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的可是真的？”阿镜道，她上下审视着白承墨。
“当然，我骗你做什么，这事是十方剑阁所做，你便是去问晋无意，她也不会说出第二种可能性。”白承墨说。
“我今天见到了李秋霜，”阿镜道，“他跟传言中……很不一样。”
“我猜到了，”白承墨道，“刚才我进来之前，你将那瓶子震碎的手法与从前大相径庭，知道定是有高人指点，说一说吧，我也想听。”
阿镜捋了捋头发，脑子里搜刮了一圈从哪里开始讲，白承墨在一旁也不催促，反而给她倒上茶水，端来了几盘点心，好像他是此间的主人一般。
“他长得英俊非凡，而且很年轻，好像只有三十多岁的样子，我这一生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男人。”阿镜道。
白承墨简直难以置信：“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是如实相告，没有半点别的意思，”阿镜道，“客观描述。”
“如果他真有潘安宋玉之貌，那要这么多妇人做什么，”白承墨道，“不对，还有孩童，很多小孩子。”
“不清楚，我在山上不曾看见任何小孩的身影，不过既然你说了我以后多留心便是。”阿镜道。
“对了，我跟他比谁好看？”白承墨脱口而出。
阿镜一愣：“你跟他比什么，你……他……哎呦。”
“你看着我的眼睛说话。”白承墨道。
阿镜脸色顿时僵住，像只小兔子一样轻轻瞥了他一眼——自打她察觉自己总是抗拒不了他认真说话的样子之后，就经常提醒自己不要与他对视，虽然总是忘记，可蓦地被他这么一提醒，她心中有一点惴惴不安。
“不敢看我？”白承墨似笑非笑，伸手在她眼前虚空撩了一把，“想什么呢？”
“想你干嘛要逼我回答这个问题，”阿镜心不在焉地说，“你还能跟剑圣吃醋吗？”
“嗯……那就是他好看，”白承墨下了结论，“我若是不吃醋，怕你这么长时间不见面就把我忘了。”
阿镜心中一暖，道：“你不要想太多，我怎么会忘了你。”
“你也不要想太少，”白承墨挪动凳子，往她身边凑了凑，咬着唇神色凝重，“百十岁还能容颜不老的人，我只见过我师父一个，没想到剑圣也能如此，我还以为他容貌四五十岁差不多了。”
两个人凑在一起，阿镜几乎能感受到他的温度，蓦然感觉秋意渐浓，天气的确开始转凉了，只是她一介习武之人，寒暑不侵，从前并未有所察觉罢了。
阿镜挽住他的胳膊，往他肩上靠了靠，道：“说四五十也行，只不过他没有黑头发，那张脸说三十多岁也没问题，但他的确会大荒功。”
“你怎么不早告诉我？”白承墨一愣，“这很重要。”
“你声音小点。我知道事关重大，本想马上告诉你，这不是还没来得及嘛，”阿镜直起身子，闷闷地说，“他说他只会一招，我不敢信，可他又说，要学大荒功法，须得辅以炼心之法，有没有这事？”
“有，当然有，”白承墨不假思索握住她的手，“这炼心之法十分严苛，简而言之，求的是‘太上忘情’，因大荒功法共有九重，因此太上忘情之路也有九重，像你这般天生便会大荒功的，想来早就过了前三重。”
“你是几重？”
白承墨张开五根手指，笑道：“不过没用了，碰见了你，这些以后都作废了。”
阿镜在心里叹了口气，她始终不愿意面对这个问题，甚至不敢去试探，但行走江湖，总要面对一些不愿面对的问题，有些问题是重于生死的。
可她还是下意识地转了个弯，问道：“那我呢？”
“你过了三重吧，这三重说来也简单，”白承墨顺着她的话往下说，“第一重，俗务，第二重，俗物，第三重，不畏死……”
阿镜抬手打断：“没听明白，前两个一样？”
“不一样，”白承墨说，“第一个是指世间俗务，换言之，你得是个游手好闲之人。”
“我才不是。”
“你是，”白承墨轻轻点她额头，“不耕织渔猎、不行商坐贾，咱们都是闲人。”
“好吧，那还有呢？”阿镜犹豫着说。
“俗物，”白承墨道，“金银珠宝也，这便是说，你还得有钱。”
“我没有。”
“你有，”白承墨道，“郡主不会拘着你怎么用钱，同理，师父也不会拘着我怎么用钱。”
“有道理，虽然我没有自己的钱，但郡主却会一直给我钱，我的确不缺钱，”阿镜道，“可铁角楼的钱是朝廷给的，你幻水神宫的钱哪里来的？”
白承墨微笑道：“这就是第四层了，不多问是非。”
“我的确三层到顶了，”阿镜服气，“第三层是不畏死？”
“对，”白承墨道，“你不怕死，你从来都不怕死。”
“可……”阿镜吞吞吐吐地问，“若是犯了情爱大忌，会不会对身体或者武功有什么损伤之处？”
白承墨沉默了很久，轻轻叹了一口气：“不会的，只是大荒功法停滞在那里，再也没有进境了而已，像你这样天赋异禀的更加不必担心，若是像我这样硬生生练上去的，我是男人还好，那些女人反而会在生产时功力尽数散去。”
“所以黑骨童子和剑圣两情相悦，真的废了武功？”
白承墨顿了一下：“应该是的，她都生孩子了。原来你在问黑骨童子，我还以为你关心我。”
“你已经说了对自己身体没有损害了，我还关心什么，”阿镜捏着他的腮，做了个鬼脸，“更何况我还没有跟你交换信物，咱们落不到实处去。”
“那就落上，”白承墨笑着摊开手，“上回就说要给我，还非得找个没人的地方，到底是什么宝贝值得这么藏着？”
阿镜站起身来在屋里走了一圈，将所有灯烛都亮起来，室内灯火通明，她坐在了梳妆台前。
闺阁绣楼，必然有梳妆台。
阿镜很少在这里坐着，她毕竟不是真正的闺门小姐。
这个地方精致、美丽，但对她而言总有那么一丝陌生和恐惧——她不太会花样繁多的盘发，更不会鬼斧神工的化妆，她最漂亮的那天就是在夜航客栈接白承墨的时候，那是仙居郡主帮她梳妆的。
阿镜偏着头，取下蝴蝶发钗放在桌上。
她轻轻笑了一下，忽然想起来自己还有一本从未翻看过的易容秘籍。
“怎么，你要给我你的头发？”白承墨不解其意。
他走到她身后，双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凑过来从镜子里看到她清晰的容貌。
她一向是盘发的，然而现在，青丝从肩头滑落，在灯火照耀下像一匹上好的锦缎，上面有几根又长又细的鞭子，点缀着细小的珍珠和纯银锻造的链子，它们一齐编在头发里，有些新鲜。
阿镜将所有的发饰一一取下来，头发尽数解开，乌黑的头发如瀑如云，松松地搭在脊背上。
“给你头发干什么，太俗了，”阿镜喃喃道，“其实我总觉得我们两个之间一点都不真实，你总有一天都会离开我。”
“我……”白承墨不太明白，“你怎么突然这么说，想太多了吧？”
“你听说过易容术么？王相留给我了一本关于易容术的秘籍。”阿镜的手指从正中间插进头发，顺着中线往后划开，将头发缓缓拨到两边，露出中间部分。
“当然听说过，我还想过要学呢，”白承墨道，“怎么突然改变话题，你是不是在害怕，你怕什么？”
就在头发底部，一个菱形的透明晶石发卡竖着固定在那里。阿镜将它取下来，道：“这东西你知道是什么做的？”
白承墨拿在手中，忽地颤了一下：“好凉！”
“这就是它的妙处了，”阿镜道，“这东西是太后娘娘当年在西昆仑山采到的千年寒玉，本就稀少，大的一块让太后自己留下做了一朵昙花宝座，也就是所谓的白玉昙花，小的在铁角楼建成时，做了仙居郡主的贺礼，说是能帮她压制体内火毒。”
“白玉昙花雪白如玉，怎么会是透明的？”白承墨不解。
阿镜道：“你见到的是金折雪使用的暗器，我所说的却是太后自己用的那个昙花宝座，它们是不同的东西。”
“那这个怎么会在你这儿？”
“因为没用，”阿镜道，“它对晋无意没有什么用处，但却可以帮我疏通经络，镇压使用大荒功后精疲力竭心火焚烧造成的剧痛，而来在我练功时也能更加顺利，使内息不至凝滞，练功事半功倍，所以晋无意一直让我带着它。”
“她真的很关心你，这么宝贝的东西都舍得送给你，”白承墨认真地说，“可是你今天要把它给我？你舍得吗？”
迎着烛火，那晶石透出漂亮的微光，宛若一片铺满彩霞的夕阳。白承墨好像很想看清里面有没有杂质，眼睛都快贴到上面去了，但它是无比纯净的，就像刚从天上降落的第一滴雨水。
“我不知道。”阿镜怅然若失。
白承墨叹了口气，坐到她身边，道：“我懂了，其实不是你害怕我会离开，只是你自己从来都没有想好怎么选择罢了，你大概还是觉得我和晋无意无法共存吧？”
阿镜沉默了很久，还是用力地点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