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不识①
白能2021-12-17 12:343,188

  “别放走了海如镜,要拿活的。”牧小环面无表情地说。

  她刻意不出手,只令白承墨独自去捉拿阿镜,便是存心想作壁上观,看看自家少主是否真的对这小丫头存了不一样的心思。

  谁料阿镜转着手中的凤纹环首刀,一副轻松自在的样子,道:“那我等着你们,出手别留情啊。”说着身形一动,人跑到了两丈外。

  她说话嚣张归嚣张,但月蚀日对她身体损伤极大,当时疼得神志不清折腾半宿都只是小事,过后内息紊乱才是大事。她自知体内阳气亏虚,功力上大有退步,精神和体力亦不如往常,远远比不上精力充沛的白承墨,恐怕两人交手的时候自己多半会被压制得很惨。

  白承墨不忍见她受苦,主动从牢笼中放她出来,连夜帮她以大荒功法打通经脉,加以疗愈,受了这般脉脉温情,她心里原该是满怀感激,可是送她进地牢的是他,假扮金折雪欺骗她的也是他。

  她在地牢里看见“金折雪”的那一刻就起了疑心,可还是希望他是真正的师兄,至少这样她能亲眼看见师兄还活着。

  如今希望破碎,师兄仍旧生死未卜,由喜转哀,阿镜心中对白承墨难免有所迁怒。

  这个人阴晴不定,阿镜已经快疯了,她实在是不知该如何面对,心中对他又爱又恨,很不好受。

  她打定一个主意——逃!

  能跑则跑,若是跑不了,被逼得真要跟他动刀动枪,那就毫不留手,将杀手锏拿出来,以自己这副残躯将他吓退,最好让他再也不敢靠近自己。

  无论如何,黑骨童子都不能再在世间出现!

  必须尽快把邪宫的密谋告诉晋无意。

  白承墨追上去,两人身形翩然若蝶,一眨眼的功夫就冲出了计白庄。

  牧小环自然不会放任这二人离开,她顿足欲追,忽地腰间一坠,有如拴了秤砣,转头看去,却是沈绥兴的拂尘。

  “咱们俩的陈年旧怨也该有个了结了。”沈绥兴说。

  牧小环看了看他苍老却闪着精光的双瞳,飒然一笑,道:“不错。”她不跟过去也无妨,就看白承墨能不能把海如镜齐齐整整地带回来了。

  她悍然出手。

  此时大约是凌晨,九兑林里已经慢慢聚起了薄雾,太阳还未完全出来,空气仍是凉飕飕的,古树密布之处昏暗无光,却有不少萤火虫在空中飞舞着。寂静的树丛里隐约可以听到虫鸣声。

  阿镜被白承墨追赶了有七八里地的路程,内息空虚至极,身子慢慢变沉,缓缓地往下坠,她的动作有些迟滞和变形,提不起轻功来了,而后面的白承墨身形依旧稳健,听不到他脚步与地面接触的响声,却疾驰如飞。

  她心道:“以我现在的功夫,拼命再逃个三五里地也就无计可施,可这人功力高深,恐怕奔袭几十里都不在话下,我如果继续逃下去一定会力竭被捉,不如就跟他拼一拼,吓退了他说不定还能有条明路。”

  脚步蓦地一停,足迹在地上划出了三尺长的凹陷,阿镜手持凤纹刀,转身面对白承墨。

  “海如镜,跟我回去。”白承墨向她伸出手,他没什么表情,好像那些折磨人的事他都不曾做过。

  “不可能,我不会任由你杀掉王相,放弃吧。”阿镜脸上不正常的红晕还没褪去,烧得眼睛发酸,肃然的表情中盈盈有泪。

  “你我血脉相连,以后跟幻水神宫同进同退,咱们万事都有得商量,”白承墨温声相劝,先稳住她,“你不就是想知道薛照神的下落么,我帮你拷问出来,你要杀他我也可以帮你杀。”

  他越是温情就越像金折雪,阿镜不由得害怕起来,唯恐自己堕入他花言巧语编织的温柔乡。

  “白少主,这事恐怕你想岔了。黑骨童子既然没死,此事容不得你我二人转圜,我必须报回黄陇城,听仙居郡主吩咐,”阿镜凛然抱拳,“你要是执意拦我,别怪我手下无情。”

  要出手么?

  阿镜连自己都在怀疑,对着金折雪这张脸……她怎么可能狠下心去伤害他!

  “你身上伤势惨重,凭你这副样子怎能奈何得了我?”白承墨想笑。

  “白少主,你、你别太自信了。”

  “不是我自信,是你在害怕。与其硬逞能不如看清前路,安然放弃,阿镜,”白承墨耐性渐渐消失了,“识时务者为俊杰,过来跟我待几天。有我在,神宫的人动不了你。”

  “你说的什么胡话……”

  “这不是胡话,现在没有别人,我们何不敞开心扉说一些真心话。”白承墨发出轻微的笑声,他上前迈出一步。

  未尽的黑夜里,他举手投足都像能掌控一切的君王。

  “我不想听。”阿镜后撤半步,她忽然发现自己一点都不想攻击白承墨,连刀尖都无法对着他。她还记得被迫捅了金折雪的那个夜里,她无法挽回的那种无力和挫败感。

  她不想再经历一次了。

  “你以为我不知道自己跟金家小少爷长得很像么?我小时候也曾到过皇宫,见过那位金家独子。”白承墨说

  阿镜心中悚然,她死死盯着白承墨的眼睛,这里没有星月当空,只有点点萤火虫提供着微弱的光晕,不知为何,她竟从漆黑的眼瞳里看到了风暴般的挣扎。

  “你见过,你知道。”阿镜又惊又怕。

  “对。”

  “在地牢的时候我曾经问过你跟金折雪是什么关系。可那时你是金折雪,咬死不承认。现在呢,我再问你一遍,白承墨,你究竟是不是金家的孩子!?”

  “我有时候也希望我是,”白承墨说,“可惜了,我姓白,不姓金。”

  “海如镜也不姓薛,”阿镜一字一顿地说,“你这样回答又有什么意义,跟我还是没有什么分别,都是野种罢了。”

  “你怎么能这样说自己……”白承墨离她越发近了,他的手指都已扶住凤纹刀的刀刃,拇指在刀口上轻轻摩挲着。

  阿镜看着他的动作,心头蓦地一跳,像是一只灵巧的猫飞跃过去。

  “你不要这样,”她轻轻后退,小心翼翼地从他手中抽出刀尖,“这有什么不能说的,我们从没见过父母,小时候不止一次被人嘲笑过,这都是实情而已。事无不可对人言,不过是坦坦荡荡地承认,没什么好躲的。”

  “不是躲,”白承墨微笑着,“我虽说也是牧君使捡回来的孩子,可是并不稀罕那群素未谋面的‘亲人’,京城大宅子里的人整日便是勾心斗角,那有什么意思,别说我跟金家未必真有血亲,就算金家要接纳我,我也断不会去。”

  “可你那幻水神宫……也不是什么正大光明的干净地方。”阿镜小声说。

  白承墨忍俊不禁,捏了捏她的脸:“海如镜‘大侠’,你老人家行事光明磊落,见不得我们这些野蛮行径,可你身边的朋友也那么光明磊落么?常言道‘狡兔死,良狗烹’,你在黄陇城小郡主手下呆了这么多年,可曾知道自己是血玉昙花?”

  “你什么意思?”

  “我说出来你可别不承认,”白承墨说,“血玉昙花,由黑骨童子按照大荒功记录的功法要旨锻造出来,吸收他人的功力……以及生命,辅助黑骨童子练功。那日你体内始终作乱的一股真气不就是别人的功法么,和血玉昙花有什么分别,黑骨童子的功夫如若利用得当,当然是大有作为,可若是满心的歪门邪道,就另当别论了。”

  “我们当然用得很好……”

  阿镜戛然而止,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她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竟是全盘信任白承墨。

  中计了!

  这个男人简直可怕至极。

  “是么?”他说。

  “不信,你来试试。”阿镜的声音忽地杀意尽显。

  说着,她脚掌发力,向前虎跃而起,长刀劈向白承墨的颈侧。刀光清冽如一泓秋水,白承墨侧身上前跨一步,肩靠之后肘击,双掌平推拍向她的胸骨。

  忽然他察觉到不对,掌力蓦地一收。

  “不好意思。”他说。男人跟女人对打时,常有些不方便下手的地方,某些招数看起来就不怎么光明正大。

  “你故意的!”

  阿镜后撤半步躲闪开反身挥刀,平削他右侧。白承墨最擅长近身战,不容她拉开距离,矮身躲过这危险的一招,顺势鞭腿踢中阿镜斜挑的刀柄。长刀拉起高高银光划破天空,如流星一般落到远处。

  白承墨却心里一沉。

  他对阿镜存了活捉的想法,根本毫无杀心,这般惊人的力道必然不是出自他手,那么只有一个原因——阿镜自己要抛出去。

  恰在这时,阿镜露出得逞的笑容,眼波流转之际,金莲花蓦地当头锤下,犹如风雷之势,白承墨脑袋都吓凉了,慌忙向后弓了弓身,好险避过这招,金锤在地上砸出一个西瓜大的凹坑,白承墨刚松一口气,忽地一条腿已经踹到他心口上!

  咔地一声,白承墨重重跌在地上,他知道自己胸骨断了。

  阿镜适时停手,她的力气只够打出这一串招式,不能再度进攻。

  白承墨捂着胸口爬起来,站稳身子:“你好狠!金折雪说什么你就全都听了,我对你好心好意你却要对我下杀手?这么拼命,你知不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我若出全力你根本走不过十招。”

  “那我还要谢谢你了?谢你假扮金折雪骗我么,一句一句地用他的状态来迷惑我,让我对你……对你沉沦下去?”阿镜说。

继续阅读:对面不识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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踽踽长生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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