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丫鬟捂着脸，神情错愕。
洛菀掏出绢帕，擦了擦手，平淡道：“当着我的面就敢言语不敬，焉知背地里是怎样说我的？嫣然姑娘，上梁不正下梁歪，你这上梁歪得可真有些厉害！”
丫鬟顿觉委屈，看向自家姑娘，伸出一指来指着王妃，骂道：“姑娘您瞧瞧，她打的虽然是奴婢，可丢的却是您的脸面！您想想，如今您还未正式入府，王妃便摆出主母的架子对您不客气，日后您成了王爷的妾室，她岂不是要扒您的皮！吃您的肉！喝您的血！”
闻言，洛菀皱了皱眉，心中已是极度不悦。这小丫头片子嘴皮子挺厉害，一番挑拨人心，勾起争端的本事可是一等一的上乘！
府里的下人都经由钱嬷嬷和佟妈妈看过，言语无状、行事张狂、心思叵测之人，她们一般不会引狼入室放进来，但有那么一两个漏网之鱼也是情有可原。
只是这条鱼，实在令人匪夷所思啊！
听了丫鬟故意激怒她的话，嫣然越想心中怒火越盛，身份越是卑微的人，尝过一点位处高位的甜头后，便一头深陷进去，无法自拔。
小小姨娘算什么？她要做王爷名正言顺的侧妃！
留在他身边，博得他的疼爱。假以时日，取代王妃亦不无可能！
被权势迷晕了头，嫣然冷冷看着王妃，目光尽是怨恨和杀机。彼时，一阵凉风缓缓吹来，湖面上激起了层层涟漪。嫣然余光瞥见一湖的水，心底有个充满诱惑和吸引的声音，在低低呼唤她。
鬼使神差的，嫣然猛然伸出手，将王妃往前一推，用尽力气。
“扑通--”
耳边传来清晰的落水声。
这里除了她，丫鬟，以及王妃，再无他人。
也许她这时候悄悄的杀了王妃，也不会有人知道。
嫣然的笑容逐渐魔怔，死了更好！死了就没人与她争夺王爷的宠爱，没人阻挡她登上王妃之位！
洛菀猝不及防被人推下水，扑腾几下水花，她便从水底浮了起来，飘在湖面上。
她冷然盯着嫣然，那个不自量力，妄图杀她的人。
初春的水很冰，好比冬日化雪，透着刺骨的寒凉，这种凉钻进了骨子里。在湖水里泡久了，身子骨是会落下病根的。那双杏眼里，带着浓浓的寒意，洛菀发髻凌乱，就这么一动不动的看着嫣然，什么话都没说。
丫鬟焦急道：“姑娘，王妃是会水的！”
“什么！”嫣然惊慌失措道，“你怎么不早些提醒我！”
丫鬟眼神四处乱瞥，突然从旁边搬起一块长满青苔的石头，抬到嫣然面前，坚定道：“姑娘，趁着此刻没人经过，您已经下手了，万无后退的路可以选！拿石头砸她！她一定会死的！”
推人落水，和搬起石头砸死人，看人在水里苦苦挣扎，躲避不及。这全然是两种概念，嫣然毕竟没杀过人，此刻有些犹豫，不敢接过石头。
丫鬟急了，催促道：“姑娘，您想想王妃之位！想想您日后的荣华富贵，锦衣玉食！想想王爷对您的疼爱，那样英姿俊朗的男子，您忍心让别的女人分一杯羹吗？”
可嫣然还是有些犹豫。
一直沉默的浮在湖面的洛菀，不知为何，蓦然神情平淡的说：“嫣然，只要我能活着回去，我必定会让你比死了还难受！”
嫣然骤然恐慌害怕起来。
洛菀冷笑一声，继续道：“你听说过人彘吗？你放心，你的境地会比这还要惨烈千百倍！”
话音刚落，嫣然低吼道：“你闭嘴！”她看向丫鬟，狠了狠心，“石头给我！”
丫鬟扯了扯嘴角，无声一笑，面容却是一脸的紧张，石头放到嫣然手中的一刹那，恰巧碧秋赶了过来。丫鬟顿了顿，嫣然刚刚举起石头，打算用力往下一扔时，丫鬟突然大声吼道：“来人啊！嫣然姑娘要将王妃溺毙湖中！快来人啊！”
隔得远远的，碧秋目睹了嫣然行凶的场景。
她大吃一惊，一把丢掉手里的鱼食盒子，慌忙朝亭子下跑。
丫鬟还在卖力的大吼，“来人啊！快来人啊！”
嫣然一脸震惊，难以置信。她愣愣的看着丫鬟，脑子里乱得跟一锅粥一样，稀里糊涂的。
她看看丫鬟，又看看王妃，见后者一脸平静，似乎才发觉自己好像落进她人的陷阱里。
她猛烈的喘息起来，握紧手里的石头，毫不犹豫地往下一扔，若真被人陷害，死到临头也要拉个人垫背！
碧秋一步并作三步，快速赶到亭子下，看见石头从嫣然手中脱落，直直朝王妃扔去，而王妃明明会武，大可轻松避开，但她却愣愣不动，神情竟然有一丝悲凉和失望。碧秋来不及多想，飞扑上前，用衣袖重重一挡，石头往前飞的冲力将她一带，身子如同断了线的风筝般，“砰咚”一声撞到柱子上。
碧秋疼得微“嘶”口气，她听到一声清脆的“喀嚓”，像脊椎骨断裂的声音。
好疼啊……
洛菀平静如死水的眼眸里，总算起了点波澜。她颤声吼道：“碧秋！”
顾不得别的，她猛然抬袖，借势从水里一跃而起，足尖轻轻一点，竟似会水上轻功般，身姿灵巧的掠过湖面，脚尖踩上荷叶，却并未摔落下去，反而乘势而飞，转眼便落到亭子里。
嫣然目瞪口呆，王妃……竟然会武？！
掩在暗处的丫鬟见状，神色一时复杂难明。
洛菀小心翼翼地托起碧秋的上身，五指在她后背轻轻一拂，意识到什么，眼神阴冷的射向嫣然，恨声道：“你等着，我不会轻易放过你的！”话毕，她抱着碧秋，快步往三进房走。
嫣然失神的跌坐下去，枯树枝划破她的手掌，渗出一道道血痕，她却一丁点都没察觉到。
丫鬟走近她，将她架了起来，冷声道：“姑娘，随奴婢走吧！王爷还要问罪呢！”
嫣然发疯般笑了起来，眼泪顺着脸颊缓缓滑落，她的目光里满是凄凉，面容惨淡，怔怔道：“你告诉我，是王妃还是王爷？或者是他们联手做的？”
丫鬟摇摇头，毫不留情的押着她，“是您嫉妒王妃，咎由自取，怪不得旁人。”
嫣然无声哭道：“我这般信你，你为何要骗我！”
丫鬟早已不耐烦，“姑娘莫要污蔑奴婢，奴婢说得清清楚楚，是您贪慕虚荣，被权势迷惑，心生嫉妒。一切都是您咎由自取的！”说罢，不想听到嫣然聒噪的声音，抬手朝她后颈重重一劈，嫣然顿时晕了过去。
嫣然再次醒来，是被人用冷水泼醒的。
她擦了擦脸上的水，知道此刻模样一定很狼狈。她抬头一望，打量四周一眼，发现这是在书房里。
在她身前不远处，站着一人，那人两手背于身后，身着玄墨衣袍，袖口上绣的金莲栩栩如生，周身散发出久处高位者的矜贵与气势。纵使背对着她，她亦能细细描绘出他的相貌，那样惊为天人。
嫣然突然想到，绿荫被带到书房时，面临的是否也是这样的情形？
迷茫，委屈，愤恨，不解，和浓浓的失望。
她嘶哑的声音道：“王爷……”
裴少卿缓缓转过身来，神情再无对她温存的笑意。
嫣然突然觉得难过，她死死揪住衣襟，哽咽道：“您为何要这样做？”
殷真插话道：“嫣然姑娘胡言乱语的本事，与绿荫倒是相似。看来出自一家，连说瞎话的功夫都自成一脉了！”
嫣然呼吸逐渐困难，她凄凉道：“绿荫何其无辜？而我又做错了什么？！”
裴少卿目光冰凉道：“你错得有些早，从被荣亲王送进王府时，你便错了。”
嫣然摇摇头，哭着说道：“荣亲王只是让我与绿荫挑拨离间您与王妃的关系，除此之外，再无它事！您权势滔天，怎会真对王妃生出情意？更何况王妃是洛家嫡长女，您与洛尚书水火不容，嫌隙颇深，我这不正是帮您除掉她吗？！”
殷真无情拆穿她道：“你想爬上王爷的床，登上王妃之位，何必说得如此高尚？王爷既对王妃无真情实意，又怎会因你动情？你也不想想这个道理！”
嫣然猛地摇头，期冀道：“你胡说！王爷待我那样好，夜夜留宿我房中，又赏赐我这么多东西，比待王妃还要好！我知道的，我都看在眼里，铭记在心里！王爷性子凉薄，这般对我已算不错了！”
殷真叹口气，突然有些同情她，对着暗处不忍道：“出来吧。”
话毕，从柱子旁走出来一个穿着粗布衣裳的男子。他皮肤黝黑，相貌平平，仅是身形让嫣然有些熟悉。那人缓缓脱下衣裳，露出后背和胸膛。
嫣然看着他的举动，哭声蓦然止住。
后背上，胸膛上，许多道斑布的指甲抓痕。每一处地方，都让嫣然觉得无比熟悉。
她怔怔的看着，每看一眼，心就痛一分。
原来，夜夜与她尝鱼水之欢的人，另有其人！
她原先还觉着奇怪，王爷怎么不燃烛呢？怎么每每尽兴后，就早早离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