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接着又想起那近三千余人的护卫队,忙环顾四周一眼,发现大家都好好的。
他神情迷茫,彻底糊涂了,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迷晕他,想要擒住他,却又不杀他,甚至对方不曾露面,反倒将他们一行人送到云州边界,助他们平安无事渡过此山,这是为何?
洛菀“咦”了一声,神情疑惑:“云州?我们怎么到这儿了?”
裴少卿看着她,沉声道:“洛小姐,你不知道?”
洛菀指着自己,讶然道:“我怎会知道?不知王爷此话何意?莫非我该知道甚么吗?”
见状,裴少卿盯着她,突然一笑,随即淡淡吐出两个字来:“无意。”
闻言,洛菀愈发觉得困惑,她微微蹙起眉头,想起被人打晕一事,同裴少卿道:“王爷,您不觉得奇怪吗?我记得当时明明有成千上万只萤火虫飞来,突然便被人从后面袭击打晕,紧接着就陷入昏迷,再睁眼醒来时却已经到了云州边界,其中有太多不对劲的地方。”
这时,从旁边赶来的顾溟连声赞同,说起他的经历:“洛小姐说得对。”将他遭遇的事说与裴少卿和洛菀听。
洛菀听后,似是不相信,她试探着说道:“顾公子,会不会是你做的梦?”
“怎么可能!”顾溟大声否认道,“我记得清清楚楚,而且一摸后脑勺,便能感觉到痛楚!这感觉不能作假的!”
洛菀无奈道:“顾公子,你想想啊,倘若刚才你说的话都是真的,你如今还能好好的站在这里同我们说话吗?这里的护卫们又能好好的活着吗?我与王爷又能好好的听你说话吗?”
“这……”顾溟挠挠头,正是令他觉得矛盾的地方。
洛菀沉吟片刻,突然道:“王爷,顾公子,你们听说过山神吗?”
“山神?”
洛菀缓缓道:“《礼记·祭法》中曾记载:山林川谷丘陵,能出云,为风雨,见怪物,皆曰神。世间万物皆有灵,这山本就为一座怪山,山里气候地形复杂,此番云州闹地震,我等携物资而来,为的是拯救黎明苍生,山神乃神,心系百姓,所以在我们陷入危难之时施以援手。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发生的一切怪事便都能解释得清了。”
顾溟哈哈大笑一声,打趣道:“洛小姐,你出身大家,这等鬼神无稽之谈竟也会相信?世上哪有什么神灵?不过是人们苦难中的信仰罢了。封建迷信,碰上巧合和未知而已。若换做我,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遇神杀神,遇佛杀佛,怕它做什么?”
洛菀摇摇头,表示不赞同。她神情凝重,双手合十对着远处的深山虚虚一拜,严肃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无论鬼神之说是否为无稽之谈,都应心存敬畏,不可蔑视。顾公子,还望你慎言。”
顾溟正要反驳,但转念一想,却又觉得她这话说的不无道理。与其相信鬼神之说,他倒不如相信这真是一场梦。
“王爷,”洛菀道,“当务之急乃是云州赈灾,如今我们已经到达云州边界,与其再纠结之前究竟发生何事,不如加快脚步与官府汇合,将物资交给他们。”
顾溟点点头,“洛小姐说的是!”
裴少卿不知在想什么,从方才起一直阴沉着脸色,像暴风雨来临的前夜,乌云密布,笼罩着厚厚一层阴霾。
护卫们都安静下来,等着裴少卿发话。他沉默良久,才淡声道:“稍作整顿,一柱香后出发。”
护卫们齐齐高声应道:“是!”
洛菀听着耳畔气若洪钟的声音,想着裴少卿这人寡薄,手底下这三千护卫倒忠心耿耿,他的威望倒挺高。
在修整的中途,她听见裴少卿对着几人吩咐,只有几个零星的字眼蹦到她耳中:“木牌……返回……先行……”
一柱香后,人数已清点完毕,却不急着动身出发,隔了一小会儿,便见远处一骑人马当先飞奔而来,在这骑人马之后,好似跟着一辆马车,马车行驶的速度不比单匹马,所以一直慢悠悠的跟在后面。
来人翻身下马,半跪于地,拱手冲裴少卿道:“王爷,云州县令即刻便会到达!”
原来,在他们稍作整顿时,裴少卿已先派出一骑人马去通知云州县令。毕竟近三千余人到来,总得提前准备下,譬如驱散必经之路的百姓,以免造成拥堵或伤及他们等。
裴少卿一挑眉,道:“云州县令?”
洛菀同样讶然道:“县老爷怎么亲自来了?”
像这种情形,一般是派身边得力的心腹前来迎接,县令老爷多是不会亲自跑这一趟奔波辛苦的。
云州县令名唤陶如鑫,已经任职多年,在未任职之前,家里是经商的。他为官清正廉洁,从不官商勾结,徇私枉法,处理案件公正廉明,在当地百姓中声望颇高。
听说他一年到头甚少食荤菜,只在逢年过节或是府中有贵客时,才命厨房做几道美味可口的荤肴,其余的时候,都是粗茶淡饭,简单得不能再简单了。
他的俸禄有一大半当做慈善被捐出去,用来购买粮食衣物,送给当地极为贫穷困苦的人。除此之外,他还花钱建造了一座宅子,取名为“明善堂”,专门用来救济那些无家可归的孩子。所以云州虽然贫苦,但真正意义上被饿死的人,其实并不多。
并且他从官多年,从不收受贿赂,更无不良恶习,对朝廷忠心耿耿。
据说,有一年边境的一个小部族妄想许诺重金,让陶如鑫携着云州百姓归顺他们,许的利益极为丰厚,但却遭到严词拒绝,为此陶如鑫还遭受了一顿暴打,得亏朝廷及时派兵解决,否则,或许他陶如鑫便要命丧黄泉了。
总之,他是个极为难得的好官。
对于此人,裴少卿心中亦存有几分敬重之情。
马车滚滚而来,车轱辘咚咚作响。待稳稳当当停下后,车帘被人掀开,现出一名男子的身影。男子瞧着约莫四十来岁,两鬓微白,剑眉朗目,眸光烁烁,看着沉稳老练,气度不凡。许是因常年食素的缘故,他的身形有些瘦弱,穿着月白宽长袍,颇有点文弱书生的感觉。
他下了马车,对着裴少卿恭敬行礼,道明身份:“下官云州县令陶如鑫,拜见王爷!”
裴少卿将他扶起来,“陶大人不必多礼。”
顾溟上前一步,对他略一施礼,道:“殿中侍御史顾乾清之子,顾溟,见过陶大人。”
陶如鑫面露疑惑,忙对着顾溟回礼:“顾公子。”
等他们见完礼后,洛菀才对着陶如鑫矮身一福礼,柔声道:“刑部尚书洛煊嫡长女,洛菀,拜见陶大人。”
刑部尚书洛煊的名号,要比殿中侍御史顾乾清的大太多,陶如鑫的眸子里总算不再闪过一丝迷茫和困惑。他对着洛菀略微弯腰,拱手拢袖道:“问洛小姐安。”
裴少卿问道:“不知陶大人为何亲自前来迎接?”
陶如鑫忙道:“回王爷的话,下官正是为此事而来。云州这地占地面积不大,最近地震导致山体崩塌,前些时日又接连下了几场暴雨,引发山崩和泥石流,许多靠近山脉的村庄都被摧毁,村庄里的百姓为避灾难,通通往镇上聚集。听闻王爷带有三千护卫来,下官担忧的是,云州恐怕容纳不下这么多人。”
“所以陶大人的意思是……”
“如今镇子上再能容纳的,仅百余人,其余的人恐怕都无法继续前进。”
裴少卿还未来得及开口,顾溟当即便不赞同道:“陶大人!王爷乃一朝亲王,且携赈灾物资而来,倘若只带百余护卫进去,那王爷和赈灾物资的安危谁来保证?!”
他的言辞语气过于激烈,吓得陶如鑫一抖,着急辩解道:“下官并非置王爷的安危于不顾!”
他突然跪地一磕头,惶恐道:“王爷,云州地方本就小,这里的人多是打小便生活在此处的,他们不愿离开云州去别地,子子孙孙受祖辈影响,亦不愿远离家乡,这种思想根深蒂固,大家都一直住在这里。每家每户的子嗣繁衍生息,人越来越多,所以能容纳的外来人随之越来越少。”
“胡说!”顾溟反驳道,“再如何繁衍子嗣,人总有生老病死,年幼孩童出生的同时,亦有年纪渐大的长辈去世,如何会到只能容纳百余人的地步!”
陶如鑫叹口气,对着裴少卿深深一福:“下官所言句句属实,不敢说假!顾公子若是不信,可派人先去打探一番,便会明白下官的为难之处。”
裴少卿虽对陶如鑫心存敬重,但物资事关重大,他的安危可以先不提,但倘若只带百余护卫护送物资,若是在去官府途中遭遇乱子,到那时便追悔莫及了。
顾溟当即道:“王爷!容我先去瞧瞧!”
裴少卿瞪他一眼,呵斥道:“胡闹!”
陶如鑫苦笑一声,无奈道:“王爷,下官知道顾公子的担忧,不消半个时辰,顾公子此行便可归来,您请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