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时候,风若初都觉得她身边的人都挺有意思的,当然如果不有趣的话,风若初也不会把人放到身边来。
风若如和三代鬼医的暮然然在风若初眼里就是如此。
实际上他们都是追求平稳安定,那种“天下大同”的存在,只是观念却是千差万别。
大致想法应该这么划分——
风若如:既然要世界大同,那么那些不道德的会影响或者传染的错误,就一次也不能犯,违反者统统弄死。
暮然然:犯了错不能直接就搞死,那和青冥有什么区别,用恐惧、刺|激、毒药,只要让人不敢再犯一次即可。
这算是自由与公正的碰撞吗?同为追求“大同”存在的情况下。
风若初眯着眼睛,其实她看鬼医和风若如争辩还是看的蛮开心的。
这样的情况其实也很正常,这是身份的问题,暮然然不论是何种身份,她自己并不能代表官府、律法,于是在这个界限内,她便不能越界,不能无故杀人,这也是对方秉承“不杀”的原因。
而风若如则不同,对方起点就是风凉太子,先天就可以影响政治与律法,所以心目中的极乐净土建立在“杀”和“一次不容”上。
暮然然2.0眼神阴沉,最后道一句:“呵,律法,政治的玩物。”
“改法,为了更加美好的明天。”风若如面色冷淡,语气冷凝道。
暮然然2.0眼睛眨了眨,那双越发浓郁起来的翠绿显露出翡翠的深绿,那种青冥带来挥之不去的阴沉也无法避免的显露出来,她道:“明天?谁知道何日是明日。”
“我曾记得,往日螣蛇故都,一则笑话传遍诸国,不知道这位‘公之子’可有听说?”
略带嘲讽的语气,风若如知道那则所谓的笑话。
“曾有一日,帝起身,问道:‘今日几时?’
仆答:‘据昨日已过一日。’
帝慌,忙道:‘不妥不妥,快快修改时辰,今日还是昨日。’”
朝令夕改,不谓如是。
暮然然2.0显然是连着风若如和对方帝皇的身份一同嘲讽起来,毕竟谁让这则笑话的主角也是一位帝皇呢?
显然,三代鬼医版本的鬼医是故意挑选这则“事故”来讲的。
暮然然曾经就和暮然然1.0讨论过,初代鬼医的骗术传承,暮然然2.0只学会了如何嘲讽和让人大动肝火,圆滑和七窍玲珑是半点不曾习得,反倒是反向操作玩的相当溜。
何止是溜啊,简直能把人气到一出升佛,二出升天。
然而,风若初一点都不怀疑她皇弟的典故储存量,毕竟对方常年待在藏书阁这种地方,而一般而言,这些的地方的氛围和环境都会相对安静和祥和。
风若如面对暮然然2.0就差戳到脸上的嘲讽,面色依旧平稳,实际上现在这两人就在风若初身边一左一右的坐着,如果不是双方之间冷漠的表情,说是在相谈甚欢都没有问题。
风若如微微侧首看了一眼皇姐,什么都没有看出来,便稳定发挥道:“既是如此,不若我也来为暮女官讲一则故事吧,权当是礼尚往来好了。”
“呵。”暮然然2.0发出冷笑,却没有制止,等着风若如的发言。
风若如似乎是沉吟一下,风若初担保,对方这是在挑选“事故”库存,对方就是有着这么多的储存量,这点体验过皇弟视角的风若初有着深刻感触。
如果说风若初的感知视觉漏洞会有谁的话,父皇绝对是首区那位,毕竟视觉感知意味着思维模式同步,显然,风若初还接受不了在父皇的角度体验一遍如何泡母后。
这样的感觉,太奇怪了一点,只是想一想风若初便自觉无法接受。
风若如显然是挑选完毕了,微微勾起在暮然然2.0看来分外虚伪的笑容,实际上风若如确实在假笑没错,对方缓缓道:“那我的这则故事,便是‘鸦杀’,这则故事曾经因为梦幻的美好曾一度流传,想必暮女官也听说过,不过我所言的却又不怎么尽人意。”
风若如顿了顿,接着道:“这个故事,是我和一位佛教探讨得到的,当然,是庆云那儿的能被大部分人认可的佛教,不是青冥那边的,毕竟若真要争论正统只说,实在是难为我们这些在‘被玩弄的历史’中寻找真相的人了,不是吗?”
庆云的佛教、青冥的魔教、正统之论、‘被玩弄的历史’……
暮然然在脑海内倒抽一口冷气,忍不住道:“麻蛋,真的是好狠啊!”
庆云的佛教单独来讲,还没有什么,关键是有着青冥的魔教做对比啊!青冥的魔教一开始就是脱胎于佛教,而这两个教派互相坚持己方才是正统,在这上面争论不休一直到现在,未来还会继续进行。
关键就在这里了,青冥内部称呼魔教为神教、圣教,总之尊青冥魔教为正统,然而在其他三国内却不是这么算的,尤其是风若如还一口一个青冥魔教、庆云佛教,这不是扎心了吗?
更何况,暮然然可不认为,风若如会不知道暮女官的身份,在有的人眼里,或者曾经参与往事的人眼里,暮然然=魔教教主之女并不是个秘密。
这个范围究竟有多广泛呢?
举个例子吧——冷芹烟、刘青云、丞相、李如嫣、白术、墨何、风若见等人这些是不知道的。
但是,能够参与或者被卷入的,二代鬼医林云殊、风凉现任帝皇风若如、风凉太上皇、风凉芸太妃、风凉皇太后、庆云皇太后、庆云现任陛下庆云开、以及可能知道的庆云贵妃,这些都是算是知道的范围。
至于美人姐姐,暮然然觉得依照美人姐姐的特殊,很难有什么能够瞒得过美人姐姐。
这些读书人真是捅起人来都不带眨眼的,暮然然都能感觉到三代鬼医心里的怒火了,尤其是对方最后一个关键“被玩弄的历史”,既是映射一开始暮然然2.0说的“律法,政治的玩物”,又在指代青冥的历史。
没办法,这太出名了,实在是一句话就能造成暴击的那种。
然而风若如的故事还没有讲完,作为被礼尚往来的一方,暮然然2.0是不会打断对方的,当然,如果事后,暮然然2.0会不会去套对方麻袋,暮然然也不确定。
套麻袋已经很温柔了,按照暮然然翻到的记忆,曾经的暮然然从来都是拿来实验药物的。
风若如接着说道:“我在那位僧人那里听到的原话是‘三千世界鸦杀尽,与君共寝到天明’为了防止混淆,我觉得还是有必要这样强调一下的。”
“那么,讲一下起源吧,鸦在古神话中,是作为太阳的化身,而三千世界是佛家的词语,指着这个广阔的大千世界。”风若如轻笑出声,语气带着几分愉悦起来。
已经在暮然然2.0脑海里窝着的暮然然抱着暮然然1.0瑟瑟发抖,忍不住对着暮然然1.0道:“我感觉简直头皮发麻啊,感觉就像是恐怖片里下一秒就会出现鬼魂的样子,有种灵异片场的赶脚啊!又或者,就像是那种,类似我妻由乃,上一秒笑起来,其实背后已经藏着柴刀这个样子啊啊啊!”
风若如眯了眯眼,有些愉悦道:“三千世界鸦杀尽,其表面意思就是要将世界上的太阳统统除去,与君共寝到天明。没有太阳就不会有天明,既然世界上的太阳都给杀光了,那怎么还会天明呢?
与君共寝到天明,其实还有一个含义,即如果太阳不出来,那就要一直睡下去。
三千世界鸦杀尽,与君共寝到天明。
其潜台词是:与你一起长眠不醒——即一起死去。”
“故事讲完了。”风若如轻轻道:“这也只是复述而已,如有冒犯,那也是多有得罪了。”
暮然然2.0盯着风若如,蓦然笑起来,伸手鼓掌三声,道:“真是一个很有决心的故事,为了目标的话,假如阻碍是太阳,那怕是太阳,都会想办法除尽吗?”
风若如接话道:“有一个词,叫做除恶务尽。”
“呵,鲁莽、愚蠢、无知!”暮然然2.0总结道:“毫不顾虑后果!”
“太阳消失之后呢?”暮然然2.0提出了设想,接着道:“世上无日,何时为晨,何时为午,作息如何调节?世上无日,阴阳而立以何为凭?世上无日,万物生长凭何而依?”
“固步自封,瞻前顾后,最后只会一事无成。”风若如勾起嘴角,冷漠道:“太阳底下无新事,众人的悲欢离合不过是沧海一粟,百年亦或千年的光阴,于时光来说也是流入大海中的浪花,若无一样红莲业火,那来的净琉璃世界?”
“我擦,他居然可以说的这么理智气壮,乍一听还TM很有道理的样子?!”暮然然的声音在三代鬼医版本的暮然然脑海内再次响起,说道:“别说,结合2.0你的经历,青冥就是得烧一烧啊!”
“闭嘴,笨蛋!”暮然然2.0在脑海内压制了暮然然的傻|逼发言。
暮然然2.0看了一眼风若初,对方还是镇定含笑看着她和风若如辩论的样子,暮然然冷哼出生,笑意不达眼底,声音低沉道:“我只知道一件事情,呵——
当屠日者来屠日的时候,
我保持沉默;
我自认无法参与。
当他们囚禁所谓犯罪者的时候,
我保持沉默;
我不是犯罪者者。
当他们来抓所谓恶人的时候,
我没有抗|议;
我不是恶人。
当他们来抓犯了错的人的时候,
我保持沉默;
我不是犯了错的人。
当他们来抓我的时候,
已经没有人能替我说话了!”
“嘻,你屠日,你业火焚烧世间,你判断对错善恶?”暮然然2.0声音拔高,道:“你的善恶、目标、判断,以什么角度出发?善恶是谁的善恶?判断是谁的判断?对错是谁的对错?”
“你觉得大部分的人观点是正确的吗?可惜,大部分人都是人云亦云!”风若如面上平静,继续道:“青冥曾经有一次变法,采取了众投制度,每个人都有着参与的机会,多公平,对吗?”
暮然然2.0呼吸一窒,道:“不,那不公平。”
暮然然2.0知道这件事情,最后提出律法的人被人们送上了断头台。
“不,那是公平的,你不能强迫每个人做出‘是’、‘否’两个选择,他们有权利选择‘拒绝’、‘弃权’、‘转让’众投的权利,这是他们自由。”风若如淡淡道:“按照你的说法,自由又众人的决定。”
“现在,你还认为大部分人是对的吗?”风若如轻轻笑起来,平静道:“承认吧,大部分人都是人云亦云的乌合之众,他们总是会被欺骗和诱导,你想要在听故事吗?”
“曾经有个德高望重的和尚,人们尊敬他,每次他下山化缘,人们都会以礼相待,直到有一天,村子里出现了一个大丑闻——
无媒苟合,父亲不祥。
少女无法说出孩子的父亲,孩子出生后,有一日,少女含泪将孩子交给了和尚,离开了。
和尚带着孩子开始了生活,他开始养育孩童,教导孩童,但是村里人再也不认为和尚品德高尚了。
和尚化缘,人们将他赶出去,和尚带着孩子走到街上,有玩耍的孩童冲他们扔石子。”
“你说,真是奇怪啊,那个少女明明什么都没有说。”风若如眯起眼睛,似乎是有些疲倦,又说道:“或许你会更加在意另一个问题,和尚为什么不辩解呢?”
“我确实更在意另一个问题。”暮然然2.0重复道:“和尚为什么不辩解呢?”
风若如淡淡道:“没有用吧。”
“呵,一家之言。”暮然然2.0反驳道:“你看,在我这儿,你没办法代替任何人说出想法,因为原因在于一个死结‘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风若如喟叹道:“被这样了,你这样,我们会进入到‘白马非马’的问题上的。”
“不,这个问题的根本原因在于理解。”暮然然2.0冷静的指出道:“既然能问出“你哪里知道鱼的快乐”,那么首先你就要知道“我知道鱼的快乐”,然后才能问出“哪里知道”这个问题。如果你并不知道“我知道鱼的快乐”,那么也就不会问我怎么知道的,哪里知道的,这个问题也就不存在了。”
“‘不知道’也是一种‘知道’。”暮然然2.0道:“如同能把自己病情说清楚的人,就不算是生了重病;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生了什么病,那才是真正的重病。”
前者意味着了解和乐观以及积极配合的态度,而后者或是消极或是不信任,代表着不配合。
很不巧,暮然然2.0和风若如就是后者,她们秉承相似却又相反的理念,于是互相了解之下只是对彼此观点的不赞同。
暮然然2.0眸色暗沉,道:“他一点都不风凉。”
这句话是暮然然2.0同风若初说的,即使对方眼神没有投注到风若初身上,风若初就是知道。
“但是你也显得不那么青冥,当然,还是很讨厌。”风若如直接道。
暮然然同样的说道:“你也是,我讨厌你的观点和说话方式。”
“那可真是……这样的人,不是多了去了吗?”风若如不介意道:“不过那有什么用呢?他们厌我议我谤我,都不值一提,到底他们还是要我配合,而且……”
风若如眼里忧郁和脆弱散去,隐约间流露出来的锐利倒是和太上皇有着几分相似,风若如似笑非笑起来,道:“这些,不都是只会让皇姐更加怜惜我而已。”
承认了,死病娇!
暮然然2.0眼眸越发深郁,她当知道,对方又在映射什么,无非就是她不过又是个投机取巧的替身罢了,暮然然2.0冷笑起来,她可不是白术那样尖锐又敏感的朱鸿密探!
风若初有些无语看向风若如,又来了,宣誓主权的做法,和度临歌不愧是夫妻,各方面打击对方,然后在施施然宣誓主权和悠哉的碾压对方。
不过,暮然然2.0可是那种“不贵强权”的绝对野草,不同于白术的“忍气吞声”,背地里“悄悄上眼药”,暮然然2.0绝对会一巴掌打回去。
对于暮然然2.0来说,受了委屈不打回去,留下来当年夜饭过年吗?
风若初忍不住看向风若如,她想看对方接下来的应对,毕竟现在确实陷入了“白马非马”的僵局,非常暮然然的做法,三线同频,三打一就是占优势。
就算对方搞不死你,也能让你一脚栽倒在泥潭里,起来小腿上都是泥沼和粘腻的那种。
“别这样看着我,皇姐。”风若如看着皇姐投过来的眼神,忍不住失笑,说道:“本宫是怎么样的人,皇姐会现在才知道吗?”
这一点,风若初当然知道,如果没有来自“皇姐爱的关怀”,风若如清理的动作就不止是皇城这么简单了,一把火烧起整个风凉风若如绝对做的出来,不然父皇怎么会让风若如下罪己诏?
可不是单单让风若如给她腾位置,实在是风若如的观念和行为做法触及到了太上皇的底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