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出招就只知道拼命,你有几副身子能这么糟蹋,竭泽而渔是什么好事,怎么就不知道用用脑子,你脖子上那漂亮玩意儿是装饰用的吗?”
李秋霜边打边骂,他出招毒辣,局势瞬间扭转,但却不再继续追打,仍是以防守为主,阿镜脑子将他那步伐过了一遍,忽地明白过来——所谓腿法也是步法,未必是一味只知道强攻,以退为进也是用法。想到这里她脚下顿时倒着使了两式腿法,配着玉台衍极步,瞬间便抽身离开李秋霜的战圈。
“蠢人,”李秋霜冷冷地收势站定,拂袖道,“行了,该教你的我已经教完了。”
“不是还有一路内功没教?”阿镜脱口而出。
李秋霜慢慢地转过脸来看她,直看到阿镜浑身发毛,他才抬起一条手臂,五指开张,道:“这也很简单,看你能不能学。”
话音刚落,阿镜听见悬崖尽头“轰”地一声,一块一人高的石头飞也似的落到李秋霜掌心,只见他双脚深深陷入土地,不像作假,阿镜顿时感觉自己的五官都惊讶地有点扭曲了——这石头少说三百多斤,怎么就被他隔空带了过来?
李秋霜单手如天王般托着巨石向她一步一步地靠过来,每一步留下的足印都有二三指厚度,她甚至能听到他脚下细微的枯草断裂碾碎的声音。
“拿着。”他说。
阿镜不敢怠慢,凝神聚气,微微扎稳了步伐,双手坠坠,将那巨石接过来的刹那间双臂膂力尽出,身子顿时矮了一寸,两脚踩进了土地里。
好险没摔了。阿镜知道自己有把子力气,但没想到她真能轻而易举地端稳这玩意儿。
“隔空取物,是至高无上的内功,”李秋霜凉飕飕地看着她,“我已给你演示过无数次了,学得会你就学,学不会就算了。”
“哦。”阿镜知道他这是不愿意教,直接把那石头放下了,她身上带了新伤,可不愿老举着这玩意儿。
“不过有个别的可以教给你,”李秋霜道,“瞧你这一身的伤残,我教你个巧法让你快些痊愈。”
“嗯嗯。”阿镜应下,便听着那李秋霜念诵口诀,那心法四个字一句,总共八句,在心里默默跟着背了几遍,经脉之中便也不自觉地跟着心法运行,刚一开始流动,阿镜便觉得一股熟悉的感觉油然而生。
果然,李秋霜用的便是大荒功!
只不过他只是摘出来了其中一部分,阿镜虽说从计白庄那大钟上见过大荒功的内功心法,见的却是图画版本,而非文字,他这文字版阿镜读着陌生,然而运转时又与白承墨练的相差无几。
李秋霜不由分说拉住她的胳膊,阿镜顿时感觉手腕传来一阵钻心的刺痛,仿佛有浑然巨力猛地贯透了她全身经脉,寒凉彻骨,后脑同时像是有尖锥直刺,眼前一黑。
阿镜心中戾气大胜,甩手道:“你做什么!”
“我不过是用那个法子给你治治身上的伤,你怎么这么大反应,”李秋霜道,“哦,大概是我这百余年的功力你一时吃不住了,也有可能,不过孔归真一向没什么反应,你受的伤远不及他,怎么反而更难受?”
阿镜有所隐瞒,自然不敢明说,含糊其辞道:“我从未接触过这样的秘术,身体受不了这样的意外罢了。”她看着李秋霜,不知道他刚才是不是真的在探查自己的经脉,他能不能探到什么东西,又或者是自己多疑了。
李秋霜面不改色,淡然笑道:“那也难怪,不过你看看身上的伤是不是都在愈合了?”
当然在愈合。
阿镜看都不用看也知道,不过她还得配合着假装新鲜的样子,赞道:“果然是妙法。”
“说起来,这还是小游教给我的,不过也只教了这一招,可惜。”李秋霜道。
“小游?”阿镜问。
“黑骨童子的名字,你不知道么?”李秋霜道,“我给取的。”
不,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薛游、知道燕少游……她听到戚夫人本名叫薛游的时候还愣了一下,心想怎么会有人给儿子起名用情敌或者妹妹的名字,不觉得奇怪么?
直到后来她想起来了,偷偷问了燕少游,才知道那名字是他姨母起的,取义“少年游”,只因破蝶刀的招数名全部取自词牌,姨母才给他也挑了个词牌名。
想到这里,阿镜警惕地问:“‘游’字是何意?”
李秋霜道:“她从东海过来,可不就是跟鱼一样一路游过来的吗?”
行吧。
阿镜撇撇嘴,心想,高估男人了。
“师叔祖可认得薛家大姑奶奶?”阿镜又问。
“知道,叫薛游么,见过。”李秋霜似乎是不想多说。
“传说黑骨童子有不死之身,”阿镜问,“师叔祖知不知道她为何要残害无辜之人,还有,她到底死了没有。”
李秋霜摇摇头:“她不可能活着。所谓不死之身,不过是像我刚才给你演示的那样,加速伤口的愈合,黑骨童子从小练这门功夫,无论受什么伤都会飞速治愈,远比我治伤的本事强更多,但……要练好这门功夫,达到真正长生不死的境界,还得走一条修心之路。”
“修心?”阿镜从没听说过这件事,“修什么心?”
“我也不是很清楚,大约就是避世之心吧,”李秋霜道,“总之,她跟我有了些情爱牵扯,便走不了修心之路,境界大跌,为了早日回到巅峰境界,而残害无辜之人。”
阿镜若有所思,点点头也不再多问,表面恭敬地辞别李秋霜,回了自己的小绣楼。
今天学了不少东西,从下午教到晚上,天色早就黑透了,她放心地使出大荒功将浑身上下的伤势都治愈,然后好好地吃了些美味佳肴,用过饭后盘膝坐在床上细细思量。
剑圣与黑骨童子曾是夫妻,黑骨童子的名字是小游……剑圣取的名字。阿镜心存疑惑——白承墨的师父大名白尊圣,虽然不像正经名字,但也有名有姓,若说黑骨童子是白尊圣的姐姐,为何反而妹妹有名字,姐姐没有名字呢?
还是说“白尊圣”也与“黑骨童子”一般,只是个别号罢了。
这些东西没头没尾的,她就算想到了疑问也没法在一时半刻之间得到答案,干脆抛之脑后,等见到白承墨再好好跟他探讨一番,或许能从他那里问到答案。
但还有一个别的问题。
阿镜伸出右手慢慢掐算——她自己今年十九岁了,晋无意约莫是二十一岁,黑骨童子是哪一年被晋武杀死的?十五年前还是十六年前?李秋霜当时应是百岁左右,可他现在看上去仍是三四十岁的壮年模样,他是不是跟黑骨童子学了大荒功,才能永葆青春,容颜不老?
还有那条修心之法,为什么白承墨从未跟自己提起过,是不是剑圣编的。修心失败然后堕化为魔,白承墨也跟她有些男女私情,怎么他就不会堕落。
哪里不对,是要女子怀孕么,还是因为他是男人所以无所顾忌?
现在除了自己、白承墨以及剑阁内部的某几个人之外,没人知道黑骨童子和剑圣曾经有过一段关系……若是他学会了大荒功,那这世上还有他的敌人么?
有。
阿镜的视线集中在不远处的桌子上,那上面放着一直细长的青瓷花瓶,小小的,线条流畅婉转,像一片春日初生的柳叶。
她对着那个方向张开了手,眯起左眼,右眼正好看到小花瓶被手心挡住,阿镜叹了口气,用力一抓!
花瓶迸裂,碎屑飞溅,打到窗户纸上发出一声脆响,应是穿透了。窗外忽有一丝不同寻常的动静。阿镜道:“什么人?”
“还能是什么人,当然是我。”白承墨一跃而入。
阿镜站起身来:“不是说过两天才来,怎么今日就到了,是不是铁角楼出了什么事,你惹着我家郡主了?”
白承墨径自去翻茶碗倒水喝:“来你这儿不说让我坐下歇会儿,先关心你家小郡主,不过你这消息也够灵通的,剑圣不是不许你下山吗,怎么你也知道我去铁角楼了?”
“少宫主兴师动众,又有谁能不知道呢,”阿镜跟他一起坐到桌边,问,“你这么大张旗鼓地在黄陇城里搞事,到底是为什么?还有,你跟晋无意那边是什么情况,快说给我听听。”
白承墨一口引进了杯中茶水,叹了口气道:“这事本不该瞒你,只是事出紧急,没法提前告诉你——我们去商谷这些小门派是假,去你们铁角楼才是真的。”
“为何,”阿镜道,“我听说商谷和青冥派死伤惨重。”
“没有,”白承墨摆摆手,“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牧君使收到穿书,说我师父要来黄陇城,瞧中了陇江边的一座楼,我们好意想出钱盘下来,谁知中间客竟是剑阁分舵的人,他认得我,而东家又是商谷派。我们前脚刚离开商谷,后脚就有人以幻水神宫的名义将那山门打个粉碎,至于青冥剑派,我们连去都没去。”
“是被人构陷的?”阿镜压低了声音,“可有证据?”
“有,”白承墨道,“因此我们才直接下帖子去了铁角楼,你知道的,晋无意那个人如今手眼通天,什么人做的事情她一定知道。”
“对,她如果想说就一定不会撒谎,”阿镜道,“可她愿意帮你?”
白承墨摇摇头:“不是愿不愿意帮我,而是没有人敢去砸她的铁角楼。”
“所以砸了商谷和青冥剑派的人到底是谁?”
白承墨道:“我这次就是来问你的,据我们所知,那群人不但打伤了这些小门小派的人,还掳走了几个年岁不大的小妇人和孩童……你有没有在剑阁看到她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