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家两个男人神色凝重的进屋商议去了,宋知意和冬雪便捡到漏,一人捏着一串冰糖葫芦,蹲在街边边上看城东头的皮影班子演的《白狼传》。
冬雪在一旁看得涕泪横流,“法江没人性呜呜,白狼子和许佛爱的这样深还拆散他们……”
她摸了一把泪,对手里圆圆的糖葫芦怒目圆睁,狠狠咬了一口。
宋知意看她那架势,估摸着冬雪是把那山楂当法江的头了,唇角抽了抽,将手里还没吃的那串也递出去,“喏,不够撒气的这还有。”
冬雪接过来,咬了一口,才悠悠感慨,“不过话说回来,奴婢什么时候才能有这样的爱情啊!”
“快别!爱情都是话本子里描述的美妙的很,它像座围城一般,城里的人想出去,城外的人爽得很,咱们看的四大爱情故事你忘了?”宋知意摇摇头,“孟葱女哭长城,白狼传,祝山伯与梁英台,马郎花女,没有一个有好下场的!”
“那他们是遇人不淑!”冬雪并不认同,“要是换成大少爷这样的人就绝对不会有这些催人心肠的悲剧。”
宋知意吓得一个激灵,“冬雪,你别告诉我你对我哥思春了啊!”
冬雪脸上顿时红了一片,“小姐莫……莫瞎说。”
宋知意有些无奈的转过脸。
这智商,基本上也就告别说谎话的行列了。
“你喜欢我哥什么啊?”宋知意有些不解,“我哥又馋又懒,不爱喜袜子脚还臭……”
“您别这么说大少爷!”冬雪急了,“大少爷没那些毛病,他仪表堂堂,风度翩翩,他的手是执笔练剑的,不是做粗活的,奴婢愿意帮他洗袜子的……”
宋知意正竖着耳朵听,然而说到最后面,便只能听见不远处敲锣打鼓的声音响彻天际,她挑挑眉,便见一串红彤彤的队伍从前方行进过来。
最前方自然是吹锣打鼓的乐队,个个兴高采烈,尤其是唢呐者鼓着腮帮子吹的极其卖力,后面跟的两只舞狮不停地跳来跳去,吸引着路边孩童们的目光。
满街的气氛顿时变得喜气洋洋的,宋知意和冬雪也被这样的气氛感染,站在人群里笑眯眯地观望。
“呦,这是谁家娶亲啊,这么热闹,还请了舞狮队呢?”
“你不知道吗,这是太子殿下纳妾呢!”
“啊,纳个妾都这么大排场?”
“嗨,瞧你说的,人家太子殿下是什么身份?纳的这位妾室以后那都说不定是宫里的哪位娘娘,那就是主子!是贵人!这么大排场怎么啦?”
“你少在哪里瞎吹牛了!还贵人娘娘呢,曹家什么门第?一个小商户的女儿罢了,更何况……”那人压低声音,神秘兮兮的开口,“说是娶,实则抢!曹家姑娘刚嫁人两天!啧啧,过不了几天新鲜劲儿的!”
宋知意听着听着,眉头越蹙越紧,忍不住开口询问,“这位大哥,你确定这亲迎是……太子府上的?”
她刚刚明明听见宋知睿说……太子薨了,怎么会在这个时候不发丧反而还要抢亲?
“可不是?”那人伸手一指队伍中间举牌子的宫人,“那写的不就是太子府吗!”
宋知意眯着眼看了看,果然见被举的高高的红木牌子上写的金字的确是“太子府”三个字,眸中光芒一闪。
不对劲!
宋知睿虽然平日里吊儿郎当的,但是涉及朝堂及家族时,行事向来稳重妥当,没有十足的把握他必然不会这般笃定的说出口;
可……太子如果真的死了,为何他府上今日还能这般迎亲?
中间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她脚下不自觉转了方向,迈向太子府。
就在此刻,那轿子晃晃悠悠,路过宋知意身边,似乎有人在低低啜泣,而不知哪里突然吹来的风,竟卷起轿子窗户上的小半片帘子来。
宋知意正好抬眼。
轿中铺着漫天的红,一人着红衣正低低垂首,那铺下来的红盖头流苏微晃,隐隐约约的显出那轿中人半截光洁圆润的下巴。
正巧有落日的余晖爬进轿中,她那微微仰起的下颌,在碎金般的日光里划出流丽的弧度,又没入那鲜艳的红里若隐若现,曼妙至极。
宋知意顿时吸了口气,狠狠跺了跺脚。
嚯!这曹小姐还是个大美人啊!
大美人被迫和心爱的丈夫分离嫁给一个现在还不知道是死是活的纨绔子弟?
她宋知意不能忍!
她必然要进太子府一探究竟了!
———
“李大人,千杯不醉啊,来……来喝……嗝!”
“王大人,量如江海,你……你先……呕!”
牛油蜡烛高烧的太子府正厅,推杯换盏之间,已经有不少来赴宴的官员醉倒,而还能坐的直的官员们则大着舌头,言来语去,满嘴跑着没有营养的客气话,一来一往数百回合,仿佛完全没有看见深浓的夜色,和底下接连不断打呵欠的下人。
“不……成了,不成了……”几个回合过后,年轻的李大人率先败下阵来,捂着几乎快要炸了的膀胱,冲王大人挥挥手就往院子里冲,“下官失陪……”
他冲的很急,生怕走的再慢一点就会当众出丑,所以也就没有注意到身后那些困的七倒八歪的侍从并没有来得及跟上来。
他冲进茅房,还未来的及解开裤腰带,一个低沉沉的声音便不耐烦的在脑顶上响起。
“可算来一个了,你们这喝这么多酒都不上厕所的吗?”
与此同时,似乎有人从房梁上翻下来,李大人隐约间看见一双晶亮若星辰的眸子。
那是属于宋知意的眼睛。
“给我脱衣服!”她将自己的脸蒙了起来,取下发簪抵在李大人身后压低声音威胁他,“不许多脱,我就要外套!”
后腰一冷,李大人一个激灵,顿时就觉得自己膀胱一松。
“我……”李大人窘迫的快要哭出来。
宋知意愣了愣,突然听见水滴滴答的声音顿时大怒,一脚踹在他屁股上,顺手把他劈昏。
那出手方式,明显超过了正常劈昏人的力度。
李大人悄无声息的落地。
宋知意很是愤怒的擦了擦自己的手,正欲蹲在墙上等下一个倒霉蛋儿自投罗网时,突然听见茅房外有女子轻声说话的声音。
宋知意立马趴在茅厕门边上瞥了几眼,见那女子身穿的正是太子府上的服饰,唇角勾出一抹坏笑。
天助我宋知意!
不一会儿,太子府里多了一个不认识路的“本地”宫女。
“这太子府也太大了吧?”宋知意蹲在地上丢木叉,“我应该往哪里走呢?”
“喂,你是做什么的?”
身后突然有人喊,宋知意呼吸一滞。
“就你,那个蹲在地上的那个!”有人快步走过来,伸手就提起宋知意,“你个死脑袋,府里这么忙,你蹲这里是要吓死谁?”
宋知意只得陪着笑站起来。
那侍女打量了宋知意一番,心中有些犯嘀咕,便开口询问,“你是谁啊,我怎么没见过你?”
“好姐姐,我是跟着新娘子进府的!”宋知意随口扯了个慌,“我家小姐从早上起便没吃东西,饿的不成,央我来取些呢。”
“原是新夫人的丫头啊!”那侍女似乎信了,点点头,接着又摇摇头,“你们小门小户的没见过世面,殿下还没来怎么能吃……”
她突然顿了顿,话锋一转,“你赶紧回去吧,府里不许乱走动!”
宋知意眸中一闪,没忽略她刚刚谈及殿下时的迟疑,只是笑着道,“只是……妹妹刚来,不认识回去的路了,能不能劳烦姐姐带我回去?”
“真是麻烦!”那侍女有些不耐烦,然而还是调转了方向,“跟上!”
“有劳姐姐!”宋知意赶紧应了下来,有意试探,“不过这宴席都差不多了,殿下怎么还没出现呢?”
“该你问的问,不该你问的就闭嘴!”那侍女步子一顿,突然狠厉起来,“知道太多对你没好处!”
宋知意只好闭嘴。
很快那新娘住的屋子便到了,那侍女也没多话,一把将门推开就将宋知意推了进去,接着立在门口冷冰冰的丢下一句,“爷今晚或过来或不过来,新夫人等到子时,若是没等到爷,大可自己休息”便将门一关自己离去了。
宋知意耸耸肩,转过脸去便看见了稳稳坐在床沿上的新娘子。
清了清嗓子,她开口,“曹小姐?”
新娘子似乎有些疑惑来人是谁了,微微偏了偏头。
宋知意看了看天色,想着自己还要去看看这太子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便上前几步,“咱们长话短说,我是来救你的,快跟我走,我送你出去!”
看那新娘子还稳稳坐着,宋知意有些着急,拉起她的手就往要外走,“别怕,你很快就能自由了。”
不过……这曹小姐的手倒是大了些。
宋知意不自觉地捏了捏自己牵着的手,这手是挺修长的,只是掌心似乎有茧子,看来在家里没少干活。
可怜的小白菜啊,地里黄啊,被抢了亲啊……
这样想着,宋知意顿时觉得这曹小姐有些可怜,不禁同情地看了她一眼,这才发现这姑娘连盖头都还没取。
“还盖这这玩意儿做甚?”宋知意伸手一掀,“一会儿影响你……”
盖头下,那人容颜落入眼眸,她突然噎住,半晌才缓缓开口——
“淦!怎么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