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早想跟你好好比试比试,”陈素说,“不死不休。”
“你知不知道我是怎么从火场走出来的?”阿镜低垂着眼。
陈素已经摆好了架势:“不知道,但是一个人想要逃脱死地,总有很多方法。尉迟红昼不也走了么。”
“你说得对,”阿镜勉强笑道,“可是我无心跟你比武。”
“拿出你的斗志,不然就会像刚才一样挨打,你的结局只有被我打死。”陈素的内息运行,说话声音渐渐低沉下去。
“对我来说今天不是适合比武的日子,但是你来了,也很好。”阿镜道。
“拔刀。”他在低吼。
“对付你,不必拔刀,”阿镜凄然一笑,“你很快就能见到尉迟红昼了。”
“你说什么?”
香风扑面。
陈素的拳刚挥出去,阿镜的虎爪已经触及他的胸口。他的心脏猛地一跳!一连挥出两拳,阿镜已经退开两丈远。
冷风吹来,湿润的水汽拂开他胸前的衣料,那里有不太整齐的三道抓痕,鲜血淋漓,火辣辣的灼烧感从胸口像周围蔓延一片,像是猫挠的。
“别轻敌了。”阿镜笑着说。
“少弄这些女人的把戏。”陈素骂道。他居然害怕了,只有害怕的人才会用这些词汇去贬低对方,方才阿镜的指尖只要深入一寸,就可以撕破他的心脏,他感觉好像勾魂的无常鬼捏着他的心脏把玩了一下,轻轻捏上一捏,而他背后已经出了一身冷汗。
“你已经见到我的速度了,”阿镜说,“现在放弃还来得及。”
“还有什么花样,一齐拿出来吧!”
陈素双拳抢攻上去,左右开弓,对着阿镜肋下、喉头锤出五六拳,都被一一拦截,她侧身连踢过来的几腿也被他躲过。
双拳与腿脚激烈碰撞,肉与肉之间的闷响让人胆战心惊,胳膊上阵阵酸麻,陈素心道不妙,他有什么本事阿镜这丫头知道得一清二楚,而她会的东西反而跟上次完全不一样了。
那小兔子似的腿法呢?这硬得像石头一样的胳膊是怎么回事?
不对,就算是真石头,挨着他一下也该碎了,怎么她好像浑然没有感觉似的。
陈素心中更添了几分紧张。
阿镜这边,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稳重。她深知陈素此人浑身的硬功夫,正面迎击她一定不能压倒性地占上风,但是这样硬碰硬地揍一顿,她心里反而痛快不少。
金折雪。
阿镜始终都念着金折雪的名字,想着他的形貌……只有硬桥硬马对抗造成的肉体疼痛才能让她清醒,将她从沉闷的心绪中锤出来。
她想出汗,想发泄,想要这种疼痛。只有肉体疼得够厉害,才能忽略心里的疼。
陈素心里没底,出招更急,连章法都有些乱了。他心一横,冲着先前阿镜被他拍断的锁骨处不断攻击,意图给她伤上加伤。
下贱手段!
阿镜陡然变招,矮身绕背,用长刀当短棍,在他后颈处狠狠劈打。
“你的全力就是这样么?根本不够看的,”阿镜说,“你不是我的对手。”
“闭嘴。”
“速度不如我,力度跟我差不多,而我还有很多你没有的东西,你现在完全不够用。”阿镜不想跟他周旋了,她突然撤出战圈,像风筝一样飞到了一株银杏树上。
“那就让我看看!”陈素冲了上去,离阿镜越近,他心中的恐惧反而越大。
她为什么不闪不躲?
他的拳头已经打在阿镜肩头,几乎同时,阿镜也拿住了他的手腕。
“我不该杀你。”她说。
陈素倏然色变,他发现那骨头居然不知何时又长得完好无损,只是他忙于交手,又屡屡碰不到她,所以没有注意到。
难道她没受伤?
不对,不应该,当时击打的手感无比清晰,而且确实有骨裂的声音……是什么障眼法吗?
手腕处蓦地爆发出一阵庞大的吸力,陈素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向那地方涌过去,头立刻就发晕了,就像阿镜在用手吸取他的血一样!
“你在干什么?”陈素吃了一惊,心说这鬼丫头怎么这么多奇怪的内功手段。上次那个碧海金针,他回总舵之后一直求到九圣那里才得以解掉,这次又是什么东西?
就在这时,突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了疾跑的脚步声。
由远及近,来得飞快。
两人对视一眼,阿镜一牵一带,另一只手啵地在他挥过来的胳膊上猛拍一掌,两人同时松开了手。
又同时落地。
只见一个剑阁弟子突然从远处跑过来,向陈素跪地行礼,道:“舵主,大事不好,金折雪死了。”
“你说什么?”阿镜心中悚然,扯着那人的衣服提溜起来。
这人在胡说八道些什么东西,金折雪怎么可能会死,她明明都计算好了,他只要能跑出去,就一定能活着出黄陇城,然后顺顺利利地回到京城继续做他的高门子弟。
死了?
绝不可能。
“金折雪死了,”这送信的吓坏了,他颤抖着说,“他、他受了伤,在西边二里地外的陇江江畔遇到迅风堂主,将他……一刀毙命。”
迅风堂主?白雷舵旗下那个……孙通泽?
“韦总管想杀金折雪,那是韦总管一个人的事,跟他孙通泽有什么关系,他也来这儿插一手?”陈素说着大义凛然的话,却掩饰不住得意的神色。
“你闭嘴,”阿镜喝止住陈素,又对那人说,“继续讲。孙通泽我见过,武功平平无奇,哪是我师兄的对手,我师兄功夫不弱于我,就是沈绥兴也是他手下败将。”
“金折雪今晚受了伤,但脚程奇快,不知要去哪儿。两人在江边交战,论武功孙堂主当然不是金折雪的对手,可是他今天没带刀……”
“不带刀也不会输给那姓孙的,他算个什么废物,也配碰我师兄。”阿镜极力否定。
“金折雪受了伤,又没带刀,当然凶险不少,孙堂主从不逞强,因此不是跟他单打独斗,我们迅风堂也不少人。岸边交战,刀剑无眼,最好乱刀将他砍死才过瘾。金折雪正面腹部中了孙堂主一刀,是致命伤,背部又被兄弟们砍了好些,当场出了好多血,金折雪站立不住,坠入陇江之中,便不知所踪了。”
“没有见到尸体?”阿镜说。
“没有,堂里弟兄们还在捞,反正他受了这些伤之后失血坠江,哪里还活得下去,他又不是黑骨童子是个打不死的主,他没这个好命。你瞧瞧!”那人从腰间掏出一枚白玉昙花,“可不就是金折雪的东西,这下你总信了吧。”
阿镜接过来,宫里出来的暗器又贵又精细,造不得假,光是材料就比江湖上常用的暗器贵,不是豪奢巨富谁会用玉器做暗器呢。
她轻轻地揉了一下花瓣,晶莹可爱的,她一直觉得这暗器太好看,简直不像暗器,像宫里女人用来簪头发的配饰,还想着问金折雪要一个来着,可惜后来全都忘了。
现在倒是误打误撞,拿到手了啊。
阿镜咬着嘴唇,道:“没见尸体,就是没死。”她可以拿长刀回去骗晋无意说金折雪死了,别人也可以用白玉昙花来骗她。
对,一定是骗她的。
反正只要不见尸体,就是没死。
“我记得金折雪跟你们沈舵主那边关系不错?”她问。
金折雪跟剑阁没撕破脸,面子上大家过得去,就算真想除掉他也是暗地里使阴招才对,怎么会在江畔杀人?
明明他表面上跟沈绥兴处得还不错。
陈素哈哈一笑:“沈舵主是沈舵主,你既杀害了李剑女,又害尉迟舵主行踪不明,白雷舵和总舵岂能饶他性命……因此这里面还有一半,是你的功劳。”
她恶狠狠地看了这人一眼,想不明白,她明明已经给金折雪留了生路,孙通泽那个家伙凭什么带人去截杀,他也配?
“既是我闯下的祸,白雷舵为什么不来找我,偏偏去找我师兄?”阿镜浑身的气场陡然一变,战意磅礴而出。
“这不是找不到你嘛,孙通泽只能找方便找的人。你也知道,他们底下的人报私仇的手段都很直接,找不到本人就找家里人,杀人放火都控制不住自己,男人嘛,只要把心里那股火气发泄出来,什么都干得出来。”陈素越发兴奋起来,他等的就是这样的阿镜,能跟他不留情面地过招,一较高低。
报信的那人似乎感觉到了,他抖了一下,说:“陈舵主,小的没别的事,先走了。”
“等一等。”阿镜听到了什么。
那人脚步一顿。
“你刚刚叫陈素,什么?”
“陈舵主。”
“哪个分舵?”
“白、白雷舵。”
阿镜点点头,放那人离开,缓缓道:“陈素,陈舵主,升官了呀,恭喜。”
“是我应得的,所以我来找你了。”
“迅风堂是白雷舵手下,我方才以为孙通泽是为了给尉迟红昼报仇才截杀金折雪,想不到他竟是你的人,”阿镜捋了捋思路,含恨道,“你要打我就打我,去欺负我师兄做什么?”
“我也想跟他之间能有光明正大的一战,”陈素裂开嘴笑着,“只是他命不好,居然见不到我。可惜了。”
“啪”地一声。陈素的脸被耳光扇偏了。
“很好,这种感觉很对,我就希望你用这样的状态跟我打一架,”他重复道,“不死不休。”
阿镜的脸控制不住地阴沉下来,她说:“不死不休。是啊,很快你就能如愿以偿。你的性命,我收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