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小可洗了脸,漱了口,尝试做了几次深呼吸,让自己镇定下来。她对自己说:“苏小可,加油!加油!”她又再说:“苏小可,一定要坚持!坚持就是胜利!”
随后,苏小可走出去,又再陪着笑脸推销酒。
虽然钱比在制衣厂做出纳的时候挣多了好几倍,但那些钱用来支付苏小海的住院费,远远不够用。不得已,在一个熟人的介绍下,苏小可去了一家日本料理店做“女体盛”。
“女体盛”收入很高,薪水可观。
但“女体盛”,也不容易做。
在上岗之前,要经过一个星期的训练,训练的目的,是要锻炼坚韧不拔的毅力。
在一间房间内,把身上的衣服全脱光了,然后静静地躺在地板上。再接着,训练师在身体上的六个部位,各放置一枚鸡蛋,要求静躺四个小时,保持着鸡蛋原位不动。
在静躺的过程中,训练师不时地往身上洒凉水。其间只要有一枚鸡蛋从身上滑落,计时器立即转到零位,训练还得重新从头开始。
这训练好不辛苦,仿佛受刑那样,直躺躺地在地板上一动也不动,长达四个小时,甚至时间更长。通常训练一天下来,无都是身,或心,感到疲惫不堪,四肢僵硬得就像上了石膏一样。
训练合格后,便可以“上菜”了。
“上菜”前,要进行一番“净身”程序——先把身上除了头发之外的毛发全部剃光,然后是清洗身体,用勺子舀水淋遍全身,全身打上无香味的香皂,然后用海绵轻轻揉搓,再接着,是用热水冲泡,再用海绵揉搓一遍,最后用冰水淋浴,以免“上菜”时身体出汗,有异味。
“净身”结束后,正式“上菜”了。
在一间开着冷气的包厢内,摆好设计好的固定姿势——头发呈扇形那样的散开来,合拢着一双腿,双手垂直,一丝不挂地静静的在包厢房间中央的地板上躺着,几片小小的花瓣或树叶放敏感的部位,名为装饰,实为遮羞。
这时候的“女体盛”,就像一尊雕像,不能说话,更不能动,眼睛只是凝视着天花板,不得左顾右盼。
苏小可的第一次“女体盛”,是三个年轻的男人,都是不到三十岁的年龄。
三个年轻的男人坐下来后,并没有马上吃饭,而是用了色迷迷,且饶有兴趣的目光,把苏小可的身体从头到脚看了一遍。苏小可只是盯着天花板,没有看他们,可她仍然感觉到,这三个男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她那些敏感的地方,仿佛要穿透盖在上面的花瓣和树叶,直落她肌肤上那样。
苏小可很紧张,无限的紧张。
她甚至,还听到自己的一颗心狂跳的声音。
其中一个,姑且叫他A男,他用了轻薄的语气,调笑着说:“这位美女长得好漂亮,身材也好,胸够丰满,腰够小,双腿够直够修长。哎,我越看越觉得她长得像一个电影明星,你们猜,像谁?”
有一个,也姑且叫他B男,顿时说:“像X美人。”
既然有了A男和B男,那最后一个说话的,就叫他C男。C男说:“她比X美人漂亮得多了好不好?”
B男说:“X美人现在是徐娘半老了,一脸的皱纹。但她年轻的时候,真的是漂亮,是个绝色大美人。”
C男笑:“哎,X美人是不是你梦中情人?”
B男不屑:“什么梦中情人?那样的风流女人,谁知她被多少的男人上过?我才看不上好不好?”
ABC男拿了筷子,终于开始在苏小可身上挟着各种寿司吃。苏小可身上,除了有用鱼、八带鱼、鱿鱼、扇贝、蛤仔等生猛海鲜制成的寿司之外,还有各种调味汁,装饰着胸部的裱花奶油蛋糕。
后来。ABC男喝多了,起了色心,先是A男,眯起了他的一双狭长的眼睛,用了韦小宝那样流氓的眼神,先是色迷迷地盯着苏小可的胸。好半天后,A男的目光渐渐移了下去,一直移,一直移,移到了苏小可的身下,冷不防的,他就用筷子,挟起了盖在的上面的那片小小树叶。
B男和C男看到他此举,便齐齐地大笑了起来,笑得那样的肆无忌惮。
笑声一下又一下的落到苏小可的耳中,刺耳万分,就像乌鸦叫那样。苏小可恨不得立即找个地缝钻下去,永远不要再见到这三个禽兽男人。
但苏小可,只能装聋作哑,像个雕像那样的静静地躺着,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天花板。
苏小可不能说话,更不能动,唯一可做的,便是忍气吞声,打碎门牙往肚子里咽,强忍着这三个禽兽男不守规矩的举止,还有他们那污秽的,低级趣味的,羞辱和嘲笑。
料理店的老板说,“女体盛”对顾客服务的最高原则——要完全的服务,完全的娱乐,完全的服从。老板还说,如有违反,当次“上菜”的薪水,完全被扣掉,是赔偿给客人和料理店的损失。
ABC三个禽兽男,终于饭饱酒足,满意而散。
一顿饭的时间,不到两个小时,苏小可觉得像是置身在地狱里,感觉到特别的漫长。漫长得就像过了一个世纪那样——长时间一动也不动的静躺,始终保持一种固定的姿势,全身肌肉一直处于紧张状态,那感觉,就仿佛是受着清朝的奸官下令所施的酷刑那样,无比的痛苦艰辛。
席终客人散后,苏小可去浴室清洗着自己。
日本寿司,大多是用马林鱼,鲑鱼,鲔鱼,鳗鱼,八带鱼,鱿鱼,扇贝,蛤仔等生猛海鲜制成,腥味极大,还有蛋糕上粘腻奶油,各种调味汁,这些附在身上的残余食物,一定要用柠檬汁,还有粗盐,反复搓洗,才能够洗掉。
苏小可在浴室里,抓起一把刷子,拚命地刷洗着自己的身体,刷洗着自己的每一根手指,每一寸肌肤。
刷!刷!刷!
刷!刷!刷!
直到那尖利的痛都变得麻木,全身泛起大片大片的红,累到气喘吁吁,苏小可才停下手。然后,苏小可蹲了下来,抱着自己的头,痛哭失声。
为了医治苏小海的病,苏小可已是山穷水尽。
她缺钱,缺很多很多的钱。
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很多很多的钱不会从天上掉下来给苏小可捡,为了给苏小海治病,为了让他能够活得长久些,为了挣很多很多的钱,苏小可只有咬着嘴唇,把眼泪抹干,把委曲羞耻的泪水,硬生生给逼了回去。
苏小可第二次做“女体盛”,遇到的那个客人比第一次那三个禽兽男还要变态。那客人,年龄老得都可以做苏小可的爷爷了——没有七十岁,也有六十多岁。老男人是人老,心却不老,他在吃东西的时候,眼睛盯着苏小可光滑的身上,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还不时将汤汁,或饮料,泼洒在苏小可的身上。
老男人一边做着这些变态的动作,一边自顾自的,发出一阵阵只有电影里那些奸角才发出的阴险笑声。
那笑声,很恐怖,就像来自地狱。
就是在这次,警察仿佛从天而降,毫无征兆的冲到料理店。料理店被封查了,老板和所有的“女体盛”,还有客人,全部被“请”到派出所。
苏小可拿不出五千块钱来,又不知道找谁来保释,亲戚朋友肯定是不能找了——为了医治苏小海的病,能借钱的亲戚朋友都找了遍,如果再开口要五千,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不得已,苏小可只好厚着脸皮,打电话向交情并不深的麦糖糖救助。
还好麦糖糖来了。
麦糖糖把苏小可送到市人民医院门口。
下车的时候,苏小可对麦糖糖说:“糖糖姐,谢谢你!你的恩情,我一辈子也忘不了,以后我有钱了,我一定会把钱还给你。糖糖姐,真的,请相信我!”
麦糖糖点点头:“我相信你。”
苏小可红了眼眶:“糖糖姐,谢谢。”
她刚转身,麦糖糖想了想,就下了车,尾随她进了医院。苏小可只是低头,径直走到留医部三楼,上了十二层。
1209病房,在麦糖糖门口看到躺在病床上的苏小海。
受着病痛的折腾,苏小海瘦骨嶙峋,一张脸蜡黄,枯萎如同一张干瘪的黄菜叶,瘦削的脸颊上,两个颧骨像两座小山似的突出在那里,一双眼睛呆滞,仿佛蜡球似的。
见到了苏小可,苏小海那双无神的眼睛,闪过一丝喜悦,他勉强的振作精神,挤出了一丝笑容,轻轻地说:“小可,你去哪儿啦?这么晚了才过来。”
苏小可脸上挤出了笑容,她说:“在公司加班呢,所以来晚了。”
“你吃饭了没有?”苏小海问。
“吃了,吃了我才过来。”苏小可说。
苏小海疼爱地说:“小可,这一段时间你为了我,拚命的挣钱。你看看你,没日没夜的加班,瘦多了。”
苏小可走到病床前,坐了下来,把头依在苏小海怀里:“没关系。只要你身体能够好起来,我什么都愿意做。”
苏小海说:“我知道我的身体,是好不起来了。”他伸出骨瘦如柴的手,放到苏小可的脸颊上,哽咽着说:“小可,我舍不得你!以后如果我不在了,你一定要记得,要好好照顾自己,好好活着……”
苏小可哭了:“不会的,你会长命百岁的!”
两人抱在一起,哭成了一团。
麦糖糖没有进去,只是在门外站了好一会儿便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