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他愈发对秋妤失望。
殷真双手环胸，腰侧佩剑，闻言冷笑一声，哼道：“洛大人，您的主意打得可真好！”
裴少卿手一扬，阻止殷真说话。随后他无声一笑，皎皎月光下，黑眸熠熠生辉，恍若深林中一匹凶狠的黑狼，正伺机而动，捕寻即将死于他利爪之下的猎物。
他淡声说道：“岳父大人，你刑部尚书的位置坐久了，竟一时失了分寸，要替本王做主了？”
洛煊皱了皱眉，他这话什么意思？莫非还嫌弃秋妤？他将最疼爱的女儿嫁进王府做妾，难道他还不乐意？竟抬出亲王的身份来压他！
“王爷，您这话什么意思？事到如今，难道还有其它解决办法吗？”
裴少卿却略过这个问题，转而问起另一人，“岳父大人，倘若王妃知晓此事，她又该如何自处呢？本王看倒不如这样，将她请过来一起商量着。如今她管着靖南王府，是王府的女主人，纳侧妃一事再怎么说也该问问她的想法。”
李氏暗道糟糕，情形不容乐观。看王爷这架势，怕不好说话，否则，随便得个便宜侧妃岂不美哉？多一位娇妻在怀，这可是旁人羡都羡慕不来的福气，他居然还想将那小蹄子叫过来？
经过前几次打交道，李氏心里早已明白，今时不同往日，那小蹄子不知得了谁指点，竟然变得聪慧起来，与她几番对峙都不曾讨着一点好处。就说她与齐氏掉进湖里那次，她就没落着好，反倒被老爷冷落了几日，长宁阁倒是风光体面，时常得老爷探望。
李氏擦了擦泪花，哽咽着说：“老爷，妾身愧对白姐姐，更无颜面对菀菀……”
洛秋妤赶紧说道：“父亲，女儿对天发誓，与王爷清清白白，苍天可鉴！”
洛煊瞪她一眼，呵斥道：“你住嘴！”
洛秋妤咳嗽几声，将头埋进斗篷的兔毛领里，讪讪不说话。
李氏想了想，转而对着裴少卿“扑通”一声跪下去，不敢拉着他的衣裳，只带着哭腔说：“王爷，秋妤是个好姑娘，如今出了这档子事……终究她清誉有损，众口悠悠难堵，妾身只怕哪日东窗事发事情会到无法挽救的地步。所以……请您收了秋妤吧！”
洛煊神情不忍，他想将李氏扶起来。李氏却不愿意，柔弱无骨地啜泣：“王爷……求您答应！”
裴少卿丝毫无动于衷，只坐回檀木靠椅上，吩咐殷真倒盏茶，小抿一口，热气氤氲中，才听得他慢慢地说：“派人去请王妃过来。”
李氏凄厉地叫了一声：“王爷！”
月夜中有一道黑影一闪而过，几乎难以令人察觉，这人乃是他的护卫，按照他的命令去秋院传话。
洛菀正命人打水，准备洗漱一番后便歇下，听见护卫的话，神情疑惑，可问护卫因何事而这么晚请她过去，护卫却沉默不言，只请她快些收拾，王爷催的急。
洛菀心里奇怪，却隐隐觉得不祥，莫非……又发生什么大事了？
粗略收拾了一下，便披了件鹅黄斗篷，匆匆坐着轿辇往千莲湖去。
护卫守着轿子，不断催促抬轿辇的小厮：“劳烦快些！再快些！”
途中，小厮停下喘了口气，拿粗麻布擦擦汗水，“诶嘿”一声加快脚步。明明是坐轿子，洛菀却有种驶着四轮马车的错觉。不一会儿，轿辇便停在了千莲湖的看台边。洛菀掀开轿帘，往由碧秋扶着往看台上走。
这不瞧还好，一瞧啊，上面的人都紧锁眉头，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样，活像才死了人一般。
尤其是洛煊，那脸色黑的跟关公现世般，简直活灵活像。
洛菀先一一见了礼，这才疑惑地问道：“父亲，发生什么事了？怎么这样仓促地将我叫来？”
洛煊叹息一声，对着那丫鬟说：“去，将方才你说的话通通告诉王妃。”
丫鬟心里哀嚎一下，感慨奴婢就是奴婢，她重复了几遍，说得口干舌燥，冷汗涟涟，却不敢要口水喝润润喉咙。只能一五一十地又重复了一遍，虽说有些话与刚才的对不上，但大致是一样的。
洛菀听了后，一脸震惊，她怀疑的目光徘徊在裴少卿和洛秋妤身上。
洛菀迟疑地问：“你说的可是真的？”
丫鬟又指着天发誓：“奴婢所言句句属实，不敢撒谎！”
洛煊神情踌躇，等丫鬟讲明事情后，他犹豫良久，才缓缓地说：“菀菀，为父愧对于你。秋妤是你妹妹，虽说同父异母，但到底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李氏往日待你不薄，如今发生这样的事，秋妤的名声算毁了。换作平常的话，将此事压下去便好。就怕日后东窗事发，于你，于王爷，于整个洛家都不利。万一被有心人拿去做文章，为父……为父……唉！”
洛菀秀眉微微一蹙：“所以……您的意思是？”
洛煊这才道明打算：“为父想让王爷纳秋妤为侧妃。”
洛菀讶然出声：“什么！”
洛煊颇有些难以启齿，“为父知道，你与王爷新婚，说这样的话对你着实难受，但……事到如今，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你素来知书达礼，温良贤淑，王爷总有责任在肩上，便不是秋妤，日后也会纳两位侧妃，甚至一些妾室。比起外人，自家人不更合适吗？你们姐妹二人同心同德，一起照顾伺候王爷，定能使王爷后顾无忧，安心为朝廷效命。”
洛菀心道，温良贤淑？知书达礼？
十几年的名声积累，难道就为了今日亲手替夫君纳妾？
她笑了笑，摇了摇头，轻轻说：“父亲，您高估女儿了。外人如何传言，可您是知道的不是？虽嫁进王府不久，与王爷相处的时日不算长，可一日夫妻百日恩，我的夫君哪……我怎能在此时此刻替他纳妾呢？”
闻言，洛煊沉了脸色，他阴声说道：“女子不可善妒，否则便是犯了七出之罪。为夫君纳妾，繁衍子嗣，这是你的本分！”
洛菀眼眶微微湿润，悬上泪珠欲掉不掉，她言辞恳切地说：“情真意切却被说成善妒，女儿……女儿也无法辩解了。”
她顿了顿，又抬头盯着李氏，直直望着她，质问道：“姨娘，我问您，若要您为父亲纳妾，你可愿意？罢了，您不用说，我自是明白的。那日您与二姨娘湖边争执落水，从这事儿我就知道，您自是不愿意的。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姨娘，这个道理您明白的，为何要为难我呢？本是二妹犯下的错，却要我来承担？就因为我是长姐大了她一岁吗？母亲若泉下有知，怕是会死不瞑目哪！”
说着说着，她倒真的开始哭起来，哭声细弱，却牵动人心。
“母亲欢欢喜喜地嫁进来，对打理府中家事尽心尽力，从无怨言。您要纳妾，好，二姨娘进府了。接着没多久，三姨娘也进府了，母亲说过什么吗？她从未怪怨您。”
“可她心里就不难过吗？她每个夜晚独自一人守空房时，那样的辛酸和难过，您可知道？可曾试着安慰过她？她虽是一家主母，但不得您宠爱，下人非议轻视她时，您可曾出面维护过她？您没有，您满心都是三姨娘！”
“推己及人，父亲，这样难过煎熬的日子，您还要我再重蹈覆辙，走母亲的老路吗？！”
话说到最后，她已然泣不成声。
洛煊怔在原地，浑身僵硬，嫡长女这样失态的哭诉，他以前从未见过。印象中，洛菀虽然被教养得温良贤淑，但骨子里却是个有脾气，有傲性的人，轻易不朝人低头服软。更是个倔脾气，十头牛都拉不回来那种。
洛煊愣愣地说：“菀菀，你……”
李氏盯着洛煊，又看了眼洛菀，无声叹口气，心想：果然，不能小瞧这小贱人！
一直跪着不说话的洛秋妤，突然扑到洛菀跟前，哭着说：“长姐，你要信我！我与王爷是清白的！我……都怪我，都是我的错！”
洛煊看着洛秋妤狼狈柔弱的模样，本有些动摇的心，转眼坚定不移。他看向洛菀，说道：“菀菀，就当为父求你了……”
洛菀扶着桌角，倒退几步，神情难以置信，她摇了摇头，神情凄凉：“父亲……”
“你怎么能……怎么忍心？”
裴少卿看着这场闹剧，无声一笑，他走上前去，不偏不倚地挡住洛菀，继而对洛煊冷声说道：“岳父大人，你们似乎忽略了一件事，决定权在本王手中，而非王妃。”
洛煊忙道：“王爷您……”
“殷真，”裴少卿唤道，神情平静，“二小姐犯错，自该受罚。本王承蒙皇上应允，得以不去封地常留京城，简而言之就是，以令爱的身份，庶出的小姐，母家身份又低贱，自是不配做本王的侧妃，皇上也不会答应的。总归事情已经发生，依本王之见倒不如这样，赐死如何？再随便寻个由头，感染风寒突然暴毙，正巧这天儿着实寒冷，本王思来想去，觉得这法子极好。”
众人尚未回过神，纷纷惊讶道：“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