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袖掩面一笑，孟婉芸倾身凑近她，“名为贵妃生辰宴，实则王爷选妻会。你还不知道罢？年底靖南王会举行弱冠礼，年近二十的男子少有未娶妻生子的，他便算是个异数。听德妃娘娘的口风，圣上心中早已有人选，其一，是薛老侯爷家的孙女，薛宝玔，这倒是意料之中。其二么……”她顿了顿，“刑部尚书洛大人的掌上明珠，嫡女洛菀，也就是你。”
“靖南王虽处事狠辣，令人心惊。”见闺中密友闷闷不语，以为她是被震惊得无法回神，遂转过头去安慰她，“但其为人沉稳老练，谨慎小心，行事作风端正，从不藏着掖着。况且，为人夫君，理当洁身自好。他多年来不近女色，实属难得，日后做对相敬如宾的夫妻倒也不错。我听音儿说，京城里那些闺阁小姐茶话闲聊时，设了个劳什子荣盛梦中夫君三大美男榜，你猜猜榜首是何人？正是靖南王！”
相敬如宾？恕她想象力丰富，一听见这个词便联想到杀妻剖子一事，忍不住打个冷颤。
不知怎的，脑中渐渐浮现出一幅画面：凤冠霞帔，龙凤花烛，对饮合卺酒，烛熄纱落，二人共枕眠……咳咳，美色果然误人，梦中夫君第一名果真名不虚传，佩服佩服！
深吸口气，凝神细想一番，洛菀察觉出其中关窍来。
荣祯帝虽不理政事，国事交由摄政王处理，自己当个空头君王清闲自在。但靖南王与洛尚书争锋相对暗自斗法，这事整个朝野无人不知，朝廷臣子因此亦分为三派：一派效忠王爷，一派拥护洛煊，另一派中立或者听命于皇帝。他与靖南王虽为君臣，却私交甚笃，不似亲兄弟却胜似亲兄弟。皇帝不疑权势滔天的臣子，臣子忠心耿耿只为皇帝做事，助他稳坐江山，这是再好不过的局面。
是以，他为何要借助生辰宴的幌子，故意将死对头的女儿赐给靖南王？明知此番作为会给他添堵，却硬要如此？
这厢，她蹙眉深思熟虑，另一侧皇帝贵妃两人听得兴趣浓厚，即刻便要下旨传这只灵鹿入殿。
洛煊躬身笑道：“六角梵玉鹿怕生，恐会惊着诸位，微臣早已命人送去翊坤宫，宴席结束后皇上与娘娘便可细赏。衬着皎洁月色，它的皮毛光泽华润如丝绸般，映射出盈盈光芒，此番场景，实乃人间一绝。”
闻言，洛菀喝了口茶，似笑非笑：这便是一语双关了，不对，应该是一箭三雕！小小一只鹿却能带来三大利处，好缜密的心思！
六角梵玉鹿神秘而又稀罕，皇帝与贵妃心痒难耐，满心期待，注意力被转移到其他事上，为摄政王说亲选妻的念头由此淡忘几分，运气好点，兴许忘的一干二净。这于洛煊而言，手中最有利的筹码仍在，还可为他继续卖命，这是利处之一。
贵妃恩宠荣重不假，但听闻近日德妃受高人指点，从数月见不着皇帝一面，渐渐地到侍寝次数达至贵妃一半，假以时日二人或许能平分秋色。后位空悬，皇后宝座花落谁家尚未定夺，自然得拼尽全力博一博。今夜皇帝必然辞了德妃的请求，宿在翊坤宫，平白无故得一份恩宠，日后理应投桃报李。这是利处之二。
借花献佛，皇帝爱屋及乌，讨了贵妃欢心一笑，荣祯帝宠她，自然乐得高兴，对洛煊赞誉更盛，这是利处之三。
张贵妃神色平淡，黑眸悄悄一转，状似不经意道：“皇上，臣妾听玉才女说，薛家小姐为贺臣妾生辰特地排练了一场剑舞，心中一直念念不忘……”
洛菀赞许道：不错！你赠我一夜恩宠，我送你一个人情。靖南王妃人选只有一个，其中一人为正妻，彼此都是身份尊贵的娇女，另一人万没有为人妾室做侧妃的道理。
经心爱的女人一提醒，荣祯帝一拍额头猛然想起，恍然大悟：“还是爱妃懂事。”这位薛老侯爷的孙女，也算个可敬人物。
十六岁抛却荣华富贵，隐姓埋名换装从军，从小小一个士兵到如今威名四扬的铮铮女将军，其中辛酸苦辣只有当事人才明白。在她尚未出人头地时，曾在一场大战中险被割下项上人头，却在紧要关头被摄政王所救，自此情根深种，发誓此生非他不嫁。三年来多番示爱无果，却仍旧痴心不改苦苦等候，只待心上人愿意回头看她一眼。
可令人叹惋的是，面对这样一个铁骨铮铮的女子的倾心相许，摄政王始终无动于衷，甚至杀掉府中一个妄图爬上他的床的婢女，以儆效尤。果真是如传闻般，铁石心肠，不近女色。
荣祯帝叹口气，幽幽道：“母后抱恙卧病在床，曾与朕提起过，她老人家对你扶持朕称帝稳固皇位一事感激不尽，说自己命不久矣，唯一的遗憾便是你的婚事，她待你如同亲生儿子，为此事操心不已，希望能在入土之前瞧见你娶个贤妻良母，为裴家绵延子嗣。男儿志在四方，常言道成家立业，先成家，再立业。朕与你多年来情同手足，母后的心愿虽想替她实现，却心知是为难你，总之，你自己看着办罢。”话毕，对身侧宫女使了个眼色，随即转头道：“薛小姐，有劳了。”
隔着重重贵女，左耳处传来一声清脆响亮的回答：“是！容臣女去更衣，即刻便来。”嗓音干净利落，丝毫不拖泥带水，铿锵有力，透着豪迈与傲气，大有女将凛凛威风之感。
不远处簌簌响动，洛菀捧起一盏茶，轻轻抿了一小口，随即稍稍侧身，斜眼偷睨这位传说中的荣盛王朝第一女将，薛家孙女，薛宝玔。
银钗素裙，发髻样式简单，三千青丝斜斜挽着，浓眉大眼，透着浓浓的自豪感。大抵是军中生活多年，风吹日晒的粗糙惯了，肌肤并不白皙细腻，透着小麦般健康莹润的光泽，嘴角笑意朗朗，英姿飒爽，令人想起片片麦田，清风徐徐时簌簌摇曳，心中感觉惬意而又舒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