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0.8mm 的生机管
灼酒折雪2025-10-11 18:003,470

  景砚转动椅子,面向周叙白,双手交叠放在桌面上,神情严肃得像在下一盘关键的围棋,每一步都需要深思熟虑:“如果在26周之前,囊泡继续增大,导致纵隔移位超过8mm,甚至出现胎儿水肿,你打算采取什么干预措施?宫内引流的风险可不低。”

  “宫内引流。”

  周叙白摘下眼镜,用镜布慢条斯理地擦拭着镜片,动作轻柔,仿佛在对待一件珍贵的宝贝,语气却平静得像在讨论明天的天气,“通过胎儿镜,在囊泡和羊膜腔之间置入一根直径0.8mm的引流管,把囊泡里的液体引到羊水中,减轻对心脏和肺部的压迫,给胎儿争取发育时间,等到肺部成熟后再分娩,这样宝宝存活的概率会大很多。”

  景砚挑了挑眉,语气里带着一丝质疑,像在审视一个复杂的手术方案:“你考虑过风险吗?这种宫内操作,流产率在5%-8%,宫内感染的概率也有3%,而且引流管还有可能堵塞或者脱落,到时候二次操作的风险更高。你确定家属能承受这些潜在风险?他们有没有可能因为害怕风险,选择放弃?”

  “我不确定。”

  周叙白将擦干净的眼镜重新戴上,镜片反射着灯光,遮住了他眼底的情绪,声音压低了一度,眼神却变得坚定,像在黑暗中寻找光明的探照灯,“但如果我们什么都不做,一旦胎儿出现水肿,死亡率会从现在的极低水平飙升到50%以上,到时候连选择的机会都没有了。两害相权取其轻,至少宫内引流能给孩子争取一线生机,也给家属一个不后悔的可能。”

  两人同时陷入沉默,办公室里只剩下空调的微弱声响,风从出风口缓缓吹出,带着一丝凉意,却吹不散空气中的凝重。

  这短暂的三秒,像两个经验丰富的医生在同一条危险的钢丝上,小心翼翼地寻找平衡的支点,既不能忽视风险,让家属陷入无措的恐慌,也不能放弃希望,让可能存活的生命错失机会。

  最终,景砚率先开口,语速极快,做出了决定,像在手术台上下达指令:“产科这边会调整监测频率,从每周一次超声增加到每三天一次,密切关注孕妇和胎儿的情况,尤其是羊水量和胎儿心脏功能。一旦MRI检查提示胎儿血流动力学发生改变,我们会立刻排急诊剖宫产,协调好手术室和麻醉科,确保母婴安全。NICU那边——”

  “我会提前和他们打招呼,让他们做好接收准备,备好呼吸机和新生儿抢救设备。”

  周叙白接过话头,停顿了一下,嘴角扬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像发现了什么小秘密,“是联系韩皙宁医生吧?她在早产儿和有先天畸形新生儿的救治上,经验可比我们丰富多了,有她在,我们也能更放心。”

  景砚的指尖在键盘上停顿了一瞬,发出清脆的“嗒”声,打破了这微妙的氛围,耳尖却不易察觉地红了些:“她会知道的。NICU那边有专门的对接流程,到时候会同步信息。”

  他的语气依旧平静,却刻意避开了周叙白那似笑非笑的目光,不愿在这个话题上多做纠缠,怕被调侃。

  周叙白端起桌上的咖啡,温热的液体在杯壁上留下一圈痕迹,热气在两人之间升起一层薄薄的薄雾,模糊了彼此的表情,却掩盖不住两人之间多年的默契。

  “你啊,还是老样子,做任何事之前,总先把最坏的可能想遍,像在给自己铺好退路,却又会在关键时刻,为了那一点希望拼尽全力。”

  “那你呢?”

  景砚反问,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却又藏着一丝欣赏,“你总是喜欢把那百分之几的希望,无限扩写成百分之百的可能,哪怕要承担更大的风险,像个固执的探险家,非要去闯没人敢走的路。”

  “总得有人愿意试吧。”

  周叙白轻轻碰了碰景砚的咖啡杯,杯沿相撞发出清脆的声响,像在为即将到来的挑战鼓劲,“就像当年我们一起做第一例胎儿镜下脊髓脊膜膨出修补术,那时候科室里没人看好,都说风险太高,劝我们放弃,可最后不还是成功了?那个孩子现在都上小学了,很健康。如果当时我们因为害怕风险而放弃,现在说不定会后悔一辈子。”

  景砚垂下眼,嘴角极轻地向上扯了一下——那是他们之间心照不宣的笑容,承载着共同经历过的挑战与成就,是只有一起在手术台上并肩作战过的人才能懂的默契。

  “行,下周二的MRI检查,我会亲自去,和影像科的主任一起看片,确保诊断没问题。如果到时候囊泡还在长,就把手术室留给你的‘微型引流管’,产科这边全力配合,从术前评估到术后护理,都按最高标准来。”

  周叙白站起身,走到门口又突然回头,像是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眼神里带着一丝期待:“对了,我们科室的林晓曼,最近一直缠着我问CPAM的病理机制和诊疗方案,求知欲特别强,是个好苗子。我让她下周二跟着去看MRI检查,顺便学习一下产科和NICU的对接流程,到时候在产科多个人手,帮着记录数据,你应该不介意吧?”

  景砚摆了摆手,语气带着几分随意,却透着包容:“只要她到时候别站错位置,挡住我的超声探头,别在关键时刻慌了神,随便她学。多个人了解,以后遇到类似的病例,也能多一份力量。”

  办公室的门轻轻合上,房间里重新恢复了安静。

  景砚望向窗外,正午的阳光正好,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桌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像撒了一把细碎的金子。

  他想起周叙白刚才说的那句“总得有人试”,脑海里却不由自主地闪过伦理委员会会议上,那张家属迟迟没有签字的空白知情同意书,想起那对年轻夫妇痛苦的眼神,心里泛起一阵复杂的情绪。

  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了两下,清脆的声响像在为未知的风险计时,也像在提醒自己——在医学的世界里,每一次尝试,都需要勇气与谨慎同行,需要在希望与现实之间找到平衡,既不能被恐惧困住脚步,也不能被盲目冲昏头脑。

  他打开电脑,调出胎儿CPAM的最新文献,开始认真研读,为下周二的检查和可能的干预,做着最充分的准备。

  

  ————————————

  

  胎儿医学中心大厅的自动门无声开合,冷气裹着淡淡的消毒水味扑面而来,与走廊里温热的空气交汇,在地面上形成一道无形的分界线。

  周叙白端着刚从打印机里取出的MRI预约单往回走,白色的纸张在他指间轻轻晃动,边角还带着打印机残留的余温,像一片刚从枝头落下的叶子,柔软却带着韧性。

  远远地,他就看见林晓曼抱着一本厚得像砖头的《实用胎儿医学》,蹲在走廊转角的阴影里,脑袋一点一点地,像只守着食物、随时准备蹦起来的小松鼠。

  阳光从走廊尽头的窗户斜射进来,落在她的发梢上,镀上一层淡淡的金边,却没照到她专注的脸庞,那本厚重的医学书几乎挡住了她半张脸,只露出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紧紧盯着书页。

  “周老师!”

  听到脚步声,林晓曼猛地抬起头,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突然接通电源的灯泡,不顾三七二十一地蹦起身,怀里的书没抱稳,书脊“啪”地一下磕在膝盖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她疼得龇了龇牙,眉头紧紧皱起,却完全顾不上揉,飞快地搓了搓膝盖,快步跑到周叙白面前,语气带着急切,像怕错过什么重要机会:“您现在有空吗?我能耽误您三分钟,问个专业问题吗?就三分钟,保证不耽误您的事!”

  周叙白抬腕看了眼手表,距离下一台超声检查还有八分钟,时间还算充裕。

  他侧身让出身后的小会议室门,门轴发出轻微的“吱呀”声,语气温和得像春风:“进来吧,正好我也有东西想跟你说,不用急,慢慢问。”

  小会议室内,桌上零散地放着几张匿名处理过的超声图像,还有几支笔和一个翻开的笔记本,透着一股忙碌后的随意。

  周叙白随手从一堆图纸里抽出一张CPAM病例的打印图,放在林晓曼面前,指尖轻轻点了点图像上的囊性区域:“你想问的,是不是就是这个?我猜你昨天看病理书,肯定对这个病例特别感兴趣。”

  林晓曼用力点头,像捣蒜一样,眼睛紧紧盯着那张超声图,仿佛要把图像刻进脑子里:“对!周老师,您太厉害了!我昨天看病理书,上面说CPAM是终末细支气管过度发育导致的,但到了超声图像上,怎么区分Ⅰ型、Ⅱ型和Ⅲ型啊?我对着图谱看了半天,还是有点分不清,尤其是Ⅱ型和Ⅲ型,感觉特别像。”

  周叙白把超声图放在阅片灯上,暖黄色的灯光透过纸张,让图像上的细节更加清晰。

  他打开旁边的电脑,将图像同步放大,调出不同类型CPAM的对比图,耐心解释,像在给学生讲解复杂的知识点:“区分的关键在三个地方:囊壁的厚度、囊内的回声情况,还有血流信号。你看这张Ⅲ型的图,”

  他用光标在屏幕上的囊泡壁上轻轻画圈,“它在超声上呈现出实性强回声,血流信号很稀少,就像一块密度很高的小石子;Ⅱ型的囊壁比较薄,像一层薄纸,血流信号处于中等水平;Ⅰ型则是典型的大囊结构,囊泡很大,而且血流信号丰富,像里面装着流动的水——你可以把它们想象成三种不同的建筑结构,从梁、柱、窗户的特点,就能判断出它属于哪一类,慢慢看,多对比几次就懂了。”

  林晓曼听得格外入神,手里的笔飞快地在笔记本上记录,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在安静的会议室里格外清晰,像春蚕在啃食桑叶。

  她时不时停下来,皱着眉头思考几秒,然后又继续奋笔疾书,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细节。

  她忽然抬起头,眼里满是兴奋,像发现了新大陆:“周老师,如果是Ⅲ型CPAM合并了纵隔移位,是不是就可以考虑做宫内引流了?我之前在文献里看到过相关的案例,说通过胎儿镜置入引流管,能把囊泡里的液体引出来,减轻对周围器官的压迫,是这样吗?”

  

继续阅读:第16章 草莓发绳的晨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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