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归想,麦糖糖不敢说,怕被骂。
小乡镇太偏僻落后,民风没省城那样开化。这个年龄的女人找老伴,会被别人鄙视,骂老不正经,说一只脚都踏进棺材了,还想着上床那事儿,真不要脸。再说了,在这个小得不能再小的小乡镇,要找一个适合自己年龄,自己喜欢的,又喜欢自己的,没了老婆的男人,并不容易,又不是上菜市场买青菜,说找就能找的。
气过后,麦糖糖先举白旗,回转过头来哄麦大婶:“妈,不要生气了好不好?我听你的话,那不行吗?我要抓紧时间找一个男人,把自己嫁出去,越快越好,最好明天后天就能嫁,还不行吗?”
毕竟是母女,没有隔夜的仇,麦大婶被逗得笑了出来。
过了一会儿,她叹了一口气,说:“麦糖糖,其实你也说得也对,我不能把你逼得太急!万一真的把你逼急了,你随随便便乱找一个男人,把自己嫁出去,如果你真的不喜欢,过得不幸福,那你也是痛苦,不快乐。那还不如不嫁,自己一个人过。”
麦糖糖喜出望外:“妈,你想通啦?你真的不逼我啦?”
麦大婶疼爱地说:“傻孩子,我就是不想通,也得想通。”
麦糖糖嘻嘻笑。
“麦糖糖,只要你过得开心快乐就好!”麦大婶说:“以后,我不会再强求你了,你想什么时候嫁就什么时候嫁,哪怕过了三十岁再嫁人,我照样给你嫁妆一百万,一分也不会少。”
“妈,那你快乐吗?”麦糖糖问。
麦大婶侧头想了一下:“有时快乐,有时不快乐。”
“为什么?”麦糖糖又再问。
“因为你不在我身边,我一个人过日子,有时候觉得很孤单。”麦大婶叹了一口气说。
麦糖糖大着胆子:“妈,要不,你给我找个继父?让他陪你。”
麦大婶望着她,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欲言又止,好像真的是有心事。到最后,麦大婶还是没把她的心事说出来,只是说:“傻孩子。”
虽然麦大婶同志说了,她不会再强求麦糖糖,要求她什么时候嫁人了,但麦糖糖回到省城后,还是密锣紧鼓的,四处找人给她安排相亲。既然白马王子不找上门来,那她只有自己主动出击,去找黑马王子。
管是白马,或黑马,只要是未结婚的男人,就是王子。
麦糖糖开出的择偶条件很简单,简单到令她自己汗颜,感觉到是饥不择食:是男的,年龄不能比她小,哪怕只比她大一分钟,还有,没有老婆,只要符合这些条件的,都属于她选择的范围内。
一个在工商所上班的大学同学,很热心的给麦糖糖介绍了她的同事。她的同事像她一样,可是个公务员。
现在公务员很吃香,工作稳定,薪水不错,福利好。老同学说:“宋海哲——”那男人叫宋海哲,宋江的“宋”,大海的“海”,哲学的“哲”,老同学说:“宋海哲是个难得的好男人,温和,儒雅,文质彬彬,没有什么不良爱好,不喝酒,不抽烟,不爱泡吧。”
“这么好的男人,干嘛三十多岁了还没有女朋友?”麦糖糖纳闷。
“他以前有一个女朋友。”老同学说:“谈了四年的恋爱,听说快要结婚了,后来不懂为什么,突然分手。而宋海哲,就一直没找女朋友。”
麦糖糖说:“哦。”
第一次见面,两人去了公园。
是宋海哲提出来的。
麦糖糖差点没笑抽筋。晕死,这年头,谁还这么老土,去公园相亲?以为是八十年代初,改革开放那会儿呀?不过老同学说了:“宋海哲这个人,比较喜欢怀旧,他说,公园里开阔,空气也好,在那样的地方,他能够放开些,没那么拘束。”
算了。麦糖糖想,公园就公园吧。
据说,怀旧的男人是好男人,重感情。
老同学是老好人,大学时候睡麦糖糖上铺,与麦糖糖关系挺不错,有一段时间两人还以姐妹相称。
热心的老同学觉得,自己很光荣地嫁了,而麦糖糖没能嫁出去,她应该担负着麦糖糖后半生幸福与否的重大使命,所以她义无反顾的伸出同情和援助之手,帮麦糖糖一把,牺牲周末带孩子的宝贵时间,陪麦糖糖到公园走一趟,不必要让麦糖糖和宋海哲,各人手里拿一本《蝗家一号》,像搞间谍活动那样在约定的地方,对暗号。
宋海哲去得早,早在公园等了。
这个宋海哲,不胖不瘦,不高不矮,不白不黑,不帅不丑,戴着一副宽框眼镜,像了老同学说的那样,温和,儒雅,文质彬彬。而麦糖糖也穿得很端庄,因为天气较冷,她穿了套头毛衣,长裙子,小皮靴,外面是一件长风衣,这使身材高挑的她更亭亭玉立,有一种很飘逸的感觉。
老同学身高才156公分,个关比麦糖糖矮了大半个头,她羡慕:“人长得高就是好,穿什么衣服都好看。”
麦糖糖咕哝:“长得高又怎么样?你孩子都有了,我还是没人要嫁不出去。”
老同学一听,顿时心里平衡起来,她笑着安慰:“糖糖,放心啦,你不会没人要嫁不出去的!你看你,现在多漂亮,多时尚,气质多好,和以前的你相比,简直是可以形容判若两人。”
麦糖糖和宋海哲见面后,第一感觉都还OK,彼此之间的印象还好。
老同学倒知趣,给他们制造自由空间,让他们有互相了解的机会,她只在公园待一会儿,便借口说家中保姆今天有事,一岁多点的女儿没人带,要回家去带女儿了,因此便自行的走了。
麦糖糖和宋海哲坐在公园的石头凳子上,看着湖里游动的锦鲤。
锦鲤很漂亮,颜色,形状,各不相同。有红色的,有黄色的,有鳞光闪烁身上织成多姿图案的,有头上一点红浑身白色的,有黑白分明的,锦鲤在水中,游过来,又游过去,追逐着,嬉戏着。
两人看了好半天的锦鲤。
终于宋海哲咳嗽了声,然后问:“麦小姐,你喜欢看戏曲吗?”
对于戏曲,麦糖糖并不陌生,可以说得上,从小耳濡目染。那是因为她爷爷,爷爷以前是小乡镇戏曲剧团的二胡手,后来戏曲没落了,没人看了,戏曲剧团被迫解散,但并不妨碍爷爷对二胡和戏曲的热爱,闲着没事,喜欢坐了在家门口,不是拉二胡,就是唱戏曲,偶尔他那些戏曲发烧友也会聚在一起,尽兴的来一场戏曲Party,奏乐器的奏乐器,唱戏曲的唱戏曲,不亦乐乎。
麦糖糖老老实实回答宋海哲:“说不上喜欢,又说不上不喜欢。有时候看戏曲,得看心情而言。”
宋海哲问:“那你现在是否有心情去看?”
麦糖糖说:“没问题。”
宋海哲说:“那现在我们一起去看?”
麦糖糖说:“好。”
她想不到,宋海哲居然怀旧到这个程度,怀旧到喜欢听戏曲。要知道,如今的年轻人,喜欢听戏曲的没多少个了。谁还喜欢听这个呀?哈韩,哈日,哈港台,哈欧美还来不及,谁要这么老土,哈戏曲?
宋海哲把麦糖糖带到一间古色古香的茶楼。
宋海哲似乎是茶楼的常客,上了楼上的包厢,刚刚坐下来,便熟络地招来服务员,点了一壶龙井茶,几碟点心零食。
台上有一男一女,男的比较老,五十来岁年龄,女的则很年轻,三十岁不到,他们脸上化着浓妆,涂着厚厚的粉,红是红,白是白,在优美的音乐声中,表演《唐明皇与杨贵妃》的片段。
别人说,李隆基和杨玉环的爱情故事,是中国版的罗密欧和朱丽叶。
历代皇帝,其实,唐明皇李隆基是不错的。首先,李隆基多才多艺,史书说:“性英武、善骑射、通音律历象文学”。其次,李隆基懂得爱情。为了得到自己喜欢的女人,不惜使用一切手段,强行地从儿子手中夺过来,把儿媳变成自己的枕边人。
李隆基和杨玉环也恩爱甜蜜过。
李隆基这个风流天子,自从遇到杨玉环,心里就不曾装过别的女子,后宫三千丽形同虚设。而杨玉环,也是个聪明女,她不求做武则天第二,只是求在李隆基跟前,尽情地发挥自己的美艳多才的本色,把李隆基伺候得舒舒服服。“在天做比翼鸟,在地为连理枝。”这是他们的爱情誓言。
但到最后,大难当前,李隆基还是选择放弃了杨玉环。
美艳得惊天地泣鬼神,“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的杨玉环,在38岁那年,发生了历史上著名的“安史之乱”,于是在马嵬驿,禁军哗变,杨平环成了替罪羔羊,被缢死于路祠,香消玉殒。
宋海哲边看边问麦糖糖:“你相信爱情么?”
“相信。”麦糖糖回答。
“我不相信。”宋海哲说。
“为什么?”麦糖糖问。
宋海哲倒也坦白:“因为我受过爱情的伤害。”
麦糖糖略略侧头,看他,不知为什么,麦糖糖突然想起元倾落,元倾落也说过,他不相信爱情。
宋海哲说他不相信爱情,是因为他受过爱情的伤害,而元倾落呢,麦糖糖想,她见不得是因为受过爱情的伤害,所以才不相信爱情的吧?麦糖糖记得当时元倾落说,他从懂事开始,他就不相信爱情。当时麦糖糖也没有问他为什么——估计她就是问了,元倾落也不说。
元倾落这个人,有时候,很令人猜不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