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绸缎温凉的触感渐渐消失,魏贾无声叹口气,将伸出去的手缩了回来。
算了,去就去吧,早些脱身便是。
双试前三甲已定,接下来便是荣祯帝亲自考验。
赵丞叮嘱了常泽和楚渊几句话,见魏贾得空,忙走了过来,笑道:“年纪轻轻,本事却不小!四月初一,皇上将会在明德殿考你们三人的时策论,议题是荣盛江山,你回去后好好想想,该从哪点出发。如今京城繁荣昌盛,老夫可提示你一句,着眼于五大部族。”
魏贾皱了皱眉,荣祯帝弄这一出是什么意思?
赵丞顿了顿,突然说道:“老夫惜才,好心提醒你一句,与人结交朋友,不论真心还是利益,莫要与心怀不轨之人接触。”
闻言,魏贾心里“咯噔”一跳,他诧异地看向赵丞,几乎觉得这人已经察觉到他的意图。手心里冒了些冷汗,他佯装镇定道:“虽然不明白大人说的什么,但魏某多谢您的好意。”
赵丞意味不明的看他一眼,抚了抚白花花的山羊胡须,笑道:“老夫方才许是糊涂了,话已经送到了,受承与否可就不干老夫的事咯!时辰不早了,你也早些回去休息吧。”
魏贾拱手一行礼,客气道:“大人慢走。”
他此番夺得前三甲,自然会有些公子哥想与他结识结识。当然,其中不乏许多看不上他贫苦出身的人。
胡乱敷衍了一番,总算从人群中脱身,赶紧消失在东林书院里。
与此同时,从燕晖堂旁边的一座高阁楼上,望台里现出一个身影。约莫四十来岁,两鬓微白,眼神略显混浊,但极其锐利,聚着化不完的寒冰。
一个幕僚模样的书生,轻手轻脚的走到他身后,低声道:“大人,您觉得此人如何?”
那中年男子吹了吹杯里的茶沫,淡淡道:“你说的是谁?双试胜出的可有三人。”
幕僚笑道:“您就别逗我了,我说的是谁,大人心知肚明。”
中年男子轻笑一声,目光紧紧跟随着那人的身影,道:“派人去查查他的身世,祖辈三代,全都要一清二楚。疑人不用,疑人不用。既然想招纳他为我办事,底细自然要干净,别与有些人暗中勾连!”
幕僚神色一喜,道了句“是”便去替这位“大人”办事去了。
酉时三刻,盛安长街,某个小巷子拐角处。
碧秋肘间挎篮,眉眼焦急,四处东张西望,担忧的来回踱步。在来来回回走了十几圈后,视线所及之处终于出现了她想等的人。
碧秋迎上去,拉住她的手,担心道:“怎么来的这么晚?可是路上出事了?”
来人取下头巾,赫然是一张布满雀斑的脸。
那人摇摇头,安慰道:“的确有事耽搁了会儿,但不要紧,我们快回府吧!”
碧秋心里还是不安,懊悔道:“早知道该换个更稳妥的法子!”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巷子,快步往靖南王府走。从后门进去的,被守门的护卫拦了下来,护卫疑惑道:“我记得你们两个,出去采买些东西怎么回来得这么晚?”
碧秋掀开遮着篮子的纱布,露出一样冒着热气的东西,她笑道:“王妃喜欢吃这家的糕点,我想着反正都出来走一趟了,干脆买几块带回去。那家糕点生意红火,得排队等上许久。”
护卫狐疑地问道:“拿出靖南王府的玉佩给掌柜看,岂不是很快?”
碧秋瞪他一样,正色道:“何必拿权势压人?安心等着便行,反正我也不着急。若是王妃在,恐怕跟我想的也是一样的。”
护卫不疑有他,挥了挥手,边让路边说道:“行了,进去吧!”
碧秋笑道:“多谢护卫大哥!”随即领着身后那个唯唯喏喏的小丫鬟走了进去。
到了屋子里,碧秋让翠桃去打盆干净的水,放下篮子,问道:“玉筠,没人发现不对劲吧?”
玉筠正坐在矮板榻上绣花,闻言,搁下小绷,从上面一跃而起跳到地上,揉了揉酸痛的胳膊,抱怨道:“放心吧,没人察觉到王妃屋子里一直待着的人其实是我!绣了一下午的花,可把我给累死了!腰也酸,背也疼!”
她看向那个丫鬟,撇嘴道:“王妃,你可得好好奖赏奴婢!”
脸上长斑的小丫鬟就着清水洗了脸,露出一张清秀淡雅的脸,赫然是--洛菀!
不错,她假扮成府里的丫鬟,跟着碧秋以采办东西为由,顺利出了府。随后与碧秋分开,碧秋的确去买东西了,而洛菀则乔装打扮成男子,以魏贾的身份去参加文武终试,并取得前三甲的名次。玉筠则穿着她的衣裳,坐在屋子里绣花,或是睡觉。总之,要一直待在里面,不能出去,也不能说话,碧春会按时进去送饭的。
事后,再换回装扮,与碧秋一道回去。这样神不知鬼不觉,谁也发现不了她的另一个身份。王爷回来若问起,也不会察觉到不对劲。
碧秋洗净葡萄,递给王妃一颗,边吃边惋惜道:“可惜东林书院只准参加比试的人和那里的学生出入,否则,奴婢真想进去看一眼!”
“怎么?”洛菀打趣道,“你也想进朝为官?”
碧秋一惊,连连摆手道:“奴婢可不敢想!奴婢有自知之名,且不说女子难做官,便是能,以奴婢的才学如何能够讨个官位?”
洛菀不以为意道:“这有什么!有的人努力一辈子,弄得妻离子散,倾家荡产也才当了个举人。人家都没失去信心,你气绥什么”
碧秋叹口气,无奈道:“王妃,奴婢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送往口中的葡萄停了下来,洛菀将它放了回去,微微颔首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朝堂之争波诡云谲,一朝不慎性命难保。女扮男装,入朝为官,且不说前路漫漫艰险异常。若是被人发现,便是欺君之罪,一个不小心祸及亲人,更要落得个满门抄斩的下场。”
听闻这番话,碧秋心里的无奈更深。她知道王妃一旦被问罪,她作为贴身丫鬟,自然会被牵连。更何况,知情不报,故意隐瞒,也是犯了包庇罪。她一个小小的丫鬟而已,对于自己的性命倒是不怎么在意,就是担心王妃。她可以为王妃赴死,但王妃必须得好好的活着,还要活得无忧无虑,不要像如今这般时时刻刻殚精竭虑,惶惶不安。
“您既然心里都明白,何苦非要这样做呢?”
洛菀抚了抚碧秋的脸,神情严肃道:“求人不如求己,洛府不能作为我的靠山,靖南王府更不行。至于白家……”那是原身女主的亲人,她不想把那些人牵扯进来。
“靖南王权势滔天,纵使他没有那个念头,拥护他的人,他的属下,他的政敌,都会逼着他往那条路走。如今京城繁华昌盛,百姓安康,可你以为这样太平的日子还能撑多久?终有一日,它会爆发的。你既然知道我不属于这里,那么你也猜测得到,我知道有些你们所不知道的事。换句话来讲,以后荣盛江山会发生什么事,我早已知晓。”
碧秋听得心惊肉跳,她脑中闪过一个荒诞至极的想法。
于是她试探着问道:“王妃,你是说……王爷日后会谋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