闯入歹人,岂不危险?”

  “可是……”

  “我晓得你的心意。”风叔摆摆手:“我带着你,尚且能回护一二,纵遇上贼人,打不过,难道还不会跑吗?”

  “但……”

  “莫再说了。”风叔斩钉截铁道:“就这么定了。”

  见阿音仍有些踌躇,风叔叹了一口气,缓声道:“昨夜丫头和那小子在火堆旁的话,十句里,倒有六七句是假的。那时我不在,他们怕来者非善,只好编些胡话,为着吓退你罢了。你可莫要全当了真。”

  阿音惊讶地看向他。

  风叔便洒然一笑:“你只用记得,我能护住你,且并无恶意罢了。”

  阿音道:“阿音省得。”

  他看了看风叔,上前两步,从袖中取出个白玉似的小瓶,奉了上去:“阿音蒙前辈庇护,幸能保全姓命,已是感激不尽。此去封原,途中所费,万不敢再劳前辈费心。只是……阿音往日花费,常有仆役操持,囊中并无余资。好在昔年曾得蕴灵丹五枚,倒还入得眼,先前流亡之时已用去两枚,余下的尽在此处。万望前辈收下,或是自用,或是典去,总归有些受益。也算是阿音的心意。”

  风叔挑一挑眉:“蕴灵丹?难怪。”

  阿音心下明了风叔所指之事:自己不过炼气修为,却能在灯岭里撑这许久,的确有这丹药的助益。

  他垂下眼,神情愈发谦卑:“还请前辈收下。”

  风叔打量了一下他,却道:“这丹丸的确是个稀罕物事,不过于我并无用处。你如今重伤初愈,才正是用它的时候。”

  阿音还要再劝,便见风叔摆一摆手:“你且自己收用。”又道:“我救你乃是出于本心,并不求甚么回报。你若有意,他年我们谁落了难,你能搭把手,便也是了。”

  阿音只好收了回去。他冲着风叔行了一礼,坚定道:“前辈大义,天命定有鸿运。来日若有用的上的时候,阿音愿涂肝脑以报。”

  风叔叹了一声:“你也是不易。”便起身道:“且都回去吧,待会儿自教人把晚食送入你们房中。早些歇下,明日卯时一刻便动身。”

  三人齐声应是,各回了房中不提。

  次日卯时,天色未明,一行人已收拾利落,租了客驿的乌骓兽和车架,由春生载着,自往内城去了。

  往日在池族时,阖族上下与世隔绝,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循得是一个自然之道。偶尔谁起得早些,到小路上去,四下不见一个人影,只飘荡些白茫茫的雾气。

  池镜秋本来以为,此时入城,大约也是一派冷清。谁知车架一路疾驰,渐渐却多了些往来行客,越往前走,便越是稠密,等到了内城门口,入城的人排着长队依次受检,人声,车声,兽吼声,闹闹嚷嚷,全是一派鲜活的烟火气。

  到此时,天色也不过微微放明而已。

  等入了内城,则更是热闹起来。

  平坦宽阔的正街,车来车往,街边是一水儿的商铺子,门前大多立有货架,店内卖些什么,架上便摆着什么,各色各样,琳琅满目,

  池镜秋几乎要被这新奇的闹市之景迷住,上身不由自主地往外倾,目光频频透过车窗,四下打量着。

  池镜舟坐在她旁边,瞧见什么有意思的,便伸手指给她看。两张脸凑在一处,间或低低地私语,神情是一派的欣悦舒展。

  阿音瞧在眼里,面上便带了些歆羡。

  他今日仍旧涂了脸,掩去一副好样貌,又换上阿舟的衣服,乍一看,不过是个带些秀气的寻常少年。

  只是身姿板直,处坐端正,待细细去看时,总有些违和之感。

  风叔见他这样,先是单手掐诀,弹出团流光,设了个隔音的灵障,而后笑着劝道:“这悬灯城虽非主城,近年却兴盛起来,每日入城之数,少说也有万余。要在这里面找一个人,便浑如大海捞针。何况,你有压制灵息之物,又遮了容貌,纵是立在你那仇家面前,怕也难认。大不必如此拘谨。”

  阿音见他掐诀,大约猜到是用来隔音,再闻得此言,身形不由放松了些。只是忽然想到什么似的,又有些讶异:“阿音确有压制灵息之物。只是前辈如何得知?”

  风叔面上颇有些得意:“先前在灯岭,你遇上他们那会儿,我虽然不在,也设了一圈灵障去护持的。若有什么东西接近,但凡带点灵息,我便该晓得。谁知竟让你不知不觉地溜进去。那时我便猜到了。”

  “原是如此。”阿音恍然:“前辈高明。”

  “这并非什么难猜之事。”风叔道:“也不知你父母如何打算,教得你循规蹈矩,礼节是有余了,世事人情却大大不足。”

  阿音垂下眼,轻声道:“晚辈自幼……不曾见过父母,一向是由长姐带着。”

  风叔本意宽解,未想反戳到了阿音痛处, 心下倒有些后悔。他想了想,道:“原是如此,难怪。我瞧你已入了道,根基又算稳健,想来你姐姐怕是下了大力。来日你若有所作为,可该好好报答她才是。”

  “这是自然。”阿音轻声道,却有些出神。

  风叔见他怔住,便不再开口,只掐诀收了灵障,老神在在地闭目养神。

  阿音也不说话,只是微微垂着眼,偶尔长睫轻颤,泄露出一点藏了许久的焦灼和忧虑。

  约摸过了两三刻,车架驶进一条分道,缓缓停了下来。

  春生隔着车门,恭声道:“大人,药坊到了。”待风叔应了,便轻手轻脚地打开车门,摆了车凳,小心地候着。

  一行人下了车,风叔四下环顾一周,便笑着对春生道:“我们自去逛逛,你且在此侯着。”

  春生低声应是,牵着车架去了药坊一侧的空地,那里已稀稀落落地停了几架车。

  池镜秋瞧过去,见空地皆由深青石板铺就,平整又气派,想来是专供停车的处所,不由多看了几眼,方随着风叔往药坊里走。

  药坊正如其名,整条分道都是售卖灵药的铺子。人还没走近,已闻到苦涩绵长的药香。

  池镜秋对这味道再熟悉不过。她未出生时,池父便不知去向,池母纤纤弱质,全靠着一手制药的本事把她养大。竹楼幽静,除了浅淡悠远的竹息,便是中正温平的药香。此时闻到,心下不由多了几分亲切。

  风叔此来是为采买,手里早拟了详尽的单子,是以并不多做耽搁,瞅准一间古雅宽敞的铺子,便领着一行人走了进去。

  甫一进门,便有药铺伙计快步迎上来,殷勤地问好。风叔把那单子递过去,伙计扫了一眼,脸上笑意更盛,引着众人去了隔间雅座,又添上一壶香茶,方轻手轻脚地去了。

  池镜秋啜了口茶,目光悄悄地打量了一圈。

  这铺子同她想的大有不同。

  大堂并不曾立上什么药柜,更没有称药的师傅,独在台面几案上,错落摆着一盆盆灵药,或开了花,或沾了露,或坠了果,各式各样,青翠鲜活,散着繁复独特的异香。隔间里则更雅致,几案由紫檀木制成,上面供着一套青瓷的茶具,复添了几分颜色。

  而灵药的种类,却多是族中看惯了的,想来并不算稀有。

  她不由暗忖:也许旁的灵药都更珍奇,才不曾摆出?

  正想着,便见先前那伙计回转,在门口请示一番,等风叔应了,方推门进来。

  门一开,立在前面的却是个管事模样的人。伙计则捧着个托盘,盘上放了枚碧色的锦囊,低眉顺眼地跟着。

  管事行过一礼,从袖中取出先前的单子奉上,垂着眼恭声道:“大人所访药草,除一味百年结景草,旁的皆已寻到。”

  “嗯?”风叔眯起眼,道:“我记得,这可不是什么稀罕东西。”

  管事的腰又弯下去几分:“确是如此,只是……一刻钟前,有客人买走了内库里最后的结景草,实在是不巧。”

  风叔皱了皱眉头,道:“罢了,先买这些。”

  管事便低眉顺眼地取了托盘内的锦囊奉上去:“尽在此处了,请大人过目。”

  风叔接过,微微合眼,灵识扫视一番,道:“不错。”说着,看向那管事:“一共多少?”

  管事笑了笑:“共是十五万六千三百八十灵石,承惠十五万六千灵石。”

  风叔便取下腰间的乾坤袋,手上灵光一闪,已点了十六枚上品灵石出来。待管事笑眯眯地找回四十枚中品灵石,他接过来装回乾坤袋里,转过头招呼众人:“走罢。”

  他抬脚就往外走,管事跟在后面,直把众人送出铺子方止步。

  风叔则领着人往药坊更里走,没几步便钻进另一家去。

  这家瞧着却差了些。处处金雕玉饰,虽有贵气,却少了几分雅致。池镜秋看在眼里,不由有些失望。

  风叔却不在意这些。等这家的伙计走过来,他便直接问道:“可有百年结景草?”

  伙计脸上的笑滞了滞:“真是不巧,百年的结景草给那方才来的客人全部买走了。五十年的倒还有些,您看……”

  风叔闻言,眉头深深蹙了起来。

继续阅读:第十二章 暗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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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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