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贾不骄不躁的性子很合赵丞的意,谦逊懂礼却不失亲和。
赵丞再次打量他几番,对魏贾和善笑道:“走,你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老夫带你去结识些新朋友。”
魏贾顿了顿,才恭敬的道了声“多谢大人”,随赵丞往里走。来到孤零零喝茶的常泽身前,赵丞刚要说话,从书院门口传来一道清朗有力的声音--
诸位好啊!
赵丞一听这偌大的嗓门就头疼,他微吸口气,转头怒视来人,训斥道:“书院禁止大声喧哗!你若再不收敛些,老夫便叫人迎你去别地儿等候!”
来人一身绣金松蓝长袍,他似乎身体强健,并不畏惧严寒,开春的寒风凛然吹过他挽起衣袖的胳膊。魏贾眼尖,脆生生瞧见根根汗毛迎风直挺的立着。
他身形高大,剑眉入鬓,相貌端正的脸上挂着玩世不恭的笑,步伐轻巧,手里握着一根玉箫,许是闲得无聊便上下抛着玩。箫身在日光照耀下闪烁出莹莹光泽,看着极其脆弱,在场的人纷纷担心它摔到地上断成几节。
那人听见赵丞的斥责,却丝毫不以为意,笑着说道:“老头,你年纪渐大,身体要注意些,别动不动就发怒。我这不是在跟你们打招呼吗?声音不稍微大些,怎么能都听到?招呼打完了,我小声些就是了!”
赵丞抚了抚胸口,摇头叹气道:“孽缘!孽缘哪!”
魏贾双眸微眯,老熟人来了。他正这么想着,下一瞬,来人动作粗鲁的将玉箫往怀里一塞,张开双臂就朝他直直飞奔过来。魏贾躲闪不及,被他抱了个满怀,怀抱箍得死死的,他几乎快透不过气来。
“魏兄弟!多日不见,我可想死你了!”
不错,此人正是殿中侍御史大人之子,顾溟。
见魏贾憋得满脸通红,赵丞出手相助,用扇子重重打了下顾溟的手,威严道:“你若再不放手让他喘口气,你的魏兄弟就要被你活活勒死了!”
顾溟一惊,愣了愣才赶紧松开。束缚一没,魏贾拍拍胸口,深呼吸几口气,脸色总算正常了些,恢复了那一副玉面书生的白净模样。顾溟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朝魏贾解释道:“魏兄弟,我就是太想你了,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你可别介怀!”
魏贾拉开些距离,冲赵丞感激一笑。而后摆摆手,说道:“没事没事,下次你别再这样突然,让我有个准备就行。”他看向赵丞,“大人,您不是说要带我去认识认识在座的诸位吗?”
顾溟拍拍胸脯,插话道:“不必劳烦老头,我这不是来了吗!这里的人我都认识,走!魏兄弟,我带你去结交朋友!”
魏贾询问的目光看着赵丞,后者无奈的叹息一声,微微颔首:“去吧。”赵丞想了想,有些不放心,便对顾溟叮嘱了几句话,“不可莽撞,不可无礼,不可……”
他的话还未说完,顾溟便敷衍着点了点头,道了句:“行了,行了,我知道分寸,你老人家安心歇着吧,操心这儿操心那儿,不嫌累得慌吗?”说罢,便拽着魏贾的手,快速离开。
剩下的话卡在喉咙里,赵丞与齐烨对视一眼,尴尬的笑了笑:“这孩子,越来越无法无天了!”
魏贾挣脱了一下,顾溟松了手,神情奇怪的盯着他,疑惑道:“怎么了?”
魏贾揉揉手腕,撒谎道:“我生了冻疮,你别来碰我,疼!”
顾溟皱了皱眉,伸手便要抓住魏贾的手举起来看,却被魏贾躲开。他不悦道:“让我看看,我以前也长过冻疮,还流脓烂了。这可不算件小事,你的手要握笔提剑的,得赶紧养好才对!我家里有个偏方,但有的人用着有忌讳,我看看你能不能用,能的话我明儿给你送去。擦个二三十来天便能好了。”
“不用不用!”魏贾怎会如他的意,将手藏到背后,愣是不让顾溟看,摇头道:“没事的,我年年冬天都要长,早就习惯了,平时多注意些便无碍!”
顾溟不相信他的话,眉头始终紧紧皱着。他有些困惑,不自觉地换了个称呼:“小魏,我怎么觉得你哪里怪怪的?”他与魏贾搂也搂过,抱也抱了,还在一张床上睡过,沐浴也就只隔一扇屏风挡着,魏贾这人脸皮薄,跟个闺阁小姐似的,还从未在他面前赤身裸体过,不知道他在害羞个什么劲儿!
魏贾怔了怔,僵硬地笑道:“顾兄你想多了。”
顾溟还是纳闷,“你今日怎么扭扭捏捏的?”
魏贾脑中突然冒出个解释,连忙觑了眼四周,神色严肃的说道:“顾兄你想啊,咱们两个大男人在这里拉拉扯扯,你牵我的手,我牵你的手,这像什么话!他们不得怀疑我有断袖的癖好?为着兄弟我的清誉着想,你还是不要对我做出这种容易让人误会的举动比较好!”
顾溟“嘁”了一声,毫不在意地说:“这有什么!你还同我亲过,这要传出去岂不更让人误会?”
“什么!”魏贾大吃一惊道,“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记得?!”
一直站着说话有些累,正好旁边有个石凳,顾溟所幸坐了下去,就着树叶子擦擦靴子上沾的泥,毫不犹豫的说:“在云州的时候。那时还有王爷和洛家小姐在。慢着,如今该称呼她为靖南王妃了。你和我住在一间屋子里,睡在同一张床上,有一日早起时意识模糊不清的,一不留神就朝你身上摔下去,就嘴皮子碰嘴皮子咯!你当时发了好大的火,还扇了我一巴掌,跟贞洁烈妇一样,吓了我好大一跳!”
顾溟突然想到什么,朝魏贾凑了过去,贼笑道:“话说,那时候我就觉得王爷待王妃不一样,没想到,嗳,转头回京就向皇上请旨赐婚,把美人给娶了回去!”
后面的话魏贾没留神听,他满心的注意力都放在前面的话上。顾溟亲了魏贾?当时他赶回京城去,假扮魏贾的人是碧秋,也就是说……顾溟亲了碧秋!
过往的画面一帧帧串了起来,魏贾想起碧秋那段时日心不在焉的模样,很少提起顾溟,也很甚少同他说起云州的日子。原来是有这样一段渊源在里面。
魏贾尽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忍住想给顾溟一巴掌的冲动,微笑道:“还有呢?还发生什么事?我最近记性不大好,你说来提醒提醒我。”
顾溟咳嗽几下,小声问道:“你真想听?可别后悔啊!这事我觉得有些丢脸。”
魏贾盯着他,心里有种不详的预感,“你……但说无妨,谁还没个丢脸的时候?”
顾溟又咳嗽几声,脑袋凑近他,低声道:“当时我不小心亲到你了,然后我就发现……咳咳,身上有些不对劲,你我都是男子,你应该明白的,早晨起来时精力都特别旺盛。你别说,我发现自己竟然有了兴致……”他的耳根微红,“我活了十几年,这种情形还是头一遭遇见。我就问你该怎么办,你小子跟个黄花大闺女似的,扇了我一巴掌后拿被子捂着头倒下就睡。我更不可能找个姑娘,于是打算自己解决,看着你在旁边呼呼大睡,我气不过,就把你从被子里揪了出来,让你帮我。结果你猜怎么着?”
听到这里,魏贾心中早已怒不可遏,他收回方才的话,一个巴掌算什么?他该拿刀亲手阉了顾溟!居然敢对碧秋做出这种无耻下流之事!
顾溟自顾自的说着,没注意到魏贾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他挠挠头,神情困惑道:“也是奇了怪了,你的手一碰到我,我就浑身起战栗,一个没控制住,喷到你身上。当时可把我给窘迫死了,咱们两个都是男子,我居然会对你起兴致!吓得我回去赶紧找姑娘来试试,一切都正常!你说怪不怪?也许是我到了一定年纪,该晓得情事了?我爹本来早就想替我找几个通房丫头,我一直没答应。你呢?”
顾溟朝魏贾挤眉弄眼,打趣道:“可开过荤了吗?”
魏贾心中怒气滔天,恨不得拿剑砍了顾溟。
无耻!流氓!下贱!
碧秋性子虽然沉稳,但她毕竟是个姑娘家,顾溟居然让她做这种事,实在可恨!
魏贾咬着后槽牙,冷冷道:“你爹为你着想,你可别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顾溟皱眉道:“好端端说着话,你怎么看着一副要扒我的皮,吃我的肉的模样?”
魏贾阴阳怪气的笑了笑,恨恨道:“我哪敢扒您的皮!吃您的肉啊!给我十个胆子,我都不敢!”
顾溟拍了下他的肩,以为他在为这事生气,畅然笑道:“行了,宰相肚里能撑船,这次你帮了我纾解,下次你若是有需要,同我说一声便是了!我的手可比你灵巧得多,不像你,弄得我难受憋闷,撒得被褥上到处都是,洗干净都还有一股挥之不散的味道!”
闻言,魏贾忍无可忍,猛地起身,一巴掌拍到石桌上,只听得细微的“咔嚓”一声,桌面缓缓裂出一道缝隙,缝隙在中间越裂越大,逐渐向四周蔓延。终于,“轰咚”一下,桌子碎成了两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