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魏贾习惯性朝楚渊望去。
但见他身姿欣长，发束青玉墨冠，手持一柄纸扇，正与旁人言笑宴宴的浅谈。
嗯……从上往下看，从左往后看，着实不像个话少的人。
顾溟看魏贾打量着楚渊，在他眼前打了个响指，故作神秘道：“你别看他现在一副谈笑风生的模样，等你接触过几回就明白我的话了，这人比常泽还无趣。”
他像想起什么，突然笑道：“方才忘了与你说，他还有个妹妹，是他父亲的正室夫人生的嫡女。这对嫡庶兄妹倒有趣儿，妹妹一心想与哥哥交好，哥哥却唯恐避之不及。”
魏贾好奇道：“嫡女不跟嫡兄亲近，反倒缠着庶兄？”
“可不就是嘛！”顾溟摇摇头，不甚理解，“那嫡女嫌弃嫡兄不知上进，流连风月，嗜赌成性，压根瞧不上他！倒是楚渊一表人才，很讨她的欢喜。我倒想起一事，那嫡兄与洛家三少爷走得挺近的，真是臭味相投！”
魏贾皱了皱眉，他的庶弟，洛安？
顾溟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疑惑道：“你怎么走神了？我接着同你说李承安。他家里是经商的，是布庄老板娘的儿子，生意做的挺红火。可惜士农工商，商人始终低人一等，除了能与官家搭上干系的皇商。这人你要多留心些，他武试似乎很不错。”
魏贾朝他一拱手，感激道：“多谢顾兄提醒。”
顾溟搂了他的肩，重重一拍，爽朗笑道：“咱们谁跟谁啊？小事一桩！不必记挂在心上！”
虽然是正儿八经的比试，但燕晖堂里的氛围却很轻松，互相闲聊，喝茶嗑瓜子，大约是彼此都是老熟人的关系，因着父辈时常能见到，感觉跟平常去东林书院进学时的校验相差无几。
赵丞站到高台上，清了清嗓子，大声道：“都肃静！老夫宣布，终试正式开始！第一组应试者……王钦川，常泽，请上台抽签！”
被点到名的两人对视一眼，齐齐往高台走。一左一右，各有两个抽签竹筒。
王钦川心里默念几遍：老天保佑，赐我比试如意！伸手一抓，缓缓摊开，定睛一瞧，心快跳到了嗓子眼里。纸上写了一个大字：书。
他忍不住哀嚎一声，怎么抽的是书法？时运不济啊！
围观看热闹的人有些困惑，拉住同行之人的衣袖问道：“这问题有些愚蠢，但我实在迷糊得很，终试的规则到底是怎么样的？”
他旁边的人翻个白眼，解释道：“参加比试的有六人，抽签决定分组。组分好后，两人再分别抽一次签，抽中什么就要跟对方比什么。除此之外，在文武双试里任选两样自己最擅长的，由各自的主考官评定分数。综合分最高的一人获胜。三个组选出三个获胜者，再去明德殿面圣，由皇帝验考时策论，最终定下甲乙丙三等名次。”
提问那人点了点头，似懂非懂。
常泽抽了签，摊开一看，写的是--负重。
他闭了闭眼，有些失望和担忧。
赵丞从士兵手里接过鼓槌，擂鼓大声喝道：“比试--开始！”
王钦川朝常泽拱手抱拳，闷声道：“常兄弟，有礼了。”
纸笔砚早已备好，王钦川跪坐在软垫上，提笔沾了些墨，不自觉地咬了咬嘴唇，犹豫半晌，期间偷偷瞥了眼常泽，见后者一脸从容自如，心里无声叹气。
有人神情激动，小声吼道：“快瞧！老大提笔了！”
“老大沾墨了！”
“老大开始思考了！”
“老大落笔了！”
“快看！快看！那个病秧子写完了，好像是一首诗？老大也随之收笔，老大要交卷了！”
旁边的人难忍耳边聒噪，忍不住瞪那人一眼，骂道：“闭嘴吧你！你是麻雀吗？叽叽喳喳吵个不停！”
一直激动不已的人，似乎是跟随王钦川的小弟。他被人骂却不生气，反而笑眯眯的回答：“老大比试，我骄傲，不行吗！”
旁边的人顿觉无语，自发离这人远了点，以免待会儿再次被他的噪音波及。
赵丞收了宣纸，拿木块压平，两张放在一起对比着看。其中一张纸上题写的是一首诗，字迹娟秀却不失力道，隐隐带些笔锋。他点点头，对这字体很是满意。正打算看另一份，余光却瞥到什么，他忙将视线移了回去，细细琢磨了一下，发现这居然是一首藏头和藏尾诗！
妙啊，这么短的时间内，竟然能做出一首诗，且字迹还如此工整。
赵丞看向常泽的目光不禁带了些赞赏。
又接着看了看王钦川的字，连工整都算不上，有些歪歪扭扭的，上面就只写了一句话，还是别人创的诗。难为他写了这么久，还以为字迹精益了，原来是赵丞想多了。
赵丞收了两份纸，交给一旁的内侍太监，由他收捡着的，日后是要拿去给皇上过目的。随后在另一张黄纸下，刷刷写下几个字。
常泽虽然题写的诗句不错，但本场比试看的主要是字。其实王钦川的字与一般读书人相比，还是尤为不错的，但与他比试的是常泽，对比之下便显得很差了。
接着便是负重。
……
将近半个时辰后，王钦川与常泽的比试已完毕。赵丞与另一位大人低语几句，随后站了起来，字字清晰的说道：“第一组，常泽胜！”
几番劳累后，常泽从袖中掏出一方帕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总算松了口气。
王钦川虽然心里失望，但也没什么别的想法。他从对面走了过来，对常泽心服口服的笑道：“常兄弟，恭喜你啊！”
常泽眉眼含着笑，对他点点头：“你也很不错了。”
“唉！”王钦川叹口气，苦笑着摇头，“别提了，回家我老爹又要赏我一顿竹笋炒肉了！常兄弟，未来几日你可能就见不到我了！”
常泽其实很想回他，我本就不打算与你相见。奈何王钦川的神情实在凄凉，他顿了顿，还是给面子的问道：“为何？”
王钦川一脸苦恼，“屁股都被打开了花，我还能走路吗？不得一直在床上趴着养伤？念在我输给你的份上，你可别主动来找我，免得我爹看见你又生我的气，旧伤未愈，再添新伤！”
饶是常泽心中再淡定，还是被王钦川凄惨叫苦的模样给逗笑了。他神情无奈的摇摇头，朝一旁的小角落走了过去。王钦川这人没脸没皮的，对涌过来的小弟们随便敷衍几句话，便乐颠颠地朝常泽走过去，在他旁边紧挨着坐了下来，还顺手替他倒了一杯茶，说道：“常兄弟，你方才比试累着了，快喝口茶歇歇！”
赵丞道：“第一组比试已完，接下来是第二组，顾溟和楚渊！”
顾溟搓了搓手，对魏贾道：“魏兄弟，祝我好运吧！”说罢，不等魏贾回答，他便快速往高台上走，生怕走慢了点，好运就没了。站在台上冲楚渊挑了挑眉，一脸洋洋得意，似乎对于他先楚渊一步站上去特别骄傲一般。
楚渊看了他一眼，便收回目光，去抽签，抽中了“步射”。
顾溟则是--棋。
顾溟的棋艺还不错，但他耐性很差，若不能在半炷香之内将对方杀的片甲不留，那么，他便会输的一败涂地。至于楚渊么，他的棋艺似乎很一般。是以，顾溟颇有信心，打算速战速决，好在魏贾面前得瑟显摆一番，让他的魏兄弟对他生出一丝崇拜之情来，莫要对他爱搭不理的。
顾溟朗声笑道：“楚公子，我可是不会放水的！”
楚渊生得一派玉树临风，站在那儿俨然是一副美男图，尤其他的气度十分不凡，与顾溟吊儿郎当的样子，对比着实明显。他无声笑了笑，对于后者的挑衅充耳不闻。
然而，顾溟来时雄赳赳气昂昂，下棋时却渐渐落于下风。
他食指和中指指尖执着白棋，一脸忧愁苦恼，心里烦躁不安。
半炷香的时间，已过。
楚渊执着黑棋，神情从容淡定，不骄不躁，很是沉着。
赵丞出声提醒道：“顾溟，白棋若再不落到棋盘上，你可就输了！”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顾溟不耐烦的回答，棋盘上白棋的局势很不妙，这一步不管落到哪里，都不是个好地方。倒是黑棋，像是就等着白棋一旦落下，它便能一举击败。
顾溟苦苦思忖良久，才终于将白子落了下去。
对面，楚渊淡淡一笑，神情意味不明。
高台下看棋的魏贾眉头始终紧紧蹙着，他对于下棋不是很精通，心里也期盼着别抽到它。但是楚渊泰山崩于前却面不改色的态度，让他觉得此人决非善茬。再说，家中的庶子能走到这个地步，哪会是个寻常人？
果然，三步之内，绝杀！
在座的人呼吸一滞，燕晖堂里陷入一片寂静，默然半晌后，人群中爆发出一阵猛烈的惊叹声。
“好厉害的棋艺！”
“虽然我看不懂，但是顾溟是我认识中棋艺最厉害的人。这位楚公子究竟是谁啊？名不见经传，却能将顾溟逼至半炷香，最后还赢了他！”
“岂有此理！顾公子怎么会输给他？一定是他作弊了！我要检举揭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