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交易
訥言内2024-05-24 10:224,402

   夜幕下的大清河畔,幽暗静谧,杨柳枝叶稀疏交错,月光洒落,树影婆娑。夜风在林间穿行,簌簌地响,树下积雪未曾被打扰过,只是日夜被寒风沾上了灰。“咚咚”的鼓声从不远处的古城传来时,四伙伴早已在此等候了多时,他们并成一排,神情俨然。Nancy很准时,那二十四声还未停息,她刚好从林中走来,独自一人。夜色下,她的身影曲线起伏,好似一片轻快的柳叶,不疾不徐。她背向月光,面对清风,踏着积雪,穿过树林,最终停立在四伙伴对面。

   “就是你们要找我?”Nancy率先开口。

   “对。”关匠迈一步向前,与她对视。落叶覆着细雪,在他脚下细响。

   Nancy将他们逐一扫视一番,目光又落回到关匠脸上。出乎她的意料,下午与她联系的只是一个孩子,这会竟出现了四个。“你们找我做什么?”她冷冷地问。

   “做个交易。”关匠说。

   “什么交易?”

   “一个对你来说很重要的交易。”

   “哦?”Nancy嫣然一笑,朝关匠一睨。

   “我们四个能找到你想要的东西。”关匠郑重其事。

   “你们知道我想要什么?”

   “当然,钟亭和鼓亭。”

   Nancy顿了下,问,“我凭什么相信你们?”

   “因为我们的身份。”

   “哦?”

   “我们是关、李、孙、富四家的后人。”

   “你们叫什么?”

   “我叫关匠,他们仨是李蕨、孙瑾和富伦。”关匠介绍过自己,依次指向身后的三伙伴。“那你叫什么?”他转问Nancy。

   听了这四个名字,Nancy一怔,原本高挑的两道细眉蹙成了一道直线,那双杏仁眼飞速眨了几下,定睛看向他们,再次将他们逐一扫视。而后,她撇起嘴,陷入一阵幽思。几人相对无言,夜风从他们之间拂过,带着冰凉,将他们的呼吸吹散,又将头发微扬。

   过了会,Nancy回过神来,“哦,我叫Nancy。”

   “我们都知道,你要找的,是钟亭和鼓亭的全部建筑构件。瓦作,你有了,还差大木作、小木作和彩画作,这三样,没错吧?”关匠问。

   “嗯。”Nancy说。

   “这些东西,我们帮你找,但是,我们有个条件。”

   “你说。”

   “那就是我们每给你一样东西,你都要回答我们一个关于辰平古城的问题,这很公平吧?用秘密换秘密。”

   “你们怎么知道我有你们想要的答案?”

   “我们不知道,那是你的事情。”

   “可以。”Nancy说,近乎毫无犹豫,“我同意跟你们交易。”

   “好的。既然你同意了,我们现在约定,第一次交易时间,是六天后的除夕,早晨七点的钟声响起后,我们还到这里碰头,到时,我们会先带给你彩画作,而你要回答我们的第一个问题,是关于它的。”关匠说着,向身旁坐在轮椅上的李蕨使了个眼色,李蕨见状,从外套里怀衣兜里掏出了一块由手帕包裹的东西,打开后,那块石牌展露了出来。关匠接着说,“你要告诉我们,这东西是什么,它和辰平古城之间有啥联系?”

   “可以。”Nancy瞥了眼石牌,说。

   “好的,一言为定。”关匠伸出左手,停顿在Nancy面前。

   Nancy同样伸出左手,摘下鹿皮手套,与他轻握。她的食指上,那枚黄紫色的钻戒泛着冷光。她又依次与李蕨、孙瑾和富伦握过手,而后,并无过多道别,两伙人不约而同地朝相反方向离去。关匠和富伦走在前面,孙瑾推着李蕨随后,三人步履从容,踏着落叶和细雪,走向古城,始终没回头,直到进了瓮城,确认Nancy已经走远,这才纷纷松了口气。

   他们进了广恩门,步入南大街,又并回成一排,只把李蕨推在前面,一边朝家的方向走着,一边聊了起来。

   “驴酱,你胆儿可真肥,刚才给我紧张得,直想拉屎。”富伦说。

   “这会儿呢?”孙瑾问。

   “好多了,放了几个屁,又憋回去了。”

   “瞅你这点儿出息。”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李蕨问向一旁的关匠,这一整天来,她一直心存疑虑。

   关匠没回答。

   富伦插话,“如果让那仨老头儿知道,咱答应把东西给Nancy了,都不用合计,他们指定不同意,还得跟咱翻脸。所以,我觉得,咱只能自己偷。”

   “偷也不是个办法,他们迟早会发现的,到时还不得把他们都气死。”孙瑾说。

   “那咱都答应她了,拿不出来咋整?”富伦停下脚步,放了个屁,又快步追上几人,“到时候,她指定还会找那仨老头儿,只不过咱帮他们多拖了几天时间。不过嘛,这倒也行,咱就骗她了,能咋的,能拖一天儿是一天儿呗。”

   “问题是,经过我们这么一折腾,她被骗了,以她的性格,你说后果能好吗?”

   “也对。有了,那这样,咱还是把那东西偷出来,先假装给她,按照驴酱的说法正常交易,然后,咱再找机会偷回来!”

   “Nancy这么机敏,身边还一堆保镖,她的东西哪那么容易偷。”

   “倒也是。哎,烦死了,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驴酱,你倒是吱个声儿啊,你有啥办法没?”富伦问向关匠。

   “我也不知道。”关匠说。

   “啥?你不知道啥?”

   关匠没回答,转问孙瑾,“公瑾,你家的密室,你知道在哪吗?”

   “这我怎么知道,从来就没听我爸提起过,这些不都是你的推断吗?”孙瑾反问道。

   “哦。”

   听两人这么一说,富伦再次停下脚步,“什么,驴酱,公瑾家的密室,你不知道在哪?”

   “他家的密室,我咋知道。”关匠答道。

   “那你家和李子家的呢?”富伦问。

   “也不知道。”

   富伦愣在原地,不再继续走,“驴酱,咱这一天,研究了一溜十三招儿,闹招儿就知道个咱家的密室位置,你们三家的在哪儿,你都还不知道?”

   其余三伙伴也随之停下,几人立在街心,围拢在一起,面对着面。

   “嘘,小点儿声。”关匠将食指放在唇上,向富伦比了个小声的手势,而后说,“我没说过我知道啊。昨晚儿,我就偷听到富叔说,你家的密室在山西会馆,还有个啥机关才能启动,可具体在会馆的啥地方,是啥机关,咋启动,我全都不知道。”

   “哎我去了。”富伦尽量压低声音,却难掩愤懑,“那咱还在这儿‘叭叭’啥呀,咱连那些东西在哪呢都还不知道,还想跟那娘们儿交易?”

   李蕨插话,“就算知道,也不能就这么轻易给她吧,这可是古城的东西,万一要不回来……”

   “拉到吧,散了吧,咱都被驴酱给涮了,我看,咱几个小屁孩儿,压根儿就不该参合这件事儿!”富伦回过头,正要继续走。

   “可我们不参合,关叔、孙叔和富叔又能怎么办?我们应该联起手来,保护古城,不能让Nancy得逞!”李蕨说着,依旧在原地停留。

   “我同意李子,这事儿咱应该担起来!”孙瑾说。

   “切,你俩还整成联盟了,说得都挺轻松,整座古城的里里外外,老建筑得有上百座,就六天时间,咱咋找?”富伦说。

   “别总说丧气话,咱一起动动脑,一定会有办法的。”孙瑾说。

   “我说丧气话?我这是叫你们接受现实!”

   ……

   大街中央,李蕨、孙瑾和富伦低声吵了起来,你来我往,关匠在旁边站着,埋下头,凝视着脚下才翻新不久的青石板铺地,思索着。不一会,三人的争执终于一同指向了引出问题的他。

   “驴酱,你嘎哈呢,倒是吱个声呀!”富伦对关匠说。

   “办法还是有的。”关匠回道。

   “说来听听。”孙瑾说。

   “但是有个事儿,很重要,咱得知道公瑾家的密室在哪儿,时间有限,咱还是一起想想吧。”关匠说。

   三伙伴安静下来,不再争执,继续向并走着,几人来到南大街尽头,钟鼓楼脚下,却没有各自回家。他们穿过钟鼓楼门洞,来到北墙外的山门前,在台阶上坐下,望着渐少的行人,继续讨论起来。

   “花伦,古城里,富叔平时常去的地方有哪些?”关匠问。

   “这可多了,南北大街、东西大街、四大会馆、关帝庙、财神庙、饭庄、酒馆……”富伦掰着手指,喃喃道。

   “南北、东西两条大街,富叔的生意多在上边儿;四大会馆,是因为‘古城更新计划’;关帝庙和财神庙,富叔是个商人,指定敬重关公和财神。”关匠分析道。

   “差不多。而且听我妈说,当年山西会馆的第一次重修,我爸就投了钱,这是他投资的第一个老建筑,后来就多了。”

   “那是啥时候的事儿?”

   “你说山西会馆?”

   “嗯。”

   “那可早了,是他们刚结婚那年,一九八六年,听说那阵儿,我爸妈还都在营滨市,他们还都是工厂职工呢。我之所以知道,是因为这事儿,当时给我妈整的挺不乐意。他俩结婚前儿,都挺困难,我妈一分钱彩礼没要,谁知道结婚后没几天儿,还没等回门儿呢,我爸偷偷回了趟辰平老家,把工作这几年攒下的钱,全都投给了山西会馆的重修。你说这放谁不生气,我妈说,她当时就要离婚,后来我爸软磨硬泡了一星期,给哄下来了。”

   “富叔和花姨是一九八六年结婚的?”孙瑾问。

   “对,没错,这我知道。”富伦说。

   “巧了,我爸妈结婚也是在这一年。”孙瑾说。

   关匠问向孙瑾,“关于那年重修山西会馆的事儿,你有听孙叔说起过什么吗?”

   “没有。”孙瑾想了想,说,“不过那年,有件别的事儿,我是知道的。”

   “啥事儿?”

   “就是咱家的小展馆,是那年成立的,听说也是在他们结婚后不久。”

   “哦?”

   孙瑾摸了摸下巴,想了想,接着说,“那时候,它还不叫‘申延卓纪念馆’,这是六年后,申老先生去世才改的名。”

   “那在这之前,它叫什么?”关匠问。

   “没有名字,只展了一幅书法和七幅画,说是展馆,但也称不上,因为它平时都是锁着的,不对外开放,很少有人来。”

   “啥书法?啥画?”

   “书法是申老先生的作品,‘花开并蒂’四个字,是我爸妈结婚时侯,他当场书写,赠与他们的。他是我爸妈的大学老师。”

   “嗯。”

   “至于那七幅画,我没见过,听说是个清末画家的作品,叫什么名字我不清楚,但他也是辰平人。六年后,申老先生去世,这些画就被撤走了,全都换作了申老先生生前的书法作品,展馆改了名,之后就开放了。”

   “这些画是从哪来的?”

   “原来在刘氏老宅展出的。”

   “什么,刘氏老宅?你说的是,城北头一直荒废的那个‘鬼宅’?”

   “对,就是它。”孙瑾看向北大街方向,接着说道,“你别看它现在荒废了,里面还闹鬼,以前可一直是个挺热闹的展馆,展出的都是辰平历代书画家的作品,听我爸说,当时还有挺多人特地从别县甚至别市过来,只为看它们一眼。也就是一九八六年,他们结婚后不久,这里丢了东西,听说是一幅申老先生生前最满意的书法作品。而后,它就关了,里面的展品也都被挪走了,不知藏在了哪儿。没过多久,我家的西厢房开始重修,成了所谓的‘展馆’。”

   “刘氏老宅什么时候开始闹鬼的?”

   “我听说,就是在申老先生去世那年,城里人传言,说他觉得那幅作品丢了很可惜,魂魄不愿散去。”

   “这里以前住着谁?”

   “刘氏老宅,自然是户刘姓人家,听说明末清初,这家人都战死了,从那时起,这就成了空宅。民国时候,古城不是经历过一次整饬,钟鼓楼上的僧舍被改作民众图书馆,这里改建成了展览馆。哦,对了,还有现在的财神庙,其实也是那时候重建的,它始建于清朝中期,几乎和四大会馆同时,但后来,甲午海战爆发,它的大部分都被炸毁了。”

   “原来是这样。”富伦插话,“也难怪,它在顺清门外,压根就不在古城里,哪经得起枪炮呀。”

   关匠问,“你们还记得《辰平遗事》吗?”

   “你之前偷的那本书?”孙瑾问。

   “对。”关匠说,“你们还记得我曾跟你们讲过,刘大、刘二和刘三的故事吗?”

   富伦说,“记得呀,咱的秘密基地不就是这么发现的,还有那棵梓树。”

   “哎呀,对!”孙瑾一拍脑门,“我早怎么没想到,刘姓人家,明末清初,全家战死,这些全都对得上!”

   “是的,原来他们三兄弟的故事是真实的,他们的家,就在这儿。”关匠说。

   孙瑾接着说,“听我爸说,‘古城更新计划’,他们打算将刘氏老宅的展馆复原。”

   关匠没说话,再次陷入沉思,过了会,他猛然一惊,“我明白了,关键就在这!”

   “什么?”孙瑾一楞。

   “咱去趟刘氏老宅!”关匠说。

   “现在?”李蕨问。

   “现在!”关匠说。

  

继续阅读:十九:鬼宅

使用键盘快捷键的正确方式

请到手机上继续观看

钟鼓楼下

微信扫一扫打开爱奇艺小说APP随时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