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阿镜来说,这场战斗简单得有点过头了。
双胞胎老人已经倒在血泊里,长刀浴血,血水顺着刀锋悄然滑落,阿镜随手甩了甩,她前几天见过金折雪这么做,觉得十分潇洒,便悄悄将这动作学了囫囵吞枣。
英俊的傀儡也停手了,他呆呆地站在阿镜的眼前,丝毫不怕那戛然而止的刀势只差一丝头发的距离就要削到他的鼻尖。
“你不想打了?”阿镜仰头看着远处墙头上那个小姑娘。
模样精致的少女皱着眉点了点头,郑重其事地说:“放过我和他可以么?”
“为什么,”阿镜恶狠狠地说,“你们杀人的时候放过我师兄了吗?”
一直到看到这队人的时候,她都不相信金折雪已经死了。直到众人出手,阿镜才发现这群人每一个都有不输于沈绥兴的实力。
那一对双胞胎老人配合紧密,招招狠辣,因此阿镜最先把他们解决掉。和尚和陈素武功类似,只是陈素一招一式都硬得要命,这和尚出招柔中带刚,内力如江海一般。那瘦削的中年人跟和尚一起,出招极快,像猴子一样。
操纵傀儡的美貌少女一直从旁掠阵,这是阿镜最担心的人,她的所有招式可能都对傀儡无效,而她能否跟这少女交手,少女本人是个什么实力还未可知。
一定是他们,如果只是迅风堂那群废物,怎么可能杀得了金折雪?
阿镜攥紧了刀柄,缓缓拉开一个起手式。
今天她就要用金折雪的刀来尽数收割这群人的性命。
“废什么话,要杀便杀,留我们一条贱命也没什么用。”和尚气喘吁吁地说,刚才他不小心触及了阿镜的手,内力仿佛瞬间被吸走了一半,现在体弱不堪。
阿镜没有说话,她不想跟他们再废话。
“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给你做一个一模一样的傀儡,像唐书庭那样。”少女说。
“唐书庭?”
少女的指尖轻轻一动,那英俊的傀儡冲阿镜抱拳拱手,似乎还笑了笑。
阿镜毛骨悚然,汗毛乍起,像是被鬼上身了一样长刀霍地往右后侧劈斩——陈素像闪电般缩回了偷袭的手。
战斗一触即发,这几人都是不用兵刃的,阿镜的长刀刚削到和尚的右臂上,他就像不怕疼似的扭着劲绕到阿镜背后。阿镜顺势矮身,将长刀云顶一轮荡开和尚与那中年瘦男人的前后夹击,迅速就地一滚由左下至右上刺出一刀,直抵傀儡唐书庭的咽喉。
傀儡原本应是不怕这一刺的,也不知为何他居然像有意识一样后仰夺过,阿镜已然起身反手连扫中年瘦男人,一路绞花过去逼得他连连后退。
她若有所思,看了傀儡唐书庭一眼——莫非这傀儡人是个活死人?
刀猛地从瘦男人的腹部拔出来,弧度浑圆的热血浪花一般顺着刀锋翻到半空。
又一个!
这一下扎得和尚跟陈素面面相觑,他们都没看清怎么回事。阿镜后退了两步,这两人竟又齐刷刷地攻上来,一个绊她脚下,另一个从后背切她脖颈。而那个唐书庭居然趁机离阿镜远远的,在擦不小心溅到脸上的血。
“很爱干净嘛。”阿镜忍不住说。
“而且很勤快,也很体贴,比活人好很多。”少女补充道。
“他叫什么名字来着?”阿镜心中一动,倒是对这少女有了些许不同的看法。
“唐书庭。”
阿镜脚踢陈素,长刀如苍龙般护住头颈,身姿仿佛起舞那样轻盈灵动,左拳趁机护住心肺,挡下陈素两记连踢,阿镜反身劈、挑、急刺!那和尚躲闪不及,被阿镜一掌拍中!
他通体内力倏然流逝,向阿镜掌心涌去!
陈素已经呆住了,他连动都拿不出力气。他知道自己输了,但他看不透。
和尚不像胖女人那样死得悄无声息,他的面容无比扭曲,眉毛鼻梁都拧在一起紧紧地无法分开,眼珠子瞪得像是要掉出来,他拼命张大口似乎要嘶吼什么,但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死了,死状与胖女人如出一辙,化作飞灰再也不见。
“你这到底是什么功夫……”少女牵着傀儡唐书庭的袖子,皱着眉头说。
阿镜这样激烈地打了一架气息略有些不均匀,先后吸干两人,腹中积攒了些滞胀的真气无法消化,但还算稳定。她看了看陈素,那人已经瘫坐在地上吓坏了。
“这招叫吞天蚀日,”阿镜说,“郡主给起的名字。”
“你的招式还要郡主给起名字,什么都听她的,那你自己会做什么,”少女揶揄道,“也罢,这功夫有些邪门儿,我倒要领教一番了。”
她好像根本不怕阿镜这些奇诡的功夫,操纵傀儡冲过来。同时手中寒芒一闪,短刀飞也似的贯穿陈素琵琶骨,钉在地上发出闷响。听他惨叫不止,这少女反而放下心来,似乎很怕这人过来打断她们的战斗。
阿镜手臂一甩,长刀挺出,从右上到左下斜劈过去,意图将他胸腹劈斩为两半。同时她上步左掌拍中他的肩头——空的,什么内力都没有,但似乎隐隐蕴含着无穷的劲力,像是被什么东西封死了一般。
唐书庭侧身避过,脚步上前,翻身探出右手直拿阿镜肋下。阿镜心中警铃大作,猛地旋身鞭腿!眼前亮银一闪而过,唐书庭自肋下穿至上方,掌心短刀飞快地横削阿镜双眼!
好险!
阿镜向后一手撑地旋身站稳,吐出一口气……只差一点她的胸前和下颌就要皮开肉绽。
唐书庭笑了笑,这次阿镜看清楚了,他真的笑了。
傀儡!会笑?
阿镜长身而起,跃到墙头步履不停,瓦片随之簌簌作响,俯冲向少女的双腿,长刀一式横扫千军!
夜风突然刮起来,衣袂震声。一片浓云遮住圆月,众人眼前顿时一暗,什么都看不清了。
阿镜立刻闭眼,触觉在瞬间被放大到极致——长刀刀刃磕上某种短兵,虎口猛震,力道覆水难收,也不会去收。凭凤纹刀的锋锐程度,阿镜势不可挡。
腹部遭到猛锤,阿镜胸腹气息乱窜,但她镇定应对。
左掌画了两个圈绕着反向错那人的关节,同时抬刀膝击,刀势反向撩起,灵蛇吐信一般迅速变着方位猛刺八下,快得像是同时刺出来的,但这八下猛刺招招扑空,那人很擅长在黑暗中隐藏。
咚地一声,阿镜知道中了!
一记侧踢飞踹撞上那人挥出的拳头,阿镜长刀横舞,挥出拉圆的曲线。
眼前若有微光,她豁然睁开双目,云散月出——唐书庭已被她削掉了半只耳朵。木头做的耳朵,外面裹着一层肉色的皮,做得像真的一样。
“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少女娇嗔着责备他。
他的短刀就在阿镜脖子左侧,离血管不过二寸。刀刃已被阿镜斩出一个豁口,只是还未断成两半,是方才格挡导致的。
阿镜遍体生寒,立刀格挡,伸腿别腿,右手游龙一般绕了个弧,长刀的银辉自左下而右上撩向唐书庭的小腹!
这一招原本的目标是敌方喉颈,只是阿镜身量小巧,唐书庭又十分高大,强求喉颈必会暴露身体左半边心脏部位,阿镜只能退而求其次撩他小腹。
这个傀儡明明不会死,却像活人一样怕受伤,阿镜亦怕暴露自己大荒功的能力,导致两个人打了这么久,只有唐书庭被削掉半只耳朵。
阿镜心中发了狠,这招不成,她倏然掘住唐书庭刺过来的一刀,左臂横挥,矮身将他缠绕起来然后肘尖发力!
唐书庭已被她打趴在地上,这傀儡趴下了倒是笨拙了许多,一旁的少女也很焦躁,不断开始手舞足蹈,阿镜擒着唐书庭的后脖颈,长刀噗地扎进他后心位置,怕不够,又在四肢关节处连刺几下,只听咔咔一阵响动,他想还手也起不来了。
少女颓然垂头,愤愤地说:“没想到还是你赢了。”
“你是谁,到底想做什么?”阿镜问。再愚钝的人在阿镜这种情况下也能感觉到这个少女与众不同。
她居然在双方战斗刚开始的时候,就投出一把刀钉在陈素的琵琶骨上,让他动弹不得,痛不欲生。
谁会对自己人下这般狠手?
“我叫九圣……”少女撩了撩额前的头发,“怎么说呢,金折雪有句遗言想让我转述于你。”
“你骗鬼呢,”阿镜不动声色地说,“你们杀了他,他还让你们转述遗言?”
“不是我们,是我,”九圣的黑眼珠动来动去,似乎有些不自在,“我跟他早就认识,算得上是朋友,或许比你们两个还要熟悉。”
“他在黄陇城还有这种朋友?”阿镜心里不是滋味,但又说不上来,“我凭什么相信你?”
九圣嘴角抿起来一个斜度:“他说你腰背后面有个胎记,像一只破败的蝴蝶。”
阿镜眉头一跳——她说的一点不错,但是,那并不是胎记,而是她浑身上下唯一一处伤疤。那是金折雪在她还是个婴儿的时候失手打翻了香炉,散碎的香灰烫在她身上形成的伤疤,像胎记一样永远无法消除。
“不要紧张,”九圣凑近她,用别人听不见的声音说,“他只是让你提防仙居郡主,说她可能有你不知道的秘密。”
阿镜松了口气:“我当是什么呢,原来就这,她当然有秘密,凭她那个脑袋我怎么提防都没用的。多谢你,只是我愿意一辈子听她的。”
“所以你宁愿一辈子被她的谎话欺骗,都不愿意听听别人讲的真话么?”九圣反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