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他的语气凌厉了些,洛菀执着碗筷的手一抖,随后讪讪放下。
话音刚落,裴少卿便意识到了,随后和缓了语气,对她说道:“你我夫妻,不必如此。”
洛菀躬身一福礼:“妾身明白了。”随后走到他的对面坐下。她掀开银盏盖子,一一说道,“今日小厨房做的这些菜,妾身觉得清蒸鲈鱼不错,鱼肉丝滑柔嫩。小米南瓜粥也熬得软糯香甜,可馋了许久。您快尝尝。”
裴少卿端着瓷碗,想到什么,突然说:“本王听说……你食得口味重,惯爱辛辣刺激,反而不喜清淡的?”
洛菀微微笑,摇头说:“妾身嫁进王府,一切自然跟随王爷的饮食习惯,吃得清淡倒无妨,正好去去火气。”
裴少卿颔首,说道:“委屈你了。”
“不委屈。”洛菀温声道,舀了一勺豆腐汤给他,又替他挑去葱花,“妾身原本想着,与您住在一间屋子里,您早起时可伺候您穿戴衣裳,也方便省事儿。护卫在屋子里看着,有我在总归不合适。如今住在这里,倒显得妾身多虑了。”
裴少卿斜眼睨她,淡淡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洛菀一惊,讶然出声道:“王爷您不知道?是这样的,您住正房第三间屋子,妾身住第五间,便避开晨起时与护卫们男女有别的问题。妾身还以为是您的吩咐呢!”
裴少卿疑惑道:“本王什么时候吩咐过?”
“这妾身就不知道了,”洛菀无辜地说,“是钱嬷嬷告诉我的。妾身知道后还略微吃惊了一下,想着哪有夫妻新婚便分房睡呢?但王爷您事务繁忙,嬷嬷或许怕妾身打扰您休息,所以觉得这也没什么。”
“钱嬷嬷……”裴少卿眯了眯眼睛,半晌说道:“本王知道了,看你这屋子似乎还没怎么收拾,待会儿便搬去第五间吧,本王会同嬷嬷说明的。”
洛菀迟疑了一下,才点点头:“都听您的。”
裴少卿解释说:“本王早朝起得早,嬷嬷或许担心这个,才这样安排,你别放在心上。她在府里管事多年,一般不会出这样的差错,也是为了本王着想。”
洛菀微微叹息一声,体贴地说:“妾身明白。”
裴少卿颔首道:“吃饭吧。”
六日过后便要回门,洛菀思忖了一下,觉得还是要问问他,“王爷,妾身有一事要询问您,六日后妾身便要回门,您若是觉得公务繁忙不得空,可不用陪妾身回去。”
裴少卿摇头,淡声说道:“本王虽不懂内宅事,却也知道回门对于一个女子而言有多重要,你放心,会陪你回去的。”
洛菀笑笑,并不觉得受宠若惊,平淡地说:“多谢王爷体谅。”
用过晚膳后,裴少卿便带着一众护卫去了书房,顺带让人将钱嬷嬷叫过去。而洛菀命人收拾碗筷,以及屋子的东西,她从洛家带来的贴身物件悉数挪去正房第五间。
书房。
裴少卿拿着一卷书,坐在檀木椅上,右手指尖轻敲桌案,全神贯注地看书。
殷真敲了敲房门,说道:“王爷,钱嬷嬷来了。”
“嗯。”裴少卿淡声道,“请她进来。”
殷真应了声,随后出去告诉钱嬷嬷,等她进来后掩上房门,悄悄退出去守在门口,脊背挺直,一动不动。
钱钟秀上前行了一礼,忍不住劝道:“王爷,夜深了,您仔细着眼睛,少看一会儿书,或是将烛火点亮些。”
裴少卿略一颔首,“这话嬷嬷您说过许多遍。”
钱钟秀叹口气,缓缓道:“老身伺候王爷多年,如今年纪渐大,少不得爱唠叨,您别介意。”
裴少卿道:“本王知道嬷嬷是为我好。只是有些事要问问您。”
不等他继续说,钱钟秀又叹息一声,“老身明白,王爷是为新王妃来问话的。想必下午发生的事儿您都听说了。老身的确是刻意刁难她,新人入府,又是洛家的嫡长女,性子少不得要娇纵跋扈些。虽说外面她的名声极好,温良贤淑的,但传言当不得真,谁又知道是真是假?”
“老身的打算是,给王妃先来个下马威,立立规矩,调教一番,叫她知道王府是您当家做主,纵使她是王妃,也要恪守本分不逾矩,别给您徒添麻烦。”
说到最后,她神情自责:“没想到……添麻烦的却是我这个老婆子!”
“嬷嬷严重,”裴少卿道,“您待本王之心本王心里都清楚。但王妃毕竟是本王向皇上请旨求来的,不能亏待,不论是明面上还是私底下,您明白吗?规矩可以教,免得她分不清这里是洛府还是靖南王府,走错阵营。但要适度,以免伤了她的心。”
钱钟秀犹豫了一下,仗着乳娘的身份,出言说道:“王爷,老身跟了您这么些年,您何曾顾及过这些小事?您做事狠辣,老身是知道的,何时性子这样软了?”
钱钟秀心里很担心,王爷这样……可不是个好征兆!
裴少卿眉梢一跳,他手里握着书,并未放下去,神情很平淡,平淡得过了头,便显得有些怪异。他淡声说道:“嬷嬷,您管得太多了。”
钱钟秀心里一惊,王爷这时候训斥她,责骂她她都能理解,却摆着一副不愿她多管的模样,好像根本就没把她的话放在心上,这才是最让她放心不下的。
她刚要说话,但又明白于事无补,遂叹了口气,一福礼道:“今日王爷唤老身来的目的,老身已明白,老身告退,您早些歇息。”
问完钱嬷嬷话后,裴少卿看了会儿书,将殷真喊进来,问他:“吩咐你的事都办妥了吗?”
殷真点头道:“属下都办妥了,以后定然会做的不留痕迹。”
裴少卿颔首,放下心来,“那便好,别叫人察觉了。”
“只是……”殷真抬头看了他一眼,神情欲言又止,隔了良久,才问道:“事后您打算如何处置她?”
裴少卿轻叩桌案,不咸不淡地说:“男欢女爱,不值一提,何须在意?杀了便是。”
殷真一垂首,恭敬道:“属下明白。”
临近亥时,也该到就寝的时辰了。裴少卿回屋时,看见洛菀正坐在罗汉床上,手里拿着个小绷和针线,正专心致志地绣花。
屋子明显被人收拾过一番,多了几个梅花瓷瓶,插有几枝冬日红梅,与花瓶倒相得益彰。
她绣花时很安静,容貌在烛光下多了几分朦胧,晕染出柔和的光芒,丫鬟站在她身边,同样安安静静的不说话。这个丫鬟看着有些面生,似乎不是下午伺候的那个。
裴少卿站在门口,不知不觉中看了有一会儿。
碧春注意到有人来了,忙惊道:“王爷?”
听到这两个字,洛菀手一抖,绣花针刺破指腹,渗出了几滴血珠。她不敢将手指吮在嘴里,随意擦了擦,忙起身行礼,“王爷,您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让下人通传?门口站着冷,仔细别着凉了。”
裴少卿摇头,边往里走边说:“看你绣得认真,就没让人叫你。在绣什么?”
洛菀收了小绷和针线,替他理了理被褥,笑道:“香囊,原本打算绣好后再给您看,没想到……”
裴少卿睨了一眼,淡淡道:“绣的什么花样?本王方才余光瞥了眼,似乎是梅花?怎么,你很喜欢梅花吗?看你周遭许多东西都是这个。”
洛菀摇头,复又点头,她苦笑着说:“倒谈不上喜欢,只是梅花高洁,有几分仰慕罢了。这些琐碎物件,又不知晓什么样式好看,干脆就定了梅花。”
裴少卿似乎对这个很感兴趣,接着问她:“那你喜欢什么花?”
洛菀想了想,说道:“没什么喜欢的。”
看她神情淡淡,像是真没偏爱的花,裴少卿便不再多问,吩咐旁边的丫鬟,“打水来梳洗吧,早些休息。”刚脱下鞋袜,他又想起一件重要的事,“对了,府里回事处有一个主管事,名叫罗玉衡。还有两个副管事,一个叫薛元安,一个叫陈德,明儿你叫去问问话。你可带有陪嫁的会管家的婆子?”
洛菀摇头,“管家一事洛府里原有个妈妈帮着妾身,但留在了家里,并未带过来。”
裴少卿便道:“你这些时日好好想想,看是本王另替你寻个,还是用你家里原来的。”
洛菀恭敬道:“是,妾身明白。”
今夜她和裴少卿同床共枕,各自盖了一床被子,同房一事还早,总得等月信完了再提。但新婚之夜出了这等事,说出去不大好听,所以除了皇上和德妃等人,其余人都不知道,连同王府里伺候的下人。
反正她来月信,就将那帕子沾了血,先敷衍过去了。
翌日清晨,等她醒来时枕头边空空的,裴少卿已上朝去了。
洛菀梳洗完毕后,想着要威严些,便挑了件绛红百蝶金绒裙,梳端庄稳重的偏分髻,戴一支金凤双飞玛瑙步摇,让碧春去将回事处的一干人等叫来,先在抄手游廊下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