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这人浅笑吟吟,故作安然的模样,她心中一酸。
她能感受得到,齐氏想要亲近她,把她当女儿一样疼,却不敢。每每与她说话,都小心翼翼,如鼓足勇气般,生怕惹她不高兴。
而这种紧张,并非害怕,也非惶恐,而是发自内心的在意,和关心。
思及此处,她拍拍齐氏的手背,和缓道:“二姨娘定要保重身子,我年纪尚小,许多人情世故不懂,还望您能指点一二。”
闻言,齐氏瞳孔骤然睁大,似是难以置信,直直盯着洛菀,见她神色郑重,且真挚,并不像说场面话,当即心中一喜。激动间,差点将桌上的茶盏打翻,顿时手忙脚乱的,拉着她的手,连连点头。
二人又说了些体己话,洛菀端起茶盏,喝了一小口,随即拿起桂花糕,洛煊还没来,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她有个小习惯,早起梳洗完定要马上用早膳,或者,先用膳,再梳洗。
见她拿了糕点,齐氏站起身,将放在远处的豆沙糕拿过来,递给洛菀,怯怯望着她:“吃么?”
洛菀一怔,道:“我不爱这个了。”话是这么说,却在触及齐氏失望的眼神时,心中叹口气,拈起一块,“但二姨娘递的,我喜欢。”
当初骗李氏不爱豆沙糕,不过是想着,她喜欢什么,厌恶什么,不能被人察觉出来,怕日后自己的喜好,成为欲害她之人扳倒她的关键,归根到底,便是她太过谨慎了。
她喜欢豆沙做的糕点,正好借着二姨娘的手,尝一尝。
轻轻咬一口,她冲着齐氏一笑:“很甜,很好吃。”说完,等齐氏移开目光,她便将糕点放下了,再不多尝一口。
蓦地,她察觉到有人一直盯着她,朝来源望去,发现是洛秋妤,她的妹妹。
偷瞥被人发现,洛秋妤一怔,却不慌张,神色自若地低下头去。直到这时候,洛菀才发现,今日的二妹似乎有些沉默,看向她的目光似乎有点奇怪,好似带着不解和探究。
她心中疑惑,却并未多想,只当洛秋妤是好奇刺客一事,没放在心上。
“安儿乖,听话。你可知东林书院是何地方?京城中的贵族公子们,砸银子、托关系、说好话,费尽心思,也不一定能进的去。但凡从那儿出来的人,无一例外,皆是高官厚禄,几辈子荣华富贵无忧,名利双收。更何况,教授课业的,可是当今皇上在潜邸时的太傅,威望颇高。晓常人不知之理,你去读一段时日的书,必会大有益处。”
洛安摇摇头,跟个拨浪鼓似的,抱着李氏的胳膊肘撒娇:“母亲……儿子不要去那东林书院!听说,那老头子可凶了!而且书背得不好,会挨罚的!”
李氏叹口气,摸摸他的头,劝道:“安儿……能进东林书院读书,身份必然无比尊贵,你若能结识一二,对咱们洛家,对你自己日后利处颇多。母亲能为你打算的,也只有如此了。”
洛安一把甩开李氏的手,怒吼道:“我才不去!要去你自己去!什么荣华富贵,我父亲是刑部尚书,要什么没有?!凭什么要我出去读书,挣荣华?!”
“我年纪这样小,才十三岁!日子还长着呢!更何况,我可是洛家小公子,唯一的男丁!再不济,母亲你多劝劝父亲,阿姐再嫁个好人家,我不就可以安心待在家里了?!”
见儿子当真发怒了,李氏一慌,忙拉着他坐下,好言安慰道:“好好好,不去,我们不去东林书院,就在家里。”
洛菀听着这话,冷眼瞧着。十三岁还算不小?寻常人家,父母急着抱孙子的,家中早已妻妾成群。他这还叫年纪小?
常言道:慈母多败儿。从前她还不信,如今看来,呵呵。
自己不想着努力读书,不上进,指望耗着父亲家产?让母亲去吹枕边风?亲姐去嫁个好人家?为的还是他自己衣食无忧!
简直荒唐!
把他的亲人当什么?几棵供他大手大脚、吃喝玩乐的摇钱树?
东林书院,顾名思义,是个读书的地方,里面来的学生,多是朝廷大臣之后。随随便便一个人的身份搬出去,便能吓到一堆人。地处盛安长街北侧,外接权贵府宅,内护天子皇宫。而里面教书的先生,乃是当今圣上的授业先师,辅佐过两朝人。毫不夸张的书,朝廷中稍有威望之人,见着他的面,也得尊称一声“老师”。就连首辅赵丞和洛煊,也曾受过他的指点。
可以这么说,东林书院,太傅卫隽,乃是文人之首。
李氏心疼洛安,念着去学堂往返奔波劳累,便苦苦哀求洛煊,在岁清居特地劈出一块地,建造一座竹屋,供洛安读书学习。
聘请的夫子,名声微弱,却是个有真才实学的,只是早年自恃清高,不愿与人同流合污,便遭人嫉妒,暗中陷害,才落得个凄惨境地。所幸洛煊惜才,不愿这等先生被人埋没,便许重金,请他来洛府教书。
可惜的是,父母为儿子细心盘算,当儿子的却不成器。
洛安玩心过重,无法定心读书,便对夫子威逼利诱。夫子心性高洁,不愿欺瞒对自己有知遇之恩的洛煊,就惹恼了脾性娇纵的洛安。
他指使婢女,合谋污蔑夫子猥亵她,威胁夫子,如果不帮他做事,就将此等不光彩的肮脏事捅出去,公之于众,令他丢掉来之不易的差事,名誉扫地,无颜苟活于世,愧对他的妻儿。
夫子再情操高尚,但抵不过“情”字和责任,他一家老小,都要混口饭吃,如果要有人受到伤害,他宁愿只有自己,于是他只有听从洛安的话。
每每到读书的时辰,夫子便与小厮替他掩护,假装屋子里有人读书,而洛安则翻过墙头,至于去哪,迎春阁、平德赌坊、林安酒楼……总之,哪里能令他快活,令他醉生梦死,他就去哪里。
天高皇帝远,逃离了洛府,自然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没人会在耳边唠叨个不停,烦死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