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鬼宅
訥言内2024-06-01 18:064,500

   四伙伴分了头,回到各自家中,再到钟鼓楼下集合时,已是夜里十点多。他们带着手电筒,一并向城北进发去。

   北大街尽头,东、西大街以北的整片区域,坐落着众多明清老宅,在“古城更新计划”的“五分区”中,这里是“传统民居保护区”。刘氏老宅位于片区东北角,北马道与小老爷庙之间,是座规整的四合院,南房、厢房、正房一应俱全,正房身后,还有一个由简易的后罩房搭接围合而成的狭小后院。老宅整体规模不算小,原主人身份可见一斑,然而,岁月侵蚀加之长久未曾修缮,如今这里却破败不堪。

   当四伙伴来到小老爷庙胡同,看到老宅的刹那,眼前场景,不禁让他们都倒吸一口凉气。

   整座宅院一片阴森寂寥,青砖院墙凹凸不平,僵硬的藤蔓覆于其上,结了一层薄霜;一颗老槐树从院中探出头来,光秃的枝杈静立;屋顶和院墙脚下,都缀满了杂草。这些上上下下的枯槀植物,将老宅轮廓勾勒得模糊不清,仿佛一座蛰伏的狴犴,沉睡在寒冬的黑暗中。宅门的漆面已大半脱落,露出深褐的松木纹理,上面还有几片破碎的红纸残留,不是对联,画着图案,而像是某种符咒,唯独门闩上挂着的铜锁是崭新的,与周遭显得格格不入。

   富伦率先走上前,打开手电筒,拿起铜锁,瞧了瞧,用力拽了下,“门儿锁了,咋整?”他问。

   关匠没说话,思忖片刻,抬头望向旁边院墙,又看了眼轮椅上的李蕨,暗自盘算起来。

   “我来!”这时,“哗啦”一声,孙瑾拉开上衣拉链,从里怀掏出一大串钥匙来,足有十几把,穿在一条红布绳上。他走到门前,翻找片刻,挑出其中一把,插入锁孔,转动几下,“啪嗒”,铜锁应声而开。

   “这搁哪整的?”富伦问。

   “这串是古城‘传统民居保护区’内,所有历史建筑的钥匙,我猜用得上,就提前偷出来了。”孙瑾粲然一笑。

   “公瑾,还得是你,想得真周到。”富伦拍了拍孙瑾肩膀。

   富伦推开门,四伙伴依次步入。面前一团漆黑,夜色里,只有屋顶和院墙的轮廓隐约可见,几人各自打开手电筒,照亮脚下。正当关匠准备将宅门虚掩,一阵妖风吹来,一声尖叫从他们头顶猝然响起,声音沙哑刺耳,好似林鸱的啼鸣,将静夜撕裂。四人齐齐一震,手电筒的光柱在黑暗中乱晃起来。

   “我操,啥玩意儿?”富伦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吓得不轻,掉头想往门外跑,可还没等转过身,支撑脚在青砖上一滑,险些摔倒。他向后趔趄几步,倚靠在门板上,喘着粗气。

   关匠也停住脚步,李蕨下意识地抓住了孙瑾衣角。

   “什么声?”孙瑾低声问。

   “鬼,是鬼,就搁咱脑瓜顶上呢!”富伦张惶地说道,目光向门上瞟去,又不敢多看。

   “你先别慌,我瞅瞅。”关匠对富伦说,故作沉着。

   他屏住呼吸,紧握手电筒。光柱缓缓地在宅门上游走,由下至上,将每个角落都仔细扫过,门槛、门板、门楣,最后,落在屋檐上时,他长长地松了口气。

   “是风哨。”他说。

   三伙伴望向关匠所指的方向,将手电筒的光亮汇集,一个蘑菇形状的风哨,倒悬在檐口,随风轻荡,凄厉的叫声响起,与刚才他们听到的一模一样。

   “那鬼叫声就是从这儿传来的。”关匠说。

   “谁他妈这么损,搁这挂个这玩意儿嘎哈?”富伦忿忿地说。

   “不然,咋叫它‘鬼宅’呢?”关匠一笑,“咱们继续吧,抓紧时间,我确定,密室就在这儿。”

   “这里又黑又乱,咱还是一同行动吧。”孙瑾说。

   “对对,一同行动。”富伦补充道。

   四伙伴镇定了心神,先走进宅门旁的南房。门未上锁,屋内狭小简陋,只有一张八仙桌和两把木椅子,摆放在东墙正中。几人绕房间转悠了一圈,检查了地砖、墙壁和桌椅,并无特别。出了南房,他们又将东、西厢房先后搜查,光景相似,干净整洁,依旧一无所获。有别于外表的残破,这三间房屋内,似乎常有人来打扫。

   最终,他们并立在正房门前,这是他们最后的希望。

   “就剩这了。”孙瑾说。

   “你确定这儿能有密室?”富伦问向关匠。

   关匠没回答,“这回咱分头行动,李子和公瑾搜东屋,我搜西屋,花伦搜堂屋。”

   “行。”孙瑾答道。

   “要不,我跟李子搜东屋?”富伦怯怯地问。

   孙瑾嗤笑道,“瞧你那点儿出息,那好,堂屋我来吧。”

   关匠点点头,示意大家继续行动,四伙伴步入正房,各自搜寻起来。

   关匠推开西屋木门,门轴并无响声,仔细看过,有人上过油。他进入屋内,手电筒四处扫着,灰尘在光柱中漂浮。有别于南房和东、西厢房的光洁,这里满是杂物,散发着陈腐的气息。万字炕两侧上,堆放着大小不一的纸箱,厚厚的灰尘显示,它们都已在此静置多年。窗帘边缘被染成深色,透过缝隙,月光隐约可见,但大半被纸箱遮挡,仅留下幽微光亮。对面的西墙边,一张木桌和几把椅子随意摆放着,一本书摊开在桌面上,书页黄而脆,上面压着一盏泛绿的铜油灯。地面上散落着些零碎物件,生锈的铁钉,破损的陶片,还有几块不知用途的金属片,反射着手电筒的光亮。墙角放着个藤编篮子,装着布料和草鞋,一条毛毯搭在边缘,拖着地。而在这些杂物当中,混杂着许多脚印,同样的大小和纹理,却深浅不一,显然这里时常有人来过,而且是同一个人。

   关匠逐一查看屋内物品,发现北炕靠近西墙的一侧,几个纸箱有些不同,有别于其它,它们过于干净,像是刚放置不久。他从杂物之间走过,轻碰了下其中一个,几乎没有重量。他将手电筒横放在桌上,借着光亮,将它们逐一抬起,放到地面,里面都是空的。他随即敲了敲空出的炕板,下面发出沉闷的回响,仔细观察,接缝里闪烁着幽微的红光。

   “我这儿有发现!”这时,富伦的喊声从东屋传来。

   关匠和孙瑾闻声赶至,看到眼前场景,关匠一愣。富伦正站在东屋北炕前,手电筒所指的方向,炕板已被掀开。

   几人凑到跟前,下面的炕洞里,是个陈旧的皮箱,箱上挂着的铜锁,竟和宅门上的一样,阵阵阴风由炕洞内吹来。

   “公瑾,这不是才刚咱进门儿前儿的锁吗?”富伦问孙瑾。

   孙瑾见状,忙将那串钥匙取出,用刚才那把试了下,果然,锁开了。

   他们将皮箱搬出来,打开后,里面是七幅卷起的画轴。

   “我明白了,秘密在炕洞里。”关匠突然说。

   “净整这马后炮,这不废话吗,都被我发现了,你才说。”富伦洋洋自得道。

   “不,我是说西屋,你们带着箱子,都跟我来。”

   三人随关匠来到西屋,北炕边,关匠将手电筒交给李蕨,双手沿炕边缝隙扣住炕板,用力抬起些,而后,孙瑾和他合力将炕板掀开,李蕨和富伦将光亮投进炕洞,下面是一扇铁门,嵌在地面当中。关匠拿回手电筒,探过身,仔细检查起来。这铁门看似陈旧,却不着一尘;把手上方,钉着个拳头大小的塑料盒,盒面上的一盏小灯亮着红光,一闪一闪;盒子上方不远处,四个锁孔并列在门板上;锁孔下,由左至右,分别刻有“壹”、“贰”、“叁”、“肆”四个汉字。他敲了敲门板,很厚实,下面是空的。

   “找到了,我找到了,就是它,密室就在这扇门下面!”关匠斩钉截铁地说。他伸手摸向门把手,用力拧动,向后拉,门岿然不动。

   “这门儿锁了。”富伦说。

   “上面有四个锁孔,得有四把钥匙才能开,而且标了汉字数字,应该还有顺序。”关匠说。

   “钥匙一定跟这些画轴有关,你们帮忙腾出点地方。”孙瑾说。

   关匠、李蕨、富伦一同将南炕上的纸盒箱全部搬到地上,又将篮子上的毛毯铺在上面。孙瑾将箱中的画轴逐一取出,展开,并排摆放在毛毯上,是七幅写意画,牡丹、荷花、菊花、兰花、梅花、竹子和海棠,落款的名字,都为孙廷燮。

   “这……”孙瑾见状,一惊。

   “怎么了?”关匠问。

   “这些,我父亲都曾让我练习过临摹,一模一样。”孙瑾说。

   “如果没猜错,它们应该就是当年收藏在你家小展馆里的那七幅画。”关匠说。

   “‘孙廷变’是谁?”富伦问。

   孙瑾瞥了眼富伦,“就你,还想得诺贝尔奖?那字儿念‘xiè’。”

   “哦。”富伦挠了挠头。“可这跟钥匙有啥关系?”

   “别急,我看看。”孙瑾说。

   四束光照下,孙瑾将每一幅画轴仔细端详,天杆、天头、局条、地头……当他拧动第一幅牡丹图的地杆时,发现右侧轴头竟可以旋转,忙试了其余六幅,同样如此,纷纷拧开来,轴头下掩藏的七把钥匙赫然呈现在四伙伴面前。

   “原来都在这儿。”孙瑾说。

   “啥?我们只要四把钥匙,这咋还多了三把?”富伦问。

   “有三把是假的呗!”

   “这简单,咱们挨个试试就完了。”富伦拿起面前的海棠图,正准备将它收起。

   “快放下。”孙瑾厉声道,摇了摇头,“七把钥匙,四个锁孔,全部正确才能开启,你知道要试多少遍?”

   “多少?”

   “七,乘以六,乘以五,乘以四。八百四十遍。”

   富伦隔着孙瑾,疑惑地望向李蕨,李蕨憋着笑,朝他点了点头。

   “可能还没这么简单。”孙瑾接着说,“你们看到门把手上,那个闪灯的塑料盒子了吗?这应该是报警装置,我家有个同样的报警器,我见过,就在我爸办公桌的抽屉里,原来另一头是连在这儿的。”

   “也许我们只有一次机会。”关匠说。

   孙瑾点了点头。

   “操,这不完犊子了,所以我们的概率是……八百四十分之一,这回我算得对不?”富伦想了想,说。

   “别吵吵了。”孙瑾撇了一句,摸着下巴,端详起面前的画来。“这三幅有问题。”片晌,他指着其中的兰花、竹子和海棠,说道。

   三伙伴闻言,凑近了些。

   “这三幅画的笔法,和其余的都不同。你们看那四幅,主体的枝叶和花朵的生长方向,都朝向左上,而这三幅,是朝向右上的。”

   “这能说明啥?”富伦问。

   “如果是右手持笔,为了顺锋更多些,要尽量向右下方画,这样更顺手,所以枝叶和花朵的主体,大多会朝左上方生长,而以右上方向的为点缀。”孙瑾一边比划,一边解释,“这三幅,逆锋的笔触更多些,显然,作者更习惯于逆锋作画。虽然落款模仿得很像,作画习惯是没办法隐藏的。”

   “公瑾,虽然你说得这些,我现在还没听懂,但是我觉得,现在的你,特别帅。”富伦抓住孙瑾的小臂,望向他,眼神诚恳。

   “少来。”孙瑾一把将他的双手拨开,接着说,“而且这三幅画的生宣纸是新的,刻意做的旧,那四幅,至少是清末的,像是安徽宣城的做工。”

   “所以钥匙是这四个旧的。”关匠说。

   “我猜是这样。”孙瑾点了点头。

   “你确定吗?梅花、牡丹、菊花、荷花,那顺序呢,它们也不是‘梅兰竹菊’呀?”关匠问。

   “你知道当年在你家,这七张画的摆放顺序吗?”李蕨问。

   “这,我不知道。”孙瑾再次将目光投入画中,思考起来,不多时,忽然说,“我懂了!”

   他依次将牡丹、荷花、菊花和梅花四幅画卷起,拿到那扇铁门前,分别将轴头钥匙插入标有“壹”、“贰”、“叁”、“肆”的四个锁孔中,四伙伴人手一幅,将它们扶住,竖立在彼此面前。

   “成败在此一举了。”孙瑾说,“我数三下,咱一起拧。”

   “好。”关匠说。

   “你确定没错?”富伦面带疑虑。

   孙瑾没回话。

   三伙伴各个屏息凝神,专注地看着他,等待着指令的下发。

   顿了片刻,孙瑾长吸了口气,“三……二……一……拧!”

   四伙伴听后,同时发力,拧动手中画轴,四个锁孔转动发出的摩擦声,在此刻的空气里都清晰可闻。

   “啪”一声响,门锁开了,铁门“砰”地弹起了一道缝隙,塑料盒上的红灯随之熄灭。四伙伴拔出画轴,拉动把手,将门打开,一个爬梯出现,通向地下室晦暗处。

   “成功了!公瑾,还得是你啊!”富伦近乎跳起,欢呼道,“你是咋知道顺序的?”

   “是花期。”孙瑾眯起丹凤眼,笑道。

   “花期?”李蕨问。

   “对。小时候学画画,常出门写生,我爸曾多次让我背诵所有画过的花的花期,原来是这个目的。牡丹是四到五月,荷花是六到九月,菊花是九到十一月,梅花是十二到次年二月,它们分别是春、夏、秋、冬四季盛开的,对应的就是这四把钥匙的顺序。”孙瑾说。“驴酱,你是怎么知道密室就在这老宅里的。”他转而问向关匠。

   “咱先下去,边找边说。”关匠答道。

  

继续阅读:二十:密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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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鼓楼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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