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ICU的门禁发出“嘀”的一声轻响，门缓缓打开，一股带着凉意的空气扑面而来，与外面的燥热形成鲜明对比，让林晓曼忍不住打了个哆嗦，瞬间清醒了不少。
和产房的嘈杂喧闹不同，这里安静得近乎肃穆，只能听见监护仪规律的“滴滴”声——那是小生命在跳动的声音，以及微量泵工作时细微的“嗡嗡”声，每一个声音都透着对生命的珍视，让林晓曼不自觉地放轻了脚步。
林晓曼悄悄踮起脚尖，白大褂的下摆轻轻扫过地面，像一片羽毛划过平静的湖面。
她沿着NICU的保温箱长廊慢慢走，步子轻得像怕踩碎地上的月光，连呼吸都刻意放浅，只敢用鼻子轻轻换气——这里太安静了，只有保温箱“嗡嗡”的运转声，像小生命们均匀的呼吸，容不得半点打扰。
最左边的保温箱里，躺着个比她巴掌大不了多少的宝宝，浑身裹着浅粉色的无菌纱布，只露出小脑袋和一双攥紧的小拳头。
细细的静脉针从他的脚背扎进去，透明的输液管里，药液正一滴一滴缓慢下坠，像在给这个脆弱的小生命输送星星点点的希望。
他睡得很沉，眉头却轻轻皱着，像是在梦里也在努力对抗这个陌生的世界。
林晓曼停在中间那台保温箱前，指尖忍不住轻轻碰了碰透明的箱壁。里面的宝宝刚好睁开眼睛，黑葡萄似的眼珠转了转，先看了看头顶的暖光灯，又慢慢转向林晓曼的方向。
她忽然屏住呼吸，心脏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揪了一下——那眼神太干净了，没有一丝杂质，像刚融化的雪水，落在她心里最软的地方。
宝宝的小嘴巴还无意识地砸吧了两下，像是在寻找妈妈的怀抱，看得林晓曼忍不住弯了弯嘴角，连眼角的细纹都透着温柔。
走到最里面那台保温箱时，她看见宝宝的小手动了动，慢慢展开又蜷起，像在练习抓握。
小家伙的耳朵特别小，软软地贴在脑袋两侧，头顶的胎发细得像绒毛，在暖光下泛着淡淡的金色。
林晓曼忍不住想，等他再长大一点，这些胎发会不会变得乌黑浓密？等他能出院回家，会不会扑在妈妈怀里撒娇？
整个长廊里，只有她轻得几乎听不见的脚步声，和保温箱里小生命们细微的动静。
林晓曼忽然觉得，自己不是在走一条普通的走廊，而是在穿过一片珍贵的花园，每台保温箱里，都种着一颗正在努力发芽的种子，而她要做的，就是轻轻守护，等它们慢慢长成参天大树。
走到缓冲间门口，林晓曼正低头确认血样信息，嘴里还小声念着：“35周双胎，溶血筛查，加急……”没注意前方来人，差点撞上刚从里面出来的韩皙宁。
韩皙宁的白大褂下摆上，沾着淡淡的奶渍和碘伏味，显然刚结束一场紧张的抢救，袖口卷到小臂，露出一截结实的手臂，上面还沾着点没擦干净的耦合剂。
她眼底的红血丝像细密的蛛网，显然没休息好，却丝毫没影响那双眼睛的锐利，依旧透着专注与坚定，像一把锋利的刀，能看穿所有问题。
“产……产科急送血样，35周双胎，做溶血筛查。”林晓曼赶紧站稳，双手捧着血样盒递过去，声音不自觉地低了八度。
韩皙宁接过血样盒，指尖在条码上轻轻一扫，动作干净利落，没有丝毫拖泥带水，眼神快速扫过血样信息，确认无误后才放进旁边的标本箱里。
“条码贴歪了，下次注意规范操作，这样容易扫不上，耽误时间。”
她的语气不算冷硬，却像一把锋利的薄刃，让林晓曼的脊背瞬间绷直，不敢有丝毫懈怠，连忙点头道歉：“是！韩医生，我下次一定注意！我回去就练习贴条码，保证贴得整整齐齐！”
林晓曼条件反射地立正站好，模样严肃得有些可爱，引得路过的护士忍不住抿嘴偷笑，眼神里满是善意。
韩皙宁抬了抬眼，这是她第一次认真打量这个扎着草莓发绳的小规培生——小姑娘眼睛亮闪闪的，像藏着两颗小星星，透着一股不服输的劲儿，脸颊因为紧张而泛着红晕，格外有朝气。
“你就是今天上午，在待产室处理子痫前期产妇的那个医生？”
林晓曼愣了半秒，没想到自己的小小举动会被韩医生记住，心里又惊又喜，连忙用力点头，耳尖悄悄泛起红晕，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是我，不过主要还是赵姐后续处理得好，我只是做了点简单的应急措施，不算什么。”她习惯性地谦虚，却没注意到韩皙宁眼里闪过的一丝认可。
“血压记录做得很详细，数据也准确，继续保持。”韩皙宁打断她的谦虚，留下短短六个字，便转身走向下一个保温箱——那里躺着一个28周的早产儿，需要她调整呼吸机参数。
可就是这简单的肯定，却像一束聚光灯，瞬间照亮了林晓曼的心房，让她的心脏“怦怦”直跳，连呼吸都变得轻快起来，之前的紧张感一扫而空，只剩下满满的开心。
交接完血样，林晓曼却不想立刻离开。她假装整理旁边的治疗推车，把里面的棉签、纱布重新摆放整齐，目光却忍不住透过玻璃，偷偷瞄向9号保温箱——那里面住着医院里大名鼎鼎的“小九”，出生时只有680克，在NICU已经住了一个多月，是所有医护人员共同守护的小宝贝。
小九今天状态不错，正睁着眼睛，小手动了动，像是在和外面的人打招呼，林晓曼的嘴角不自觉地弯了起来，心里暖暖的。
就在这时，NICU的陆明轩端着输液泵经过，透明的管路里还残留着淡粉色的药物，他看到林晓曼，眼睛一亮，热情地冲她挥手：“嗨，咱们的‘小太阳’来啦！听说今天在产科立大功了？赵姐刚才来送新生儿信息表时，还特意在护士站夸你冷静呢！”
林晓曼被说得有些不好意思，脚尖轻轻蹭了蹭地面，挠了挠头，小声说：“也不算立功啦……就是刚好记得子痫前期的应急处理流程，换做别人也会这么做的。不过，韩医生刚才居然夸我血压记录做得好，就一句话，但是我超开心的！”
她说着，忍不住把胸前的工作牌翻过来，露出赵姐写的便签，像展示宝贝一样。
陆明轩凑过去看了眼，忍不住笑弯了眼：“你可别小看这一句话，韩医生平时很少夸人，能得到她的肯定，说明你是真的做得不错！她对数据要求特别严，之前有个规培生记录血气结果漏了小数点，被她当着全科室的面指出来，后来那人每次记录都反复核对三遍。”
林晓曼踮脚轻走在NICU长廊，目光掠过保温箱里或安睡或睁眼的小生命，指尖轻触箱壁，满心都是对这些“萌芽小种子”的温柔守护。
韩皙宁的侧脸线条冷冽得像一把刀，可在暖黄色的灯光下，却又泛着一层柔软的毛边——她调整完参数后，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用指节轻轻碰了碰玻璃壁，像是在和里面的小九打招呼，眼底的锐利瞬间化成了不易察觉的温柔。
那一刻，林晓曼忽然明白了——她的偶像不是不会温柔，只是把所有的温柔，都留给了那些更脆弱、更需要守护的小生命。
就像现在，韩医生明明满脸疲惫，却还是会花时间和保温箱里的宝宝“互动”，这种藏在专业背后的柔软，比任何表扬都更让人心动。
“我得回产科啦，血样送晚了要被骂的！”
林晓曼对着陆明轩挥挥手，脚步轻快地跑出NICU，出门时还不忘回头看了眼9号箱——小九正乖乖地睡着，胸廓随着呼吸轻轻起伏，像一片安静的小羽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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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产科，林晓曼刚把血样交接给检验科的同事，就被护士长陈静叫住：“小太阳，这里有份新生儿足跟血采集单，你去病房跑一趟，顺便问问35床产妇的泌乳情况，记得把哺乳指导手册带上。”
“好嘞！”
林晓曼接过单子，顺手从护士站拿了本彩色封面的哺乳手册，封面上画着抱着宝宝喂奶的妈妈，她小跑着冲向病房，草莓发绳在身后一颠一颠，像跟着跳动的小太阳。
35床的产妇是位二胎妈妈，正背对着门口，盯着手机里自己孕前的照片发呆。
听到动静，她迅速把手机扣在床头柜上，转过身时，眼圈已经红了，声音闷闷的：“医生，你说我这肚子上的花纹，还有这一身肉，是不是再也回不去了？”
林晓曼拉过一把椅子坐在床边，没有急着说什么，只是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然后翻开哺乳手册，指着封面上抱着宝宝的妈妈，用一种轻松的语气说：“姐，你看这画上的妈妈，是不是也有点小肚子？其实啊，生完孩子就像跑了一场马拉松，身体需要时间慢慢恢复，急不得。”
她顿了顿，指了指自己的脸颊：“我上大学的时候也是个瘦子，后来为了准备考研，天天坐着看书，一下子胖了十斤，当时也愁得不行。结果工作后天天跑来跑去，没刻意减肥，慢慢就瘦回去了。你现在每天照顾宝宝，本身就是个体力活，消耗很大的。”
产妇吸了吸鼻子，摸了摸肚子上的妊娠纹，声音还是有些低落：“可这花纹……看着太丑了，我都不敢让我老公看。”
“这可不是丑，这是‘勋章’啊！”
林晓曼夸张地睁大了眼睛，“你想想，这是宝宝在你肚子里住了十个月的证明，每一道纹路，都记录着你和宝宝一起努力的日子，多有意义啊。而且现在有很多方法可以淡化它，等你出了月子，我可以帮你整理一份产后修复小提示，里面有一些简单的按摩手法和饮食建议，坚持下去会有改善的。”
她边说边翻开手册，指着里面的哺乳姿势图：“再说了，你现在的首要任务是养好身体，给宝宝喂奶。你看，宝宝现在最需要的就是妈妈的母乳，这是任何东西都替代不了的。等你看着宝宝一天天长大，长胖，你就会觉得，这些都不算什么了。”
产妇看着林晓曼真诚的眼睛，又摸了摸身边熟睡的宝宝，嘴角慢慢有了笑意：“你这么一说，好像也有点道理。刚才宝宝哭的时候，我抱着他，就觉得什么都值了。”
“就是嘛！”林晓曼趁热打铁，教她调整了哺乳姿势，“你看，这样抱着宝宝，他舒服，你也省力。要是晚上喂奶累了，随时按床头的呼叫铃，我们过来帮你。”
忙完这些，已经是下午五点多，夕阳透过走廊的窗户斜射进来，把地面染成了温暖的橘色。
林晓曼坐在护士站的角落，拿出笔记本开始整理今天的笔记，把子痫前期的应急处理流程、产后心理疏导的要点都一一记录下来，还在旁边画了小小的示意图，方便以后复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