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
她长长吐出一口气，竭力平稳心神。
良久，哭丧着个脸，拽着翠桃的衣袖，语无伦次道：“怎么办？怎么办？”
“小姐！”翠桃心里也慌张，这个惊天大秘密，分量尤为沉重，“深呼吸……”
洛菀随着她的话，缓慢呼进一口气。
“呼气……”
“吁——”
接着缓缓吐出，总算平静一些。
眼看着马车快要到达陶府大门，原本上窜下跳的心，却骤然平静下来。
门外守着个小厮，见马车遥遥驶来，待车夫勒缰绳停下后，忙搬来一根踏凳，扶着洛菀下车，着急问道：“姑娘，您怎么这个时辰才回来？大人可急坏了！”
洛菀心中疑惑，“我去会见三位族长，这事陶大人知晓的。”
小厮解释道：“可您去的也着实太久……”
“哦对了，”洛菀道，“我离开醉芳楼后，去镇上逛了逛，瞧见一家铺子，名唤七巧玲珑阁，里头的衣裳和首饰挺精致，遂停留久了些。”
她命翠桃拿出簪子，在小厮眼前一晃，高兴道：“瞧……这样式极好！”
小厮望了眼簪子，眼珠子滴溜溜一转，闪过一道精光，继而附和着她的话，点头说道：“姑娘眼光极佳。”
“对了，陶大人呢？”
小厮引着她往饭厅走，“大人已备好晚膳，只等姑娘回来一起用。”
“那王爷和二位公子呢？”
“都在呢，只是王爷今日出门了，所以回来的只比您早一些时辰。二位公子一直在陶府里待着，并未出去。”
三人边说边往前走，到了饭厅后小厮便退下，洛菀落座后，丫鬟端着银盏鱼贯而入，一一呈上今晚的膳食，依旧极为清简。
陶如鑫执着木筷，夹了青菜，随口一问：“洛小姐今日买了些什么？”
洛菀笑笑，“左不过一些女儿家喜好的小物件，譬如簪子、胭脂水粉等。”
陶如鑫点点头，面色和蔼可亲，“不知与三位族长谈得如何？”
闻言，裴少卿的眉头微微一皱，他看向洛菀，眼神流露出疑惑。
“唉……”洛菀叹口气，状似无奈的样子，“我人微言轻，又是从京城来的，女儿家说话的分量不重，族长们自是不会听我的。”
“洛小姐哪里的话，您父亲乃是当朝刑部尚书，深受皇上器重，您贵为洛家嫡长女，怎会人微言轻呢？”陶如鑫安慰道。
“只是……”他话锋突然一转，“王爷可知晓此事？下官着实为您的安危担忧。”
洛菀皮笑肉不笑，眸中深深，明面打着关心她的旗帜，背地里这就开始挑拨离间了吗？
裴少卿盯着她，沉默良久，才搁下碗筷，姿势优雅，拿帕子擦拭完嘴角，这才沉声道：“未提前告知陶大人，洛小姐如此，乃是本王授的意。”
“什、什么？！”陶如鑫一愣。
“本王白日要监督物资运送一事，还要考察灾情如何，云州还剩多少粮产，自然抽不出功夫。如今灾情稍有和缓，城中大夫人手足够，洛小姐闲着无事，替本王先会会三位族长，莫非不行吗？”
最后一句话，似是对陶如鑫多嘴他的决定而稍显不满。
陶如鑫心中一骇，连忙点头应道：“自然行的，自然行的！王爷的决断，下官不敢干涉。”
裴少卿矜贵地点点头，一副他说的话理所应当的样子。
膳后有一盏解腻和清味儿的茶，洛菀小抿了口，觉得味道愈发合心意。
陶如鑫起身，一弯腰，拱手道：“王爷，诸位，早些休息，下官先行告退。”
裴少卿颔首道：“大人如是。”
洛菀以袖遮唇，轻声细语道：“大人慢走。”
入夜。
洗漱完毕后，洛菀平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床板发出“嘎吱嘎吱”的动静，她怎么也睡不着。
良久，从外间传来一声低微的呼唤：“小姐……？”
洛菀应道：“怎么了？”
隔了一会儿，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传来，在这之后，烛火被点燃，翠桃披着外衫轻手轻脚地走进里间，靠在床榻上。
她眼下略微乌青，双目无神，盯着洛菀问道：“小姐睡不着吗？奴婢也是。”
洛菀叹口气，“唉……心里揣着事，一直提心吊胆的，如何能睡得安稳？”
翠桃环顾一眼四周，附耳道：“可是担忧夜里会被人暗害？”
洛菀看了她一眼，对她招招手，后者顿悟，立即脱掉鞋袜，将外衫搭在旁边的衣架子上，手脚并用、动作麻利地爬上去，钻进她的被窝。
“你想啊……白日里我们才去问候了三位族长一番，提醒他们河神祭一事，他们借着此事才有利可图，万一我们发现什么，或是要继续查下去，岂非断了他们的财路？所以他们怎会轻易放过我们？”
“虽然我佯装放弃，但对方若谨慎小心，难保不会痛下杀手……总之，这几日小心些罢！”
翠桃哭丧着个脸，“那我们一直这样……总不是个办法。介时人熬得消瘦憔悴，身子如何承受得住？”
洛菀一拍掌，提议道：“干脆这样，我们轮着守夜。你守上半夜，我守下半夜，等明日天一亮，我去问王爷要几个贴身侍卫来，日夜护在我们身边。如何？”
左右熬过这一夜就行，翠桃点点头，表示这个提议可行。
洛菀担忧道：“此刻还撑得住吗？我瞧你上眼皮已经搭下眼皮了。”
“无事，”翠桃摇摇头，“熬得住。小姐快些睡吧，等到了下半夜奴婢再叫醒你。”
“好。”洛菀点头，缩进被子里，阖上双眼。翠桃替她捻了捻被角，拿起一个枕头垫在后背，靠着床沿，瞪大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四周，生怕一个不留神，露掉一丁点风吹草动。
夜色浓黑，等到后半夜时，洛菀猛然惊醒，睁开双眼，扫视了一圈，发现一个毛茸茸的脑袋正靠着自己。
她低头一看，翠桃睡得极不安稳的模样落在她眼中，顿时忍不住轻笑一声，这丫头，嘴里说着睡不着，要轮着守夜，身子倒挺实诚，也不知她睡了有多久。
她笑着笑着，心中骤然一沉，小心翼翼地下床，穿上鞋子，披上外衫，手脚轻缓地在屋子里走了一圈，借着门缝隙打量外面，将窗户和门外的锁落好，又蹑手蹑脚地回到床上。
烛火燃了半宿，快要熄灭。她想了想，重新拿了根蜡烛，点燃，放在屋子中央的木桌上。
伸手摸了摸缠在腰间的长鞭，心里总算踏实几分。
她看着翠桃紧皱的眉头，抬手轻轻抚平，无奈地叹息一声，为难翠桃了。
翌日清晨。
天将将亮，和煦日光撒在被褥上，映得波光粼粼一片。
翠桃打了个哈欠，伸个懒腰，舒缓筋骨，慢慢睁开双眼。
“鬼啊——！！！”
她骤然惊呼一声。
下一瞬，她口中那个“鬼”眸含幽怨地扭头，耷拉着脑袋，眼皮往外翻，露出一大片眼白，直直地盯着她。从她口中发出无力的声音：“翠桃……”
“小、小姐？”
“你终于醒了……”洛菀缓慢阖上双眼，身子一歪，直直往下倒，“困死我了……”
话音刚落，翠桃的耳边便传来她沉稳的呼吸声。
这一觉，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堪堪睡醒时，她坐在床上，拥着被子，神色怔然，似乎还未回过神来。
门“咯吱”一声被人推开，翠桃从外面进来，手中端着一碗粥，清香扑鼻，她不由得眼前一亮，正好腹中早已饥肠辘辘。
翠桃走到床边，看见她的模样，笑着说道：“奴婢估摸着时辰差不多了，小姐或许醒了，便将提前一柱香熬的粥端来，是皮蛋瘦肉粥，味道不错，小姐快趁热吃。”
她将碗递给洛菀，“小心烫。”
洛菀拿起瓷勺，舀了一勺粥，放在唇边吹了吹，喝下肚后顿时满足得眯起双眼。
翠桃道：“小姐睡觉的时候，正巧碰上魏公子来寻你，便托他来帮忙守着，奴婢去找王爷，问他要了三名侍卫，贴身保护我们。现在他们正在房门外守着。”
“你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来了。”洛菀停住动作，“先前屋顶上的护卫呢？怎么昨日没瞧见？”
“是这样的，王爷昨日出去，不知做何事去了，将府里的护卫通通带走了，连同保护小姐的人，想着小姐出去，一时半会儿用不着。”
洛菀一挑眉头，问道：“查过是何事没？”
“查过，但查不出来。”
“这就奇怪了，带这么多人手做什么？陶大人呢？对这不曾起疑吗？”
“这奴婢便不知道了。”
洛菀突然想起什么，盯着翠桃上下打量几眼，倏地笑道：“我发现自打来了云州，你的性子似乎沉稳了许多，不再像以前那般毛毛躁躁的。”
翠桃一愣，继而双颊一红，嗔怪一句：“哪有！”
蓦然，两人耳中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洛小姐！”
洛菀收敛笑意，扬声道：“何事？”
“王爷请您即刻去书房！”
洛菀与翠桃对视一眼，后者心领神会，快速替她梳妆更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