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镜心中五味杂陈,只有低头听训。
李秋霜将见素门的内功法旨细细讲给她听,又教她重新调匀呼吸,凝神静思以聚精气,内息按照风虎心相的法门游走两个周天,瞧她一脸惊愕,便知应是有了效果,他也不管那么多,只顾问道:“记住了?”
“嗯嗯。”阿镜点头,神思还在错愕之中。刚才跟着李秋霜运行一周天,她便知道自己从前练的许多地方都是错的,好在她经络穴道认得好,便不影响大局,然而只运行了一遍对的,四肢百骸都感觉暖融融的,说不出多么舒服。
这还不是让她最惊讶的。她惊讶的是自己竟能感受到体内从未探知过的细小经络,它们从前仿佛隐匿在黑暗中,而李秋霜今天便是在她经脉中点了一盏明灯,将隐藏起来的经络照的无所遁形。
连带潜藏在它们之中的那些散落的内力。
阿镜感觉四肢上仿佛有数不清的灵蛇飞速涌动着冲进丹田,她的气海顿时如汪洋大海般,既是万物源头,也是万物归处。
“记住了就行,接下来我给你演示一遍见素门的几门功夫。”李秋霜忽地揪向阿镜后腰,不料抓了个空,身子也不知怎的忽焉转了半个圈,躲过阿镜一记侧踢,食指已经触及她的太阳穴。
“住手,你干什么?”李秋霜道。
阿镜蓦地停了手,瞬间反应过来,方才一切都是下意识的动作,根本没有过脑子。
“弟子冒犯了,”阿镜抱拳,她汗毛直立,脊背上的冷汗根本不受控制,“不知师叔祖要做什么?”
她也不好多说话,能做出那种反应,完全是因为她骨子里还在提防李秋霜,甚至一直伺机杀他。只是李秋霜跑得太快,她根本不足以跟他过招。
李秋霜施施然将手背到身后,道:“没什么,本来打算带你到我练武的地方去,省得毁了这片好桃林,结果你身法还不错,不如这样,你将我刚才所用的步法学一学,你我一同过去,不过我的脚程快,你若跟不上后面我看也不必再教。”
阿镜顿时压力倍增,她根本没看清李秋霜是怎么绕到她侧后方的,好像一眨眼的功夫,脑袋就在他手上了。
她悄悄扫了一眼李秋霜,见那张英挺的俊脸仍旧冷冰冰的,似乎一点给她演示的想法都没有,只能低下头来冥思苦想。
但听李秋霜冷笑一声,道:“蠢人果然是蠢人,我今天教你的第一句话是什么?”
“气本易而速,今反难而迟。”阿镜道。
“然后。”李秋霜不耐烦地说。
“附而扪虱,不暇见天。天地之大而不见者……”阿镜恍然大悟,急忙拜倒在地,“求师叔祖赐教。”
“就这?”李秋霜说。
阿镜咬咬牙,给他连着磕了三个响头,方听到一声:“差不多了,起来吧。”
刚一站定,又听李秋霜道:“旁人想让我传几手功夫,把头磕破了也不见有这等福气,你这丫头,目无尊长,一点规矩都不懂,要不是看在见素门的份上,我何必在此多事……你咬着牙做什么,委屈上了?”
“弟子不敢。”
“那你是什么意思?”
她当然不敢说出心中所想,勉强道:“我只是……心中挂念铁角楼仙居郡主,不知道那幻水神宫的少宫主有没有为难她,铁角楼现在如何了。”
“原来是这个,不急,等你都练好了我就告诉你,”李秋霜道,“我方才所使的步伐便是见素门轻功——玉台衍极步。”
说着他便施展起来,这步法与风虎心相的内功相通,阿镜已经学会了内功精要,再学步法便简单了许多,只剩下些方位变幻的妙处要记。她瞧着那步伐变化万千,似乎每步都蕴含着至少八处变化,没处变化又有九种后招,正应了心法总要中说的那句“天下之至精”。
这些步法并不像内功一样运转两个周天身体就能自然记住,而要认认真真地靠脑子记忆,她看了一遍,只不过用大脑强行将那些运转要诀和配合的身体穴位经络通路死记硬背下来,并不会使用。
“记住了?”李秋霜演练完一遍,收势。
“嗯嗯。”阿镜兀自低着头,脑子里晕晕乎乎地,涨得难受。
“试一试。”李秋霜伸手一抓,猛地将她抛向天上!
耳畔风声呼啸,阿镜心中大惊——怎么此人会飞?刚刚她学的轻功都是地上步伐,而她连地上的步伐都还没操练过,如何能上天!这一惊之下,脑子里学的东西又空空荡荡了。
然而过了没多久,阿镜忽地发现李秋霜如飞鸟般轻盈地落在桃树那枯萎的树枝末梢上,轻轻地飘向前方,方才惊觉,他并非有上天入地之能,只是他的轻功太过绝妙,身子比麻雀还要轻巧,一次落地之后飞跃出去的距离也比常人要远太多太多。
“怕高?”李秋霜问。
“还行。”阿镜咬牙道。
“自己走。”说着李秋霜松开了手。
阿镜立时稳住身形,脑海中不断浮现出刚才李秋霜展示的步伐,飘飘渺渺,随在他的身后,但距离却越拉越远,根本追赶不及。
“你的内功呢,蠢人。”李秋霜的声音从前方飘来。
阿镜听见了,也不说话,暗地里跟他较劲,果然没几步就熟练了,飞快地赶上李秋霜,保持在他右后侧的位置。李秋霜加速,她也跟着加速,李秋霜减速,她也跟着减速,李秋霜腾地一下跃至悬崖峭壁,双手背在身后,似乎轻而易举地就凭两脚登了上去,每一步都跃出至少五丈的距离,阿镜在后面看着心里直冒问号,然而上了崖壁发现这事也没有那么难,不过确实有些吃力罢了。
到得崖顶,那里只有一滩死水,几颗稀稀拉拉的歪脖松树,半边崖上都围了一人高的巨石,算是奇景。
李秋霜回过头来,负手而立:“会了?”
“会了,多谢师叔祖指点。”阿镜拱手道。
“不说废话,”李秋霜道,“见素门的功夫,入门有刀法、剑法、轻功各一套,但最精妙的就是风虎心相功、春蚕绵劲还有醉仙剑诀。”
“醉仙剑诀?”阿镜道。
“哦,我当年走的时候把那剑诀烧了个干净,你们当然见不到了,恐怕连太后都没怎么看过。”
阿镜无语,又听李秋霜接着说:“风虎心相功的招数一共十三路,其中六路爪功,六路腿法,你居然……”
他虽然住了嘴,但阿镜看他欲言又止的表情就知道他想说什么,干笑了一下,打岔道:“那还有一路呢?”
“还有一路,就是第一路,也是最后一路,内功。”
“又是内功?”阿镜道,“内功咱们不是学过了吗?”
“问题太多。”李秋霜目光冷若冰霜,看了她一眼,却不回答那个问题,而是干脆活动了一下浑身筋骨,吐出一口气,喉咙中仿佛有轻微的虎吼。
瞧他模样是要与自己拆招,阿镜不敢怠慢,也使上风虎心相功,将他使出的六路爪功、六路腿法一一摹仿下来,记在心间,然而李秋霜身子一闪,忽地跟她面对面交手。
两人武功同出一脉,交手之中阿镜慌忙应对,三十六招过去,阿镜骨子里的杂招层出不穷,却屡屡被李秋霜擒获,那爪功中藏着许多精妙的擒拿手,她竟是没看出来。李秋霜刻意放慢了速度,跟阿镜安然相对,将这十二路功法中的繁复变化演示出来,阿镜看在眼里,再将其一一融入自己的武功路数中,当真是变化无穷。
“你学会了这些,便是空手也能对敌,还要什么刀。”李秋霜道。
阿镜听他提起凤纹刀,心中自然不悦,犟道:“我那刀是神兵利器,削铁如泥,怎是凡物能比的?”
“不能杀人的刀算什么神兵利器,废物。”李秋霜道。
阿镜大为恼怒,心手相应,右手腾地加速爪向李秋霜襟前:“你说什么呢!”未见李秋霜怎么动弹,他的身子已经飘然到了左侧,闪电般地抓向她的喉颈。阿镜闪身上步飞踢同时交替挥出五六爪,需知她这一日的进境简直能超过过去十年累加起来的进境,那五六爪也绝非情急乱用,而是正宗的风虎爪功,每一招都直逼李秋霜的死穴,双眼、喉头、鸠尾、胸骨……李秋霜当然不甘示弱,他急退却拉不开距离,身法闪避也只能擦着爪尖堪堪避过,不至于受伤,阿镜却是越战越勇,每一招都打得威势凛然,大有一往无前、万夫不当之势,且速度越来越快,配合变幻无穷的身法腿法简直让人躲闪不及。
然而阿镜知道,自己已经落了下风——她的速度越来越快,李秋霜的速度却保持不变,她知道他一定能比自己快很多,但他没有,反而是她自己似乎已到巅峰,再过一段时间必然会显出油尽灯枯之相。
李秋霜突然哼了一声,双掌一翻,探步上前爪向阿镜腰腹,那指爪遒劲如铁锻的,登时她的腰间衣衫破碎,血肉被劲风翻卷起来,扑鼻的血味呛了一鼻子。她忍着痛,心知他内力无穷,忽见他左脚进步,不知有何后招,心中一凛便侧身将那招让过去,只要别他后招,哪知李秋霜上步为假,后撤才是真,眼前一花,他那身子就已经晃到阿镜身后五六丈!
好快!
阿镜知道他用的同样是玉台衍极步配合风虎心相的腿法,但要这般境界,自己还得终日苦练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