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怒过后，洛煊反倒冷静下来，他沉声说道：“你一人空口无凭说了不算。”
丫鬟一惊，难以置信地摇头，担心要被乱棍打死，忙扑上去说道：“奴婢对天发誓，所言句句属实，不敢撒谎！”
李氏掏出手帕，掩面而泣：“我这是造了什么孽……秋妤她、她怎么……”
裴少卿搁下茶盏，信步走上前去，来到跪着的丫鬟身前，居高临下地盯着她，一双眼眸仿若正睥睨天下，神情淡淡的。
“本王如果没记错，李夫人的贴身丫鬟并非你。退一步来说，就当这事属实，你心里藏了这样大的一件事，不找个地方躲着平静心绪，反倒往李夫人和岳父跟前凑？还刚好一起倒茶水，又正巧将茶水溅出来。怎么……你当本王好唬弄吗？本王虽担的亲王名号，但在刑部倒有几个相熟的人，若是可以的话，不介意将那儿的酷刑一一在你身上一一试一遍，介时，你说的究竟是真是假便可得知了。”
刑部大牢的酷刑……
丫鬟虽然只听说过，但也知道那里不比得其它地方，真要动刑的话，定然是生不如死，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但……她一人受苦，总好过全家上下跟着送死！
丫鬟跪地磕头，字字铿锵地说：“奴婢不敢撒谎，王爷若不信，奴婢宁可自请入刑部受酷刑！”
李氏恰到好处地叹息一声，不忍道：“你并未做错事，只将实情说出来而已，又为何要让你平白无故的受刑呢？那刑部大牢是什么地方？活人进去比死人还不如。看你这模样，才年岁十三吧？可别白白丧命！等真相大白时，你就冤死了。”
丫鬟感动万分，哭着说：“三夫人明鉴！”
李氏叹口气，说：“秋妤她……怎么这么糊涂！那可是她姐夫，怎么不顾忌着点！也怪我平日纵着她，竟然做出这等不知廉耻之事。菀菀的夫婿自是不能抢，但她的名声终归毁了，罢了，老爷……您家法处置吧，是死是活全看她的造化。”
闻言，旁侧的丫鬟呼吸一滞，按照家法处置，得杖责一百，或者浸猪笼。
不论哪一样，都是在鬼门关前走一遭，就看阎王想不想留她的命了。
看李氏神情不好，洛煊安慰她几句，随后对一旁的小厮招了招手，吩咐说：“丫鬟的话不能全信。二小姐此刻在哪？你带着人去找找，找着了将她叫过来，我要当面问清楚。切记动静别闹大了，否则，你也等着去挨棍子！”
小厮慎重起来，点点头：“喏，小的这就去。”
李氏小声啜泣，说道：“老爷……秋妤她糊涂啊！我愧对您的宠爱，没将女儿教好……”
“好了好了，”洛煊拍着她的背，以防她哭岔气晕过去，不断地安慰，“没事的，许是这丫鬟眼花看错了。再者，秋妤不是回去拿刺绣图了吗？她身边有个丫鬟跟着，哪会轻易落水？别乱想，等我问清楚再说。”
李氏哽咽着说：“老爷，若真出了这样的事，您别念在我的面子上，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吧！就当……就当我没生过她！”
洛煊忙说道：“行了，先别说气话。你瞧瞧你，妆都哭花了，可别让王爷看笑话。”
李氏面露惊慌，“真的吗？”忙让丫鬟拿来一面铜镜，仔细照了照。照着照着，又叹了口气，把镜子放下，“罢了，花就花吧，我也没这心思整理仪容，就让王爷看笑话吧。”
洛煊将视线移到裴少卿身上，冷着嗓音说：“王爷，丫鬟所言虽不知真假，但总不会平白无故的说这些话，所以……臣想您需要解释一下。”
裴少卿目光平静，他盯着洛煊，缓缓道：“岳父大人想要什么解释？”
“你……！！！”
裴少卿又反问他：“或者说，你想要听什么样的解释？本王说了，你会信吗？所以，有这个必要吗？”
事关重大，小厮几乎一路飞奔着跑过去，到了岁清居弄明白情形后，才赶紧赶回看台处，对洛煊气喘吁吁地说：“老爷……小的问清楚了，丹凝说二小姐神思倦怠，先歇下了。”
洛煊冷笑一声：“怎么突然倦怠了？来人，去请柳大夫来，让他给二小姐看看。方才还好好的同我们说话，可别是感染了风寒。风寒事虽小，但一个不注意发高烧，脑子烧糊涂了就不好了！”
小厮应了一声，又马不停蹄地赶去岁清居传话。这次花费的时间长了点，等回来时却多了几人，这一行人中赫然现出洛秋妤的身影。只见她由丹凝扶着，看着弱不禁风的，肩上还披了件墨绿斗篷，嘴唇苍白，毫无血色。
洛秋妤神色勉强一笑，嗓音沙哑地说：“父亲，女儿就是困了，想睡一觉而已，如今更深露重的，别再劳烦柳大夫走一趟，女儿这不是好好的吗？”
洛煊问她：“你嗓子怎么这么哑？”
洛秋妤解释说：“看台上离湖近，夜里吹风冷，许是着凉了。”
洛煊突然拔高音量：“你当为父好唬弄吗！”
洛秋妤身子一抖，她强忍不适，镇定地说：“您什么意思？”
洛煊转身指着那名丫鬟，喝道：“你来说！”
丫鬟便将事情又重复一遍，越听下去，洛秋妤的脸色越难看。
等丫鬟说完后，她“扑通”一声跪下去，摇头道：“父亲明鉴，女儿再胆大包天，也不敢与王爷有私情哪！”
她对着李氏说道：“姨娘，你要信我啊！我与王爷之间清清白白，你们别听这丫鬟胡说！”
“清白？”洛煊质问道，“那我问你，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清白与否先不提，你是不是掉湖里了？然后又被王爷救起来？”
洛秋妤犹豫了一下，“这……”
看她这模样，洛煊在官场上勾心斗角惯了，怎会不明白？
他失望地叹口气：“秋妤，你……叫我怎么说你！”
洛秋妤抽抽搭搭的哭起来，她往日性子高傲，少有这样哀愁的时候，本来明艳的五官，此刻毫无美感地皱在一起，却看着令人更加于心不忍。
“父亲……女儿不说实话，就是为了我和王爷的名声着想。我与王爷本清白，若让人知晓此事，纵使清白也会被非议啊！”
“当时跟着你的丹凝在哪？”
“夜里风大，丹凝担心我着凉，所以先赶回去拿了件斗篷想让我披着。”
洛煊看向裴少卿，问道：“王爷，那您的护卫呢？”
殷真忙说道：“我听见前面有落水和呼救声，所以去看看了。”
洛煊神情疑惑，面上一喜：“这样说来，救了二小姐的人是你？”
殷真愣了愣，才赶紧摆手道：“大人您误会了。我的意思是，我听见的落水和呼救声，不是二小姐发出来的，而是其他人。等我离开后，王爷又听见另一阵落水声，这才赶过去。”
“什么？”洛煊皱了皱眉，难以置信道：“你是说有两个人落水了？”
殷真点了点头。
洛煊心觉好笑，有种被戏耍的感觉，“你觉得我会信吗？同时同地有两个人都掉水里了？有这样巧合的事？”
殷真耸了耸肩，“您不相信，可这就是实情。我起先也觉得困惑，但现在看来……似乎明了了。”
洛煊是个人精，当即明白他的意思，他怒视殷真，说道：“你是说二小姐故意这么做的？！”
殷真忙撇清干系：“这话我可没说，是您自己说的，可别赖我身上！”
李氏哭道：“你这护卫怎么回事？好好的一个姑娘家，被你说得这样不堪，你说话也太……太不经事了点！秋妤是我的女儿，她本性如何我再清楚不过，绝不允许你这样污蔑她！”
这厢，李氏、洛煊和殷真争执不下，当事人洛秋妤和裴少卿反倒格外平静。
李氏拉住洛煊的衣袖，哽咽道：“事到如今，但凭老爷定夺……”
洛煊揉了揉额头，觉得头疼得痛不欲生，仿佛要炸成渣滓。
真要对洛秋妤动家法？他疼爱多年的女儿，比嫡女都要宠爱，怎么……狠的下心？
可裴少卿那边，又该怎么解决？
想了想，他突然有了个两全其美的办法，于是他试探着说：“王爷，到了这个地步，您和秋妤都有错。您千不该万不该，单独去救她！要么……您就纳了秋妤为侧妃吧！”
洛秋妤讶然出声：“什么！”
李氏同样惊讶：“老爷，您……”
洛煊无奈地说：“秋妤清白被毁，这事到现在已经扯不清楚了。所幸她还未许配人家，倒不如嫁给王爷，但菀菀才嫁进王府，这么快便纳侧妃明面上不好听，说出去怕会让外面的人胡乱猜测。秋妤还未及笈，等满了十五岁后再嫁进去，那时候离王爷大婚已过了些时日。就说……就说菀菀思念家中姐妹，秋妤同样想念长姐，干脆便一起嫁进去，也能长久相伴。您觉得如何？”
其实洛煊心里在滴血，裴少卿日后肯定是要死的，且会死于他手下。本想着给秋妤寻个好人家，现在看来，也只有先这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