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太监扑通一声跪下去,耷拉着头,害怕得直发抖:“没、没什么!”
所谓此地无银三百两,更添嫌疑。
见状,沈二狐疑地目光上下打量他,抬右脚狠狠一踢,将小太监踢得翻过身去,变成坐地的姿势。小太监依旧低着头,不敢直视他。
“死阉人!再吊我胃口信不信我让人宰了你!快说!”
瑶山村庄空旷,吼一嗓子声音回荡在整座山林里,惊得鸟雀腾飞,枯枝乱颤。沈二嗓门雄浑有力,一声怒喝吓得太监腿脚发软,站都站不起来。
“秀玥姑娘奴才知道,是您的老相……心爱的女子,可她、她……”
小太监仍旧不敢说出来。
“妈的!”沈二唾一口沫子,骂道:“你倒是说完啊!”
小太监跪地一埋头,哀嚎道:“她死了!”
秀玥……死了?
沈二像听见什么了不得的笑话般,神情魔怔,跟丢了魂似的。他一脸难以置信,震惊得倒退几步,扶住一旁的玉石柱子才堪堪站稳。他怀疑耳朵出了毛病,得寻个大夫来瞧瞧。哦,他忘了,不用大夫,如今满皇宫的太医随他差遣。
他如今身份可非同一般,五皇子,多尊贵哪!
秀玥还要被他迎进荣亲王府的。怎么就……就死了呢?
沈二喃喃自语道:“不可能的……一定不可能!”他猛地上前揪住小太监的衣领,面容凶煞,恶狠狠的,“你撒谎!你在撒谎对不对?你好大的胆子,我一定……我一定要告诉皇上,让他诛你九族!把你五马分尸!你居然敢同我说这样的玩笑话!我不信……我不信!!!”
小太监哭得满脸鼻涕眼泪,他什么都不知情,什么都没做。
“奴才冤枉啊!!!”
沈二发了会儿疯,对着那太监腿打脚踢以泄愤,突然停下动作,他发誓,神智从未这样清醒过,把他这辈子的聪慧都花的一干二净。
“说!谁杀的她!”
小太监惶恐不安,看着沈二这副失心疯的恐怖模样,像看见阎王爷一样,吓得快要腿间失禁。
“奴……奴才不知道!”
沈二眼神阴狠,“不说我现在就杀了你!”
“我说!我说!”感受到掐着他脖子的手愈发用力,小太监赶紧说道。
“是……皇上下的令!”
沈二手腕的力气骤然一松,他松开小太监,神情闪过一丝疑惑,“皇上?怎么可能!你又在骗我是不是!”
小太监哭着自证清白,“皇上说此女妖言惑众,妄图诋毁皇子清誉,乃是江山社稷之祸害,定是有人在背后指使,想对皇室不利,万不能让此女作为把柄,所以……所以才下令将此女杖毙!奴才所言句句属实,绝不敢撒谎!”
“杖……杖毙?她……尸体在哪?”
“乱葬岗。”
沈二怔道:“什么?”
“皇上说此女本该五马分尸,留她一个全尸还是看在您的面子上,就叫拿草席随便一裹,丢乱葬岗尸坑里去了!那里都是些染病死了的尸体,或是做错事惨死的人,苍蝇四处乱飞,偶尔还会有野狗啃食,总之……死后都无法得个安宁。皇上还让奴才们瞒着您,说怕您知道会伤心,或是意气用事,反正您一个皇子与她这贫女再无相见的可能,就这样无声无息的了结最合适不过。神不知鬼不觉,谁也发现不了。”
沈二怅然若失,冷笑一声:“好一个神不知鬼不觉!他当初怎么答应我的?说会将玥儿平安无事送出宫去,就是这么送的?啊?送到乱葬岗里了?”
“唉……”小太监叹息一声,突然变得不那么害怕,状似无意的感慨,“伴君如伴虎,帝王的心思哪里说得准?但天子一言九鼎,不会随随便便的出尔反尔,除非根本就没打算答应这件事。奴才在宫中待久了,这些道理早就看得明白。”
沈二疑惑道:“你是说……皇上根本就不打算放过玥儿?他只是想抚慰我,好把我顺利的支开?”
“哟!”小太监猛地扇自己一巴掌,神情懊悔,“您恕罪,奴才可没说过这话!奴才还有差事,先告退了!”说罢,不待沈二拦住他,他便脚底抹油般迅速开溜,一溜儿烟的消失在宫殿里。
偏殿院子里有棵老树,底下埋了许多坛美酒,是那皇帝赏赐他的,说知道他以前过惯苦日子,这等美酒自是从未品尝过,特地让他过过酒瘾。又说皇子酗酒于声誉不利,遂让他瞒着这事,除了皇帝,别的人都不知晓。
沈二走到树底下,拿小锄头刨开地面,挖出一坛子裹着泥土的酒坛子,捧着一口接一口的喝。
明明往日那样美味可口,此时喝起来怎么就没味道了呢?
真是奇怪啊……
秀玥,他的玥儿哪!
要说他这辈子干过的亏心事可不少,亏欠过的人更是多。譬如那对老夫妻,他蹭吃蹭喝时曾偷过那妇人腰带里的裸银子,这种事不止一回。但他敢信誓旦旦的说,绝对没有亏欠过秀玥。
皇帝明明答应过他,不会伤害秀玥的。沈二相信皇帝,他不会骗他的。可那小太监说的又是什么鬼话?不行!他要去找皇帝问清楚!
沈二强打精神,一把将手里的酒坛丢到地上,飞奔着去明德殿。
荣祯帝正在批折子,见他来了笑吟吟地说:“你又喝酒了?”
沈二出身乡野,尚未习惯尊卑行礼一事,不顾王福禄阻拦莽莽撞撞地冲进殿中,直接了当的问:“你把秀玥怎么了!”
荣祯帝笑意一僵。王福禄皱了皱眉,呵斥道:“大胆!见着皇上还不快快行礼!尔等竟敢出言不逊!”
“你给我闭嘴!”沈二现在怒气腾腾,见着谁都跟吞了火药似的,好在他本就是这个性子,荣祯帝和王福禄早就习惯,心里却还是有些恼怒。
“皇上,秀玥呢?!”
王福禄答道:“自然是好生送出宫去了。”
“你撒谎!”
王福禄不悦道:“老奴好歹做了十几年的首领太监,您可别冤枉错人!”
“我呸!太监?你算个什么东西!没根的阉人,连男人都不算!你给我闭嘴!我问的是皇上,问你了吗?”
荣祯帝皱眉道:“沈二,这里是京城,朕是整个荣盛江山的主人,而这里是皇宫,这儿是明德殿,你……莫要放肆!”
沈二满心都是秀玥,哪里听得进去这些话,稍微服下软也就罢了。
“皇上,您就给我个准信,秀玥到底在哪?我想听实话,她……是不是被您杀了?”
“你听谁说的?”
沈二着急道:“您别管谁说的!”
荣祯帝安抚他道:“胡言乱语,朕没杀她。”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沈二一定要亲自见到秀玥,确定她完好无损才相信。更何况那太监说得有理有据,不像欺骗他的模样。他遂道:“那您把秀玥叫来,我要见见她。”
“胡闹!”荣祯帝低声斥责,“她早就被送走了,怎么还能再相见?”
荣祯越是阻拦,沈二对他的怀疑越加深,他急道:“您是天子!让人快马加鞭将她送来不就行了吗?!”
荣祯帝怒道:“沈二,你难道怀疑朕撒谎?”
“我不敢!但您这般行径,实在让我不得不怀疑!就在刚才……我……”沈二突然意识到什么,转而改了口,“我做了个噩梦,梦见您说秀玥是祸国殃民的妖女,说她那些话都是妖言惑众,要将她杖毙,然后尸首扔去乱葬岗!我……我醒来很害怕……”
荣祯帝眉心一跳,“沈二,你是不是听谁说了什么话?你告诉朕,这人是谁,扰乱皇子心神,其罪当诛!”
“没有人!皇上,我求求您了,您告诉我秀玥到底在哪?”沈二突然想赌一把,“您若不想说,我……我自己去查!这皇子……我不当了!”说罢,便要起身离开。
“站住!”荣祯帝蓦然暴喝一声,“君无戏言,你与朕已滴血验亲,你如今就是先皇血脉,岂有说不当就不当的道理?你当朕好唬弄了吗!这里是京城,容不得你一介刁民放肆!”
“你要查是吗?不必费这劲儿,朕实话告诉你,秀玥的确被朕杀了,她说的那些话会害了你,害了朕!朕不杀她,难道等着被你和她陷害吗?美人和江山不可兼得,这话朕同样送给你。你想要荣华富贵,这个女子就必须死!纵使朕不杀她,你以为靖南王不会动手吗?”
他顿了顿,狐疑道:“是他派人告诉你的?你如实道来,究竟怎么回事?”
沈二却没这心思,皇室的斗争他不想参与,他只要富贵和美人,什么勾心斗角,什么谋权深算,他不懂,也不想懂!
“您杀了玥儿……您杀了她……怎么可能呢?您答应过我的……为什么?为什么要言而无信?骗我……你是骗我的?什么狗屁五皇子!我不当了!今日玥儿能被你杀了,明日我就可能在睡梦中莫名其妙死了!谁会知道我会不会落得个跟玥儿一样的下场?”
沈二的神情逐渐魔怔,的确状如一个疯子。
“我要离开……离开这个鬼地方!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