鎏金的香炉烟雾缭绕,贺麟坐在这样的朦胧间,沉默的看着堂下跪的笔直的沈予安,手指在太师椅上轻轻敲着,一声接一声,配合着滴漏,扣人心弦。
沈予安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垂着眼看着面前的一寸之地,哪怕此刻他已经跪了一个时辰,身姿却依旧挺拔沉稳。
“你可知,朕为何要你罚跪?”
贺麟沉声,伸手捏起面前的茶盏呷了一口。
“臣明白,”沈予安微微躬身,态度不卑不亢,“陛下疑心臣。”
“你不解释?”贺麟又喝了一口,不看他却盯着茶碗里的茶梗。
“臣无可辩解,”沈予安摇摇头,“黄金所埋之地唯有先太子同臣知道,如今先太子故去,所有人都明白,能知晓此事且筹划闹鬼事件之人,唯有臣。”
“而你向来行事缜密,断然不会留下这样明显的把柄,”贺麟却突然笑起来,“说着不为自己辩解,却早将其中厉害讲明,予安,不愧是你。”
“陛下圣明。”沈予安低头浅浅笑了笑。
“起来吧。”贺麟将茶盏放下,起身立足窗前,隔着画了新花的纱帘,看外面影影绰绰的人影。
“朕知道西域与北凉必有一战,只是如今国库实在空虚,无法下发军饷……而那些黄金乃前朝国破之时被埋下,实在不甚吉祥,朕本欲用那些黄金来修筑宫室,以天威相压,以求如意……如今既然太子魂归寻找,大抵也是天命难违。”
他背着手,望向远方。
“西域北凉,战!”
“相爷。”
尚溪一见沈予安从宫内迈步出来便迈步迎了上去,“看来陛下尚未疑心,咱们可以准备着了吧?”
“陛下没有疑心?”沈予安却笑了笑,侧眼看向他,“你当真以为,陛下相信先太子回魂一事?”
“啊?”
沈予安没在理会瞠目结舌的下属,自顾自地在月色下漫步。
贺麟虽昏庸无道,但是毕竟坐在那张椅子上也许多年了,论心思,是没有人能比得过他的。
这些日子以来,每当他们在内廷讨论国事时,贺麟总会作出一副哀痛的模样,说怀念和太子三人一起论政之景,加之朝廷内外,反对战争此起彼伏,提战受阻,在这样的进退两难的关头,贺麟此举实在明显。
他太需要一个可以说服天下进行战争的理由了!
有什么比“身虽亡却依旧心系国事甚至还魂昭示天意的太子魂魄”更有说服力呢?
哪怕利用自己已经死去的儿子,哪怕手段如此拙劣,但是又有什么关系呢?
自己同太子努力多日,本已经即将促成西域战事,然而太子骤然薨势,朝中力量进行大洗牌,这样敏感话题自然无人提起,而眼看着就要错过打赢这场仗的最佳时间,他也不愿再等下去。
所以,自己创造机会,他替自己圆谎,两个人的目的一致,一拍即合。
抬起头,沈予安望着那轮明月,眯了眯眼。
人们总认为,这高高在上的帝王,必然是如阳光下金碧辉煌的皇城一般光明正大的,殊不知,其实这宫里的人跟树是一样的,越是向高处沐浴阳光,它的根就越伸向黑暗的地底。
“对了,”沈予安突然想起来什么,转头道,“我让你送的东西送去了吗?”
闻言,尚溪的表情立马变得怪怪的。
他点点头,瓮声瓮气地开口。
“都放在那里了。”
“放在哪里?”
冬雪从帐子里探出头,望见桌上摆着的满满当当的点心一脸惊喜,“哇,这么多?小姐你去外面背了个书,居然还背出一堆宵夜来?”
宋知意脸皱成一朵菊花,瞧着面前那些精致的点心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突”的跳。
“宋小姐慢用。”那来送点心的小太监笑的眉眼弯弯,“沈大人说了,这是他一点心意,请您不必在意。”
宋知意觉得最后一句大有深意。
不必在意是不是说明……她没有在意的机会了?
那这一堆点心……有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