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崇讨好地递过去一杯碧螺春，笑眯眯道：“钦川，你仔细想想，我说的话哪句不是事实？常泽常年体弱多病，跟个药罐子似的，叫他一句病秧子不过分吧？你好心好意去关怀，他不领情也就罢了，还故意让你难堪，惹你发怒，之后又故作姿态，装作无辜委屈，难道他心肠不歹毒？”
一旁围坐着的人纷纷点头，对元崇的话表示深切赞同。看向常泽的眼神里，带着浓浓的讥讽和不屑。在他们看来，常泽的作为的确很不讨喜。
元崇受到鼓励，忍不住沾沾自喜，骄傲地一扬头，自豪道：“你看，只有我待你最好，一心一意为你着想，事事为你考虑！”
旁边的人齐齐鼓掌，欢呼道：“老大威武！”
遭到王钦川一记白眼，才讪讪闭嘴。
王钦川一巴掌猛地拍向元崇，骂道：“胡闹！一群小兔崽子，你当自己是寨头里的大当家吗？”
元崇赶紧摇头，指着天发誓，一脸认真的道：“钦川你才是大当家，我只能算二当家的！”
王钦川瞪他一眼，按捺住想动手的冲动。他望了眼常泽，见后者一直在掩袖咳嗽，心里有些自责。转头再看向元崇得意洋洋的样子，气得肺腑炸裂开来，指着元崇的额头，郑重其事地叮嘱道：“我告诉你，再让我发现你找他的麻烦，看我不扒了你的皮！”
元崇撇撇嘴，委屈的点头：“是，我知道了。欸，钦川你快看！”他突然拽着王钦川的衣袖，手指头对着前面大声吼了一句。众人随着这声音，目光一致的朝东林书院门口望去。
“那是谁啊？”有人无意识的喃喃道，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瞳孔里满是惊讶。
王钦川皱了皱眉，还以为这小子在转移他的注意力，正抬手打算给他一个教训，却发现周围的人头都朝着一个方向，他顺着他们的视线，疑惑的看了过去。
东林书院修建的年成已久，秉着节俭低调的原则，沧海桑田，物是人非，这么多年过去了，大门依旧保持着原样。那是一扇白漆的木门，牌匾上“东林书院”四字一不注意就容易被忽视掉。反倒是石壁上的紫藤花，衬着翠绿的藤蔓，更引人注目些。比起书院，它更像某位避退俗世的隐士居住的地方。
从老旧的木门里缓缓走进来一名男子，他身形不算高大，与四周的人相比，甚至可以说有些矮小。
相貌生得不佳，眉眼平淡，虽肌肤白皙，远远瞧上去就像一团没和的面团，白是白，就是除此之外再无别的可夸赞之处。
他身着月白绣竹纹长衫，大约是嫌冷，肩上罩了一件莲青色云纹披风，衣摆上绣着大片的细竹叶，人一抬脚走动，竹纹迎风飘曳，有种别致而奇妙的感觉。
衣着素雅浅淡，整个人的气质亦是如此，散发着从容镇定。明明身材矮小，却令人难以忽视。
等到此人走近后，众人才彻底看清他的相貌，嗯，的确没什么好称赞的，一张平平无奇的脸，丢在人堆里都容易难以找到。偏偏那一双眼睛，像一汪碧绿的清潭，层层波纹荡漾开来，令人沉醉。眼眸明明很清澈见底，却又十分精明，一看便知这人的聪慧。最难得的是，他初次到来又被这么多的人注视前行，却半分窘迫和慌张都不见，一切熟练得仿若在逛自家后花园一般。
平凡庸俗和沉稳聪慧，两者融合在一起，委实很奇怪。
齐烨上下打量着他，看这人走路的步伐，以及迈步的姿势和重心，他可以准确的断定出：是个练家子。
赵丞则摸摸胡须，探究的目光徘徊在他身上，心道：相貌不起眼的人很多，但气度如此不凡，而容貌却平凡到让人一眼就忘记，能出现这样矛盾的事，那么只能说明一件事。这张脸是假的，这人不想被人发现他的真面目。
赵丞毕竟活了这么大的岁数，近来对江湖道术颇为感兴趣，甚至寻古书钻研过，习得一些皮毛。
他咳嗽几声，示意大家都收回目光，自个儿做自个儿的事，安心等待终试开始。自己则走到那名突然闯进来的男子身前，和善的问道：“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那人摇摇头，朝赵丞躬身一拜，温声答道：“晚辈魏贾，万万不敢承受大人这一声‘阁下’。大人唤我小魏即可。”
“魏贾？”闻言，竖着耳朵听动静的人皆是一怔。
院子里沉默了一会儿，继而传来窸窸簌簌的交谈议论声。
“魏贾？我听说过这人！据说他十分厉害！文武都是一等一的上乘，别看他身板小，当初初试和复试武试时一拳头一脚就撂倒一个看着特别魁梧雄壮的男子！”
“当时还有那谁来着……我想起来了！殿中侍御史大人的儿子，顾溟！他俩一起被派去云州赈灾，后面可是有靠山的！其实对他们而言，参不参加这次考试都无所谓，反正功劳已经立下了，也就走个过场而已，况且人家是真的厉害！”
“真的假的？我看这厮平平无奇，没什么可取之处！”
“你这就是有眼无珠了，等着瞧吧，待会儿让你大吃一惊！”
赵丞愣了愣，才疑惑道：“老夫尚未自报家门，你如何得知的？”
魏贾一手负于身后，与赵丞年纪相差颇大，从容淡定的气度却相差无几，虽然说不上能胜过他，但打个平手还是绰绰有余的。他微微颔首，嘴角含笑道：“听说本次终试的主考官分别为首辅赵大人，以及靖国公齐大人。在座的诸位中，只有您和另一位大人的年岁对的上。靖国公征战沙场多年，而赵大人则是纵横官场多年，读书人的气息要浓厚些。只需稍加留意，其实是很好辨认出的。只是大人您一时震惊，这才问了我这个问题。”
赵丞又是一怔，齐烨拍了拍他的肩背，爽朗的笑出声来：“这小子实诚，不搞那些虚的，老夫喜欢！”
魏贾淡然一笑：“靖国公谬赞了。”
赵丞问道：“老夫听说你是云州人氏，只因参加文武双试才来到京城，不知你如今住在哪里？有空老夫可去贵府拜访拜访。”
魏贾一拱手，谦逊道：“天下之大，四海为家。我出身平凡，远离云州来到京城，身上带的盘缠不多，是以并未住个什么好地方，实在难登大雅之堂。”
齐烨看着魏贾，很想试试他的身手，于是说道：“小魏不如去我府上住些时日，你武试表现不错，可与我切磋切磋，让我看看你的功夫！”
闻言，魏贾咽咽口水，神情难以置信。他连连摆手，婉拒道：“多谢靖国公的好意，只是我若冒然去您府上小住，只怕会惹人非议，徒生事端。”
靖国公为人倒挺随和，一点都无身居高位者的架子。不过他可不敢跟靖国公比试，人家那是真正打过仗杀过千万人的。
赵丞看了眼齐烨，打趣道：“你啊就是在京城安生日子待太久了，才总想着找个人跟你比试。魏公子如今未得个功名，去你府上像什么话？再说，以你的身份，他若官位不高些，这事怕都难。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齐烨叹了口气，惋惜道：“可惜我夫人生的是个女儿，若是男子，我必定带他驰骋沙场，保家卫国！带他去吹吹边境的风，在草场上骑马肆意奔腾！唉，可惜了。”
齐烨唯一的女儿，便是洛煊的二夫人，齐湘华。
每每说起这个女儿，他都十分惋惜，既觉得骄傲又对其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