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春守在书房门口，百无聊赖地踢着脚边石子。见洛菀踏出门槛，忙上前一步，悄声问道：“小姐，奴婢方才听里面一阵大动静，大人发怒了？”
洛菀微微点头，“不错，发了好大一通火气。”
“那小姐没事吧？”碧春担忧道。
“无妨，”洛菀神情毫不在意，摆摆手道：“走，叫辆马车在府门口等着，我回秋院带个小本子，我们出去逛逛街。”
这话惊得碧春赶紧捂住她的嘴，“嘘”了一声说道：“小姐，大人前脚训斥你后脚你就去逛街，若他知道了必定肝火更旺，你还是乖乖在府里待着。”
洛菀神情露笑，拉下碧春的手，“不必如此担忧，我才从云州回来许久不见京城之景，出去逛逛也当散散心，父亲不会说什么的，你且放心好了。”
碧春稍稍放心，又疑惑道：“小姐带个小本子做甚么？”
洛菀神秘一笑，“等去了你就知道了。”
碧春看着她的神情，心中好奇难耐。
今日盛安长街上不知为何极其热闹，摊贩买主吵嚷声此起彼伏，一个面红耳赤地恳求价钱低点，一个毫不留情地拒绝他的请求，双方在一场对峙中互争高下。
青菜萝卜鲜嫩，馒头饼子酥软，糖葫芦丝丝香甜，刚出炉的糯米糕热气腾腾，袅袅烟雾随蒸笼盖一掀，缓缓飘浮入天。
路过一个卖糖葫芦的老爷爷，洛菀从荷包里掏出六文钱，递给他，要了两串冰糖葫芦，一串留给自己吃，一串给碧春。
碧春小口咬着山楂，嘴里模糊不清道：“小姐……你打算买什么？”
洛菀秀眉微蹙，盯着这些摊贩，好奇道：“你说，他们含辛茹苦一月能赚多少银子？”
碧春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摇摇头道：“这不好说。小姐你瞧啊，那卖糍粑的老婆婆赚的钱仅三两。再瞧远点的那个卖豆腐的姑娘，人称豆腐西施，一月能赚三十两！而长街名誉京城的顺德酒楼，约莫能赚三千两！”
洛菀倒吸一口冷气，果然人比人气死人！
碧春神情困惑，“小姐问这个做什么？”
洛菀快速解决掉手里的糖葫芦，拉着碧春直奔顺德酒楼，“走，我们去瞧瞧。”
才到顺德酒楼大门口，便有小二热情地迎上来，但仍与她保持着一段距离，噙着亲善和蔼的笑意，询问道：“姑娘可要用饭？”
见洛菀微微一颔首，说着引她往里走，“小的这就将菜谱拿来。”
“等等，”洛菀想了想，道：“我要二楼的一个包房。”
小二眼色极好，瞬间明白她的意思，态度愈发恭敬，领着她往二楼走。
“您瞧瞧要吃些什么，”小二拿起菜谱，躬身而立，双手呈给洛菀。
洛菀粗略扫了一眼，惊讶道：“竟然鲁菜、川菜、闽菜、苏菜、湘菜、徽菜都有？！”
小二神情稍显骄傲，他笑道：“我们顺德酒楼的名声可不是吹的。”
洛菀颔首，指着菜谱某几处，一一说道：“嗯……玉带虾仁，东坡肘子，茄汁鱼卷，干煸冬笋，冬菜肉沫，粉蒸鸡，红糟排骨，尤溪卜鸭，醉蚌肉，清炖蟹粉狮子头，西湖醋鱼，香炸琵琶虾，鲜香鲫鱼汤……”
“这位姑娘，”小二及时出声提醒道，“您点的菜恐怕一人吃不完。”
洛菀笑眯眯地盯着他，“我点多少你不用管，只需照着我点的送上来即可。再说，这不是吃不完还可带回家里去吗？”
“好勒！”小二笑弯了眼。
等点完菜后，小二收了菜谱单子，正打算离开却被人叫住，他回头疑惑道：“姑娘还有什么吩咐？”
洛菀温声道：“我方才点的菜，少说也有百来两，再加上包房的银钱，只怕快要两百两了，不知可否有幸与顺德酒楼的老板谈一谈？”
小二摇头道：“掌柜的在忙，小的不敢打搅他。”
“我说的是顺德酒楼的老板，”洛菀笑道，“并非下面做事的那个。”
小二收敛笑意，正色道：“姑娘，您今日不会是故意来砸场子的吧？”
洛菀讪讪一笑，双颊微红道：“实不相瞒，我近日攒了些银子，想学着做生意，但又无从下手，是以想请教请教顺德酒楼的老板，并非有意刁难。”
小二狐疑地盯着她，心里觉得这位姑娘通身气派，怎么看都不像沾染铜臭味的生意人。
洛菀指着天，神情真挚，诚恳道：“我发誓，所言句句属实，若有假话必定遭天打雷劈。”
小二看她语气坚定，并不像说假话的人，心里犹豫一番，继而说道：“姑娘，其实我也不知道酒楼的幕后老板是谁，但是肯定不是楼下掌柜的。看您家世想必不俗，为何不托家里人问问？”
洛菀叹口气，无奈道：“自古女子深居简出，学的是大家闺秀礼仪，家里又怎会允准我在外抛头露面做生意？”
“说得也对。”小二赞同地点了下头。
“罢了，”洛菀摆摆手，“你出去吧。”
“小的告退，”临去前小二一回头，见那姑娘秀眉间笼罩着一层淡淡的阴云，忍不住说道：“在二楼最里间有位贵人，您若是觉得自个儿家世足够贵重，可去打搅他片刻询问询问。”
“当真？”
洛菀双眸一亮，贵重贵重！洛家可不就是在京城排得上名号里数一数二的吗？
“小的不敢说假。”
“多谢小二哥。”洛菀朝碧春使个眼色，后者立即心领神会，从腰侧掏出一些碎银，笑着递给小二。
等小二离开后，碧春皱着眉头道：“小姐要做生意？真要去打搅那人？”
洛菀颔首道：“自然，人生在世哪能无银子傍身？可别提洛府的月银。其实我有些不赞同小二那番话，什么家世足够贵重或许可去打搅一番，像我仗势欺人一样。更何况，能要二楼单个包房的人，哪会是能随意招惹的？我这条小命要还是不要？别惹上一堆麻烦事。”
碧春困惑道：“那小姐方才还……”
“走个过场罢了。”洛菀叹息一声。
这年头，想白手起家做生意难哪！
小二离开时门未被完全掩上，风一来便将其轻轻吹开。恰巧此时门外有两人经过，洛菀略一抬眼，看清那人面容时微微一惊，不自觉地呢喃出声：“世子殿下……”
门外经过的两人脚步一顿，白衣男子侧头望来，神情稍显吃惊，“洛小姐？”
“咳咳！”
洛菀咳嗽几声，连忙起身相迎，“见过世子殿下。”
那名白衣男子，正是青垣族二世子谢玉憬。
他与旁边的黑衣护卫对视一眼，随即嗓音温润道：“洛小姐，我可以进来吗？”
洛菀连忙不迭点头，“自然自然！”
得到她的允许后，谢玉憬才迈步踏进里面，走到桌前坐下，接过洛菀替他倒的茶，微微一笑，柔声道：“多谢。”
洛菀疑惑道：“世子怎未随青垣大王回去？”
谢玉憬回道：“父王命我在此再多待些时日，难得离开青垣，让我好好领略一番荣盛的风土人情。”
洛菀余光瞥了眼外面，试探着问道：“方才小二说，二楼最里间有位贵人，我还好奇是谁来着，莫非……”
谢玉憬笑着点点头，“贵人倒谈不上，不过我的确包下了最里面那间厢房。”
“原来如此，”洛菀微微颔首，“倒是缘分。”
“哦？不知此话从何说起？”
“世子您不知，”洛菀解释道，“我本想学着做生意，但思来想去不知从何下手，听闻顺德酒楼赚的银钱极多，便想着来借鉴借鉴。方才与小二哥谈起这事，说里面有位贵人，若是可以让我去询问询问。我想着不好平白无故地打搅旁人，不曾想，竟是世子殿下。”
“那倒的确有缘，”谢玉憬目光柔和，带着舒适暖意，“我虽喜好诗书文墨，对经商却亦是感兴趣。”
“当真？！”
谢玉憬揉揉额角，笑道：“自然。”
洛菀双眸微亮，矜持道：“世子可愿赐教？”
“洛小姐严重，赐教谈不上，一些小的见解罢了。”谢玉憬始终神情温润，令人如沐春风，“就拿荣盛京城来说，我来了这几日，发现这里繁荣昌盛，百姓生活富足。这条道名唤盛安长街对吗？”
洛菀颔首道：“对的。”
谢玉憬继续说道：“街上商贩甚多，卖的东西种类多样，但若要做生意便要再观察得仔细点，那些东西都是百姓见惯了的，并无新意。倘若你要开家酒楼，那么如何能与顺德酒楼相提并论？若要卖豆腐，我瞧着那边的豆腐西施摊前生意最好，你才开的铺子如何能比？”
“且洛小姐身份贵重，若百姓知道是你开的铺子，定然会觉得里面的东西价钱甚贵，便望而却步。”
洛菀迟疑道：“所以世子殿下的意思是，我既要隐瞒身份，又要开家新颖别致的铺子，且是长街上并未出现过的？”
“不错。”谢玉憬颔首道，“此外，洛小姐还需要足够的本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