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无戏言,”裴少卿睨她一眼,眸瞳幽冷,“违抗圣意者,死!”
语含威胁,听得洛菀呼吸一凝。她僵住,良久,才平缓心神,随后若有若无地瞥了眼如霜。见状,裴少卿自然明白,示意如霜退下,好好守在门口。
“王爷,”她叹口气,语气柔和,“得饶人处且饶人。我以洛、白两氏全族荣辉发誓,绝非您的救命恩人。依您所言,此人身中剧毒,若无解药,必会毒发身亡。我若真是,何苦愚蠢到白白搭上自己的性命?您与其苦苦纠缠不休,不如再询问下皇宫的宫女,以及侍卫太监们,或是五大部族。另则,我不愿脱衣查验,实属有不能告知旁人的缘由,还望您通融一下。”
娇弱美人相求,裴少卿却无动于衷,冷冷一笑道:“圣意难违。”
“唉——”
万般无奈,洛菀深吸口气,像是下定决心,她缓缓转身,背朝身后之人,十指绕动,厢房内传出窸窸窣窣的声响。她刚解下薄如纱翼的外衫,便被人一把拦住。心里偷笑两声,回过头,面上一派正经与疑惑,道:“王爷?”
男未婚,女未嫁,独处一室已属不妥。更何况二人从前素未谋面,如今初次相见,却开始……开始动手解衣裳了?民风何时如此开放?
他沉声道:“洛小姐此为何意?”
“王爷,”她解释道,“小女再三保证过,绝非您的救命恩人,不愿脱衣验身实在有苦衷。可您偏不信,既然如此,我只能让您亲自瞧瞧,看看这缘由究竟是何苦衷。何为苦衷?自然是无法说出口,不能见光,却心中憋闷委屈。倘若由您的属下来,您信得过,可小女却不放心,怕她日后多嘴多舌。”
她伸指轻轻一弹,将某人搭在她肩膀上的手挪开,才幽幽道:“女人哪,最难守口如瓶。今日信誓旦旦应你,明日便抛却脑后,将所承诺之事,忘的一干二净,无意识中便说出口。”
“更何况,”她一抚鬓角步摇,腼腆一笑。
“京城那些读书人,称我与中书侍郎家小姐孟氏,二人为‘九天神女’,艳羡之人何其之多,嫉恨之人又何其多,数不胜数哪!”
“若这位如霜姑娘,早已对我怀恨在心,借机四处散播我的苦衷,介时,该如何?您别说她跟随您多年,女儿家的心思,弯弯绕绕的,王爷您叱咤朝廷,勾心斗角之事,如何得知呢?”
换作寻常男子,经此一番推心置腹、颠覆三观之言,加之诉苦水的人,是个貌美如花的姣姣美人,势必会心生怜爱,同情她作为女子的不易和艰难。
然而,裴少卿是何人?
威名赫赫的摄政王,靖南王。年少时杀人面不改色,凭一己之力,从无势平民百姓,跃身为一代权臣,以雷厉风行的手段打击政敌,辅佐幼帝登基,稳固荣盛江山。长在他身上的心,与怜悯二字,委实扯不上甚么大干系。
果然,他阴沉着一张脸,心中思绪翻腾。只觉得此女翘舌如簧,惯会扯开话题,心机深沉,绝非表面看上去的柔弱可怜。
正欲说话,却见那狡猾的女子将手伸进衣袖,亮光一闪,原以为是暗器,不曾想,她掏出一方绣着寒梅的软帕。
洛菀拿着软帕,竭力挤出几滴眼泪,作出一副凄惨模样,擦擦泪,面容哀愁,戚戚道:“王爷,事已至此,我若不告知您苦衷,您势必不罢休。而我已然褪下外衫,所幸便让您瞧得清楚,打消念头。只是你我君子一言,今日之事,烂于心中,日后勿要与旁人再提起。”
说罢,不待他反应,只听得“呲啦”一声,梧枝绿的衣裳簌簌褪下,露出糯藕似的胳膊,和一片莹莹白皙后背,以及鹅黄色绣花肚兜。
裴少卿一怔,随即错开目光,转而盯着旁边的屏风,他道:“洛小姐请自重。”
“王爷……”她嗓音柔柔道,“苦衷是何,您一瞧便知。”
“荒唐!”他呵斥道,“男女授受不亲!”
闻言,洛菀无奈道:“您心中浩气正然,如今瞧一眼,只为真相,无关情欲。可您说这话,莫不是……不是……对小女子产生邪念了罢?”
裴少卿气得一噎,正欲离开,而后仿佛想到什么,当即冷冷一笑,便转过身去,打算瞧瞧这女子口中的“苦衷”,究竟是什么!
然而,在视线触及她的后背时,本要脱口而出的嘲讽,却生生卡在喉咙里,被迫嚼碎咽下去。
在洛菀的后背,本该白皙细腻,如碧玉般晶莹剔透,霜雪般澄洁。可是,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道触目惊心的伤痕,他粗略数数,约有二十来道。赤红鲜血黏着皮肉,像一只只长在后背的血眼,森寒阴冷,隐约间可见白骨浮现。
“嘶——”
她恰到好处的痛呼出声,好似解衣裳时不小心碰至伤口。
“王爷,”她颤声道,“凭您的眼力,一眼便可瞧出,小女的伤全是鞭伤。堂堂一介高门贵女,素日里娇生惯养,却为何伤痕累累。个中缘由,不用我所说,您应该能猜的出。我母亲白氏,数日前无端溺毙,我亦落水落下病根,您……唉……”
她开始咳嗽,大抵是旧伤未愈,又添新伤。落水未好好休养,又遭一顿鞭子暴打,纵使是个体魄健朗的习武之人,亦难以承受。更何况,大家都知道,洛家的女儿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却自幼体弱多病,补药连年吃着,近些年才稍稍好转。
因着病态,加之她肌肤白皙,又生得温婉娴静,世人若不与她相熟,多会以为她的脾性与长相一样,温柔如水。
依照她父亲的话来讲,世人这么以为再好不过,美人美人,娇弱的美人更惹人怜爱,更易令人卸下防备。
是以,多年来,她外似娇弱,实则暗中习武,武功高强,从小便被培养为一把锋利的尖刀,只为他洛煊效命。说到底,不过是借着血脉关系利用她,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