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溟有一瞬间失神,他咽了咽口水,愣愣道:“小魏,你突然皮痒痒了要蹭一蹭吗?”
石桌碎裂的动静之大,将附近的人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看着地面堆积的一块又一块的石头,纷纷呆若木鸡。
怒气发泄后,魏贾怔了怔才意识到他干了什么。顿觉窘迫,无地自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他咳嗽几下,讪讪解释道:“那什么,比试快开始了,我只是想练练基本功,试试这桌子结不结实……”
这时,赵丞走了过来,目睹凶案现场后,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他指着碎石块,气得白花花的胡须直发颤,怒道:“谁做的?!”锋利的眼神突然扫向顾溟和王钦川,语气肯定的说,“你们之中谁是罪魁祸首?”
王钦川抬手喊冤:“大人,你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赵丞看向顾溟。
后者连连摇头,委屈道:“老头,我发誓不是我!”
赵丞眼中闪过一丝困惑,皱眉道:“是谁?还不站出来承认!”
“咳咳!”魏贾尽力让笑容真挚诚恳些,他走到赵丞面前招招手,心虚的举手:“抱歉,是我。”
秉着君子要有宽广的胸怀,保持儒雅的气度,赵丞深呼吸几口气,竭力不让自己看上去显得凶神恶煞,但目光触及到那张无辜惨死的石桌,依旧难以平息心中怒火。
齐烨替他顺顺气,淡定道:“此小儿气力不错,值得表扬!赵兄,莫要生气!”
赵丞指着魏贾,“你、你、你”半天不知如何开口,末了,终究只叹了口气,捂着胸口一脸痛惜道:“罢了,念及今日是文武终试,老夫便不与你计较。待比试结束后,三日之内,你要原封不动的还一张石桌到东林书院来。”
俗话说,旧的不去新的不来。这张石桌年岁已久,早就该换新的了,正好魏贾歪打正着。
魏贾松了口气,放心道:“是,不必三日,我明日便能送来。”
“行了,”赵丞挥挥手,“别再盯着这里四处张望,该做什么就做什么事。”众人这才恋恋不舍的收回视线,今日这趟来得妙啊,竟然连着瞧了三场好戏,实在妙啊,妙啊!
顾溟拍拍魏贾的肩,担忧道:“别看这桌子不起眼,价钱可贵了!魏兄弟,你拿得出这么多银子吗?要不我帮你解决这事儿?”
说罢,顾溟自顾自的摇头,心想:以魏贾的脾性,怕是不会接受他的相助。不曾想,魏贾立即点点头,理直气壮地说:“行,你自个儿慢慢解决吧。我承诺已经许下,明日你可要记得这事!”
顾溟一愣,随即心中一喜。这是好事啊!魏兄弟肯接受他的帮忙,与他关系更为亲近了!
顾溟拉着魏贾的衣袖,兴高采烈道:“走!我带你去结交朋友!”他走到常泽身前,指着他说,“这位乃是大理寺少卿之子,常泽。”
魏贾朝他拱手一行礼,客气道:“常公子。”
顾溟搂着魏贾的肩,被后者一把拂开却不恼,依旧笑眯眯的说话:“我身边这位就不用介绍了吧?”
常泽微一点头,细声道:“魏公子。”
“行了,我带你去见别的人。”顾溟拽着魏贾往人多的地方走,来到一群人中间,说道:“太史嫡子,王钦川。叫他钦川就行。”
魏贾笑笑,客套的说道:“王公子。”
王钦川朝顾溟挤眉弄眼,打趣道:“总听你念叨魏兄弟魏兄弟,今日可算见着真面目了。瞧你那架势,跟金屋藏娇似的。”
顾溟瞪他一眼,说了句“别胡说”,便转头向魏贾解释道:“魏兄弟,你别听他胡说八道。这人嘴上没个把门的,满口胡话。咱们离他远点,以免被他带坏。”说着,还真带着魏贾远离这块地方,随后又领着他一一见过几人,都是朝臣的嫡庶子们,有的年轻有为早已封官拜职。看顾溟与他们熟络的样子,似乎在京城贵圈里混得风生水起,连一向不爱搭理人的常泽都愿意与他多说几句话。
魏贾一脸若有所思,感慨道:“你人缘挺好的。”
顾溟摇了摇头,不屑道:“还行吧,一半是我自身努力的结果,一大半是因为我爹。你别看殿中侍御史的官位不大,他接触的人可多。加之他一向待人亲善,与谁都能喝酒聊上许久。朝中的大臣哪有不拉帮结派的?像他这样能独善其身,却又不被人暗害的人可少之又少。”
陆陆续续的,人都来得差不多了。
东林书院的燕晖堂下,搭起了巨大的高台。四角各自插着一面玄墨金旗,旗下坐着身穿褚金礼服的士兵,擂鼓轰隆隆作响,恍若一道道惊雷破天劈来,振奋人心,令人斗志昂扬。
乐曲伴随着鼓声缓缓响起,前调慢而悠闲,像是安居享乐于家中的贵公子们。后调却越来越急促,高昂,像千军万马齐整踏步而行,听得人心潮澎湃,少年郎们的一腔热血,被熊熊燃起。只恨不得身穿官服,在明德殿与诸位大臣议事,亦或是上战场与敌军厮杀,为江山社稷献一份力,为天下百姓安康筹谋,挣个好前程,光宗耀祖。
便是那些在文武双试里落选的人,听后亦是心绪浮动,悔恨不已,当初为何不再努力拼搏一把?
兴许今日比试的人选里,就有他们了呢?
曲尽,终试便要开始了。
赵丞走到高台上,朗声说道:“文武双试乃朝廷选拔人才之举,所谓人才,自是要才与德皆是上乘。比试中切莫采取不当手段,若经发现,视作作弊,三年之内将会被剥夺参试资格。诸位可要牢记于心!”
本次比试采取抽签制,共六人参加,分为三组。
六人分别为顾溟、王钦川、魏贾、常泽、李承安、楚渊。
顾溟伸出手,在抽签筒里胡乱一抓,摸出来一根竹签,上面写着二组。他笑了笑,打趣道:“老头,你可别看我不顺眼,暗中给我使绊子!”
赵丞眉头一皱,厉声道:“顾溟,比试中注意言行举止,此亦为考核中的一部分。对主考官不敬,主考官可酌情扣减最终分数,降低排名!”
顾溟吓得脖子往后一缩,站姿乖巧的将手背到身后,一本正经道:“是,大人,我知道了。”
抽签结果已出,一组为王钦川与常泽,二组为顾溟和楚渊,三组为魏贾和李承安。
文试可选礼、乐、诗、书、棋、画,武试可选骑射、步射、负重、枪、剑等。
参试者任选两样最擅长的,与同组的人比试,综合分数最高者胜出。
这种比试规则利与弊同样大,利的是能挑选自己最擅长的,弊的是若对方选了跟你一模一样的,两厢对比之下,总要分个高低出来。
王钦川仰头对天,双手合十拜了拜,嘴里碎碎念道:“老天保佑,常兄弟千万不要跟我选中同一项!”武试他不怎么担心,就是文试他较为薄弱,而常泽这病怏怏的身子,武试低人一等,文试成绩却是相当不错。
顾溟经过他身旁,看他一副虔诚祈祷的模样,笑道:“我说,钦川啊,你与其拜天,不如去求求常公子,兴许更有用些。”
王钦川白他一眼,全然未将这话放在心上,他哀叹道:“常泽那人什么脾性你又不是不知道,胜负欲忒强了!他若是不把我比下去,心里哪会甘心?我去求他他就会放水吗?简直白日做梦!唉,就盼着这次走狗屎运,能让我进到前三甲,不求一二名,第三名也很不错了!否则,等我回去,我爹不扒了我的皮才怪!”
顾溟被他凄惨的模样逗得一乐,拍了拍胸膛,暗自庆幸,喜滋滋道:“还好我父亲对我不怎么严苛,名次不重要,能长长见识,看看咱们荣盛江山以后会有哪些才俊,多多结识一番便行了!”
王钦川叹口气,“你父亲打的是人情牌,我爹走的是官位路,这哪能比较啊!”说话间,他余光瞥到魏贾走了过来,重重一拍顾溟的肩,朝前面努了努嘴,“有人来找你了,我先走了。”
魏贾走到石凳旁坐下,喝了口茶,问道:“这楚渊和李承安又是什么人?我对官场不熟悉,与那些世家贵公子更是无交集。看你云淡风轻的从容样,对待会儿的比试难道不担心?”
顾溟笑了笑,说道:“担心还是有的,只是知道与我一组的人是楚渊,倒的确松了一口气。楚渊么,他父亲的官位不大,平日里亦是默默无闻。我其实与他接触的不多,只知道他是个庶出的,在家里不怎么受重视。他有个哥哥,可惜才学本事不大,吃喝玩乐却是很熟练。他父亲就重视嫡子,忽视庶子,偶尔在外面喝醉了酒,回家还要发酒疯打他。他母亲很早就去世了,没个真心待他的人疼他。”
嫡庶尊卑,千古以来都不曾变过,害苦了许多人。
顾溟润润喉咙,接着道:“长此以往,给他养成个话少的性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