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荒功是可以男女双修的。”
这是白承墨把阿镜带回计白庄之后,告诉她的第一个有效消息。
阿镜心中不免慌乱,但帮他疗伤是自己主动提出的,再要退却就不合适了。这里是白承墨的卧房,屋子里陈设很简单,但全部都是鱼骨、扇贝、海珊瑚等等装饰品……阿镜不知该怎么办,等白承墨示意她可以开始的时候,阿镜直接在地上盘膝坐下。
白承墨点点头,坐在她的对面,伸出右手,五指内合的程度各有不同,以中指为最甚,手型如同兰花指一般,等阿镜有样学样,也伸出右手之后,他将两人的拇指、中指、无名指与她分别相抵。
“就这样?”她说。
“就这样,”白承墨挑了挑眉,忽然想到了什么,补充道,“不用脱衣服,更不用躺着。”
“谁问你这个了!”阿镜又惊又怒。
“哦,我以为你不满意。”白承墨点点头。
阿镜仔细盯着他的表情,那样子是肃然认真的,全没露出半分嬉笑来,她不由得心里暗暗思忖,这人表现得好像一副老实样子,实际根本一肚子坏水。
两人各自运功,由白承墨主导,阿镜能感觉到一股温和而陌生的内力正在缓缓注入自己的经脉,而自身的内力也能推行进他的经脉中。细细查探,他的脏腑中果然有几处滞涩,两人经脉互通,阿镜运足内劲襄助过去,内息运行起来居然更加顺畅,比平日里一个人打坐修行快上许多,对她自己也有助益。
气海通行两周天后,白承墨的脏腑之伤好了大半,运行速度更上一重。阿镜胸口倏地一阵剧痛,像是有什么炸开了,一根主心脉突突直跳,每次搏动都引起抽痛。
这心疾,刚才一直隐忍不发,阿镜还以为它瞧着伤口小,不算什么事,这次就不发病了,没想到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时显露出来,不禁咬牙抿唇,希望能忍过去。
“哪里不舒服?”白承墨问。
他自经脉中察觉她内息不稳,一定是出了什么状况,睁开眼睛又见她眉眼紧闭,一副隐忍之色,生怕有什么凶险,赶紧出言询问。
阿镜把脸往左撇开,不愿言语,白承墨也不再说话,露出一丝讥讽的冷笑,缓缓推入更多内劲。温润的热气顺着经脉一线注入心脉中,阿镜渐渐察觉到心口处越发温热,像是冬日里揣了个汤婆子一般,不自觉地缓缓吐息,眉头舒展。
“多谢。”阿镜不情不愿地说。
“北海尊惜字如金,在下甚是敬佩,就是不知道这算你帮我还是我帮你了。”
白承墨又在用最客气礼貌的笑容说阴阳怪气的话,阿镜那点感激之情顿时如冰雪消融般不见了。
“一对一,咱们扯平了。”阿镜说。
“还是我欠你的,”白承墨叹了口气,“我的内伤很快就会好,但你这心疾……从经络中却查探不出是何缘故,恕我无能为力。”
“知道,不会怪你,我师父也没法子,”阿镜言简意赅地表达,她顿了顿,又说,“谢谢你,以前从没这么顺利过。”
“云巨浮号称无所不医,是江湖上人人求见的圣手,若是他都没法子,恐怕北海尊这一生都要饱受心疾之苦了。”
“你大可不必这样幸灾乐祸。”
“我哪是幸灾乐祸,我是诚心诚意地想要帮你,假如……你能追寻到自己的父母亲族血脉传承,那么或许就能治好这病。”
“这我能不知道么?”阿镜忽地一愣,“等等,你怎么知道我找不到父母亲族!?”
她心神激荡,引得一团烈火般的内力顺着经脉灼烧出来——是那团未吸收殆尽的内功!
那个死了的胖女人究竟练的什么功夫,怎么到了她体内这么久还在伺机而动,简直就跟烧不尽的野草一样。
白承墨感受到一股强大的灼热从手上传来,如业火燎原一般进入自己经脉中冲杀,登时运气抵御,同时阿镜额头见了汗,身体不住晃动。
“第二式!”白承墨连忙引导。
二人左手与右手交叉相对,掌心紧紧贴在一起。阿镜感受到那股火烫的内力霸道至极,正在源源不断地袭入白承墨的经脉,心中慌张万分。这烈火灼心的业罪她受了好多次,可她是个女人,女人好像天生就更会忍受痛苦一样。
白承墨这个男人又如何应对?
阿镜隐隐竟有些期待。
“这股内力不是你的。”白承墨似乎是在问问题,可他说得又极肯定。
阿镜颔首:“别人的。那日我没有跟她交手就吸干了她的内力,这内劲就一直残存在心脉中,怎么都化不出去。”
白承墨的脸色却越来越难看:“有些麻烦了。”
“怎么了?”阿镜跟这团内劲相处数日,虽然屡屡陷入陷阱,但也没有因它而死,只不过常常疼痛难耐,此刻谈不上大麻烦,可白承墨此人武功高深、对大荒功又极为了解,恐怕看出了其他端倪。
没过多久,阿镜周身四肢百骸都说不出的清爽舒服,暗暗查探下去,那一脉危险至极的内功在自己经脉中已经毫无痕迹,全然运进了白承墨身上。
“这门功法邪得很,我可以帮你化解,但是答应我,千万不能告诉她们三个。”白承墨说得很急,他的面色浮现出不正常的苍白,唇色又如血一般艳红。若是女人这样自然娇柔艳丽,可他是个成熟方正的男儿,便是一副病态奇崛的诡异感。
“为什么不告诉她们?”阿镜不敢信任他,今日被他查探出这些事纯熟偶然,虽然无法避免,可只要跟自己的血脉相关就是性命攸关的大事,阿镜怎么能不防备。
白承墨不回话,他的经脉忽地一阵巨震,似是两股力量在内息中争斗起来。阿镜心头一慌,他刚刚治愈了内伤,别再为了自己节外生枝。面对白承墨那张跟师兄别无二致的脸,她不自觉地关心起来。
正在这时,白承墨忽然撤了双手,自行调理内息。阿镜跟他断开了经脉联系,只能在旁聚精会神地看着他,从面色和身体动态试图猜测他的内息状态。
她的脑中忍不住乱七八糟地想着:这里一个人都没有,如果白承墨真的是金折雪,自然会坦白身份,可他行事如常,可见此人由内而外与金折雪都毫无干系。那么白承墨和京城金家到底有什么样的联系?他若是金折雪的同胞兄弟,又为何会成为幻水神宫的少主?
正在胡思乱想之际,只见白承墨的面色由惨白变成了不正常的潮红,他的眉头紧锁,呼吸越来越急促,还不等阿镜出言关照,忽地手臂轻微痉挛一下,他自行打断功法运转,身子不受控制地蜷缩抽搐起来。
“怎么了,师兄,白少主……”阿镜把他扶起来,还下意识叫着对金折雪的称呼,匆忙改正。
白承墨的身子滚烫,抬手指向身后的博古架:“那边有理气治伤的悬元丹,你去取两颗来。”
“好。”阿镜心里突突直跳,也不知道那邪火到了白承墨身上对他做了什么,只知道他现在必然是凶险万分,博古架上放着不少扇贝珊瑚的海货,阿镜越急,心里就越乱,眼睛也找不到他指的药瓶。
“最底层中间,冰裂纹瓷瓶。”白承墨指挥着。
“哦哦。”阿镜蹲下身来果然瞧见一个裂纹青瓷瓶,大约三寸高。此时天色渐渐暗了,屋内没有点灯就更显得昏暗,这青瓷瓶精巧玲珑,边缘映出一抹奇异的反光,阿镜不自觉地被吸引了。
风。
不对,不是风。
一阵微弱的气流萦绕在阿镜周身,她不知它是从何处出现的,她的手已经抓住了瓷瓶,心里一紧!
“阿镜……”白承墨在后面喘息着,似乎已经难受极了。
阿镜猛地一提瓷瓶,耳畔脚下忽然喀喀一声响,脚下石板蓦地一空,整个人不受控制地滚进了地洞中。
“果然被骗了。这样看来,他身体应该没有大碍吧?”她身子在滑不留手的地道里向下冲,脑子波澜不惊地想着。
邪宫不愧是邪宫,从不让人失望。
刚才拿瓷瓶的时候察觉到那一丝诡异的凉风,阿镜就想到或许会有什么陷阱密室等着坑人,但就怕他是真的被灼伤经脉才心甘情愿地碰到机关,现在落到这里也算咎由自取。她只想告诉白承墨,她等着看他的表演。
很快落到底端,阿镜扶着墙站起来,看清周围的那一刻,她震撼到无所适从!
穹顶与地面相距两丈高,比普通房子高出一倍,顶上那道入口已经关闭了。与高大而空旷的纵深相比,它的占地面积又像个茅厕一样小得可怜。四面都是黑漆漆的玄铁栅栏,有手腕粗细,上下两丈余高,两端都深深地没入建筑,仿佛通天彻地的支柱,反射出微弱的光。
阿镜透过栅栏往四周查探,忍不住吸了一口冷气——
这牢房四周居然都是水!黑洞洞的,根本望不到尽头。阿镜四周查探,才发现左右两边相距一丈远的地方还各有一个牢笼。
任她在这方圆之地左右走动,牢笼都没有丝毫摇晃之处,阿镜猜测牢笼底部定是有东西固定,要么是玄铁栅栏一直打到底,要么就是牢笼建立在四方棱的石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