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茶水间的咖啡偶遇
灼酒折雪2025-10-20 18:013,249

  巡回护士拿着手术记录单走过来,摊开在两人面前的小推车上,纸张边缘还带着打印机刚吐出的温热。

  景砚先接过笔,笔尖在“母体失血量”那一栏落下“620ml”,字迹刚劲有力,没有丝毫潦草;韩皙宁随后提笔,在“新生儿Apgar评分”栏依次写下“5-7-8”,数字清晰规整,每一笔都透着对生命的郑重。

  两排字迹并排落在纸上,像两条原本沿着各自轨道运行的轨迹,终于在这一刻有了交汇的痕迹,带着跨科室协作的温度。

  转运车的轮子开始转动,发出轻微的“咕噜”声。

  韩皙宁想起还有件事没说,又停下脚步,回头补了一句:“脐动静脉置管包已经提前消毒好了,放在NICU无菌柜第一层,等你那边胎盘病理报告出来,随时跟我同步——孩子有生长受限,得排除胎盘功能异常的影响。”

  景砚这才“嗯”了一声,第一次抬起头。他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韩皙宁额前的碎发——那几缕黑色的头发被汗水打湿,贴在光洁的额头上,带着几分狼狈的鲜活,不像平时总是梳得一丝不苟。

  他的目光只停留了半秒,就迅速移开,落在护士们清理手术台的动作上,指尖却在持针器的手柄上微微停顿了一下,连他自己都没察觉这瞬间的失神。

  手术室的自动门缓缓滑开,走廊里的冷气扑面而来,带着清晨特有的凉意,吹得人鼻尖发麻。韩皙宁推着转运温箱向北走,要回NICU;景砚收拾好手术器械向南行,准备回产科办公室。

  就在两人擦肩而过的瞬间,脚步却莫名地同步慢了半步,像两列高速行驶的列车,在短暂并轨时不自觉地放缓速度,又很快朝着各自的方向驶去,只留下空气中淡淡的消毒水与汗水混合的味道,还带着刚结束一场硬仗的余温。

  NICU的缓冲间里,灯光柔和得像清晨的薄雾,驱散了凌晨的寒意。

  陆明轩小心翼翼地把婴儿从转运温箱抱出来,动作轻得像捧着易碎的琉璃,慢慢安置在22号保温箱里。

  他又把呼吸机管路整理得笔直,调整好固定带的松紧,连导线都排列得整整齐齐,像在摆弄一件珍贵的艺术品,眼里满是专注与温柔。

  韩皙宁靠在墙边,摘下口罩,露出略带疲惫却依旧清亮的眼睛。

  她深深呼出一口气,胸口的起伏慢慢平缓下来——直到此刻,她才觉得紧绷了近一个小时的神经终于放松了些,耳膜里却还在隐隐回荡着方才手术室里监护仪急促的“滴滴”声,像还没从紧张的节奏里抽离。

  她忽然想起景砚在手术台上那句简短的“知道”,没有多余的字眼,不像平时会诊时总是带着理性的反驳,倒像一道干脆的军令,却奇异地让她心里踏实了不少。

  以前总觉得他冷硬得像块冰,只认数据和风险,可刚才那句话里,似乎藏着不为人知的靠谱,像冰面下悄悄流动的温水。

  同一时间,产科办公室的灯也亮着,在凌晨的走廊里格外醒目。

  景砚坐在电脑前,指尖在键盘上飞快敲击,屏幕上的手术记录一行行成型。

  他在备注栏里写下“新生儿科已接手患儿,ECMO预案同步启动,备好抢救设备”,字迹依旧工整,却比平时多了几分细致。

  指尖在键盘上停顿片刻,他又鬼使神差地补充了一句:“本次跨科室协作良好,各环节衔接顺畅。”写完,他自己都愣了愣——以前的手术记录里,从不会加这种“多余”的评价,只记录病情、操作和结果,可今天却忍不住敲了上去,像要把方才那场默契的配合,悄悄留在文字里。

  景砚端起桌上早已冷掉的咖啡,抿了一口,苦涩的味道在舌尖蔓延,却意外地让混沌的大脑清醒了些。

  他抬头看向窗外,凌晨四点的城市还浸在浓黑里,只有零星的灯火在远处闪烁,像散落在墨色画布上的碎星。

  医院顶楼的红色航标灯一闪一闪,规律的节奏像在为这场刚结束的硬仗做无声的收尾,也像在安抚依旧紧绷的神经。

  他们没有再通过任何方式联系,没有电话,没有消息,却在同一时间打开了医院的电子病历系统——新生儿的血气分析结果刚传上来:pH7.28,PaO₂65mmHg,PaCO₂45mmHg,各项指标都在可控范围,没有出现酸中毒的迹象。

  景砚在产科的电脑上点了“已阅”,绿色的小勾在屏幕上亮起;几乎是同一秒,韩皙宁在NICU的工作站上点了“病情稳定,继续当前治疗方案”,同样的绿色小勾随之浮现。

  两个小勾在不同的屏幕上同时亮起,像两个原本在各自战场对峙的人,第一次在同一个坐标点上,悄悄打下了一个默契的对号,没有言语,却胜过千言万语。

  NICU里的监护仪依旧规律地“滴滴”作响,产科病房的走廊里也渐渐有了护士巡视的脚步声。

  这场凌晨的抢救,像一粒投入湖心的石子,在两人心里漾开了圈圈涟漪,久久没有散去。

  那些曾经的针锋相对,那些对医疗理念的争执,在这一刻似乎都变得模糊,只剩下对生命的敬畏,和那份藏在专业背后的、悄然生长的默契。

  凌晨一点整,住院部彻底陷入沉睡,像被谁按下了静音键。

  原本白天喧闹的走廊,此刻只剩下顶灯每隔20米亮起的一小片白光,孤零零地铺在地面上,像一串被遗忘在黑暗里的岛屿,连空气都透着冷清,吸进肺里都带着股凉意。

  产科护士站的灯光还亮着,像黑夜里的一盏孤灯。

  景砚站在打印机前,看着刚写完的产后发热病程单缓缓吐出,纸张边缘卷着细小的弧度,带着打印机工作后的余温。指尖触上去时,能感觉到细微的烫意,恰好驱散了指尖的冰凉。

  他抬手揉了揉酸胀的后颈,颈椎发出轻微的“咔哒”声——从昨天早上8点到现在,他几乎没停下过:三台剖宫产手术、五次高危产妇会诊、处理两起突发胎心异常,胃里空得发疼,最后一口食物还是20小时前那个凉透的肉包子,早就被连轴转的夜班消化得干干净净,只剩下胃酸在空荡荡的胃里翻涌。

  他把病程单折好,沿着折痕压出清晰的印子,放进产妇的病历夹里,又顺手拿起桌上的听诊器,往白大褂兜里一塞——总觉得还有什么没做完,心里空落落的,不如去地下一层的茶水间找点热的填填肚子,哪怕只是一杯热咖啡也好。

  同一时刻,NICU的双层玻璃门无声地滑开,韩皙宁踮着脚,轻手轻脚地穿过排列整齐的保温箱阵列。

  每个保温箱里都躺着一个脆弱的小生命,监护仪的绿光幽幽闪烁,像撒在黑夜里的星星。

  最后一个27周早产儿的呼吸机潮气量需要确认,她俯身靠近保温箱,鼻尖几乎要碰到透明的箱壁,盯着屏幕上跳动的数字——4.2ml/kg,稳定在目标范围内,才悄悄松了松肩膀,后背的肌肉因为长时间紧绷,已经有些僵硬,抬手按一下,还能感觉到隐隐的酸痛。

  监护仪的绿光映在她眼下,像两片薄薄的青影,那是连轴工作留下的痕迹。

  她抬手看了眼腕表:01:12,比正常交班时间晚了整整四十分钟,口袋里的速溶咖啡条硌着腰,包装纸的棱角戳得皮肤有些痒,她想起茶水间的热水,脚步不自觉地朝着走廊尽头走去。

  两人几乎在同一时刻想起了地下一层的茶水间。

  景砚的脚步声向南,沉稳而急促,鞋底敲击地面的“噔噔”声在空荡的走廊里回荡;韩皙宁的脚步声向北,轻缓却坚定,像怕惊扰了沉睡的病人,每一步都放得极轻。

  空旷的走廊把脚步声放大,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直到走到中间那盏感应灯下,两人才同时停下——灯光骤然亮起,暖黄的光把两人的身影叠在一起,又迅速分开,像一场不情愿的碰面,空气瞬间变得凝滞。

  “叮”的一声,电梯门缓缓打开,冷白的灯光从里面溢出来,刺得人眼睛有些发花。

  他们一前一后走进电梯,没有说话,没有对视,只有电梯运行的“嗡嗡”声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像在为这场尴尬的同行伴奏。

  楼层数字从“10”降到“-1”,影子被灯管拉得老长,贴在电梯壁上,像两条被迫靠在一起、却依旧平行的线,没有丝毫交集。

  地下一层的茶水间不足六平米,角落里的咖啡机还在嗡嗡作响,像是不知疲倦的小马达。

  昏黄的灯光透过蒙着薄尘的灯罩洒下来,在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像旧胶片里的场景,带着几分模糊的暖意。

  门被推开的瞬间,景砚和韩皙宁同时刹住脚步,动作整齐得像提前演练过,连呼吸都下意识顿了顿。

  景砚的右手还握着一个空纸杯,指节因为突然用力微微发白——他没想到这个点还会有人来,尤其是韩皙宁,那个总在会诊时和他争得面红耳赤的新生儿科医生。

  韩皙宁的左手拎着两包速溶咖啡条,其中一包已经被撕开了小口,咖啡粉的香气隐约飘出来,指尖还夹着撕开的包装纸,动作僵在半空中,连呼吸都放得极轻,心里暗自嘀咕:怎么偏偏这个时候遇到他。

  空气瞬间凝固,连咖啡机的嗡鸣声都似乎变小了。

  三秒的沉默里,只有彼此的呼吸声,还有远处电梯运行的微弱声响,每一秒都像被拉长了,格外漫长。

  恰在这时,咖啡机转完了最后两滴咖啡,“滴答、滴答”落在下方的托盘里,声音在静默中被无限放大,像在为这场尴尬的偶遇敲着节拍,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继续阅读:第35章 茶水间的牛奶糖与咖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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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的第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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