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安歌安慰的话这几天说了无数次,每次觉得自己耐心耗尽的时候,窦贺然颓然的样子和那日在盛意楼第一次见到他时,窦状元的意气风发。这两种截然不同的形象就会在祝安歌眼前提醒她。
若不是你那个不安分的丈夫,齐翠婉不至于那么轻易的被骗出去。窦贺然也不至于……
他发了疯似的出去寻找自己爱的女人,那时他眼底的痛心和无力感,让祝安歌不得不劝慰他。生怕他一个想不开再有个三长两短……
“祝姑娘,不要再骗我了。没有办法了,婉婉回不来了。”窦贺然颓然的摇着头,他的眼眶里满是猩红:“谢谢你,可我不会去秋闱的……我本来就是个废人,是婉婉,才让我想要考取功名,想有一天能有机会站在她身边……可我没有她了,没有她我还要这功名有何用!”
窦贺然把桌子上放着秋闱统一的服装和笔墨一把推到地上,这些物件在他看来格外刺眼,仿佛都在告诉他,若他去了秋闱,就成了不顾齐翠婉死活的罪人……
一支毛笔直滚到门口,滚到站着的窦侍郎脚下。窦侍郎弯腰捡起笔,走到儿子面前。
这位父亲正值壮年,他紧紧的握住这支笔,看着失魂落魄的儿子,无比痛心:“贺然,你意已决,那为父来问你。你可知,你幼时荒唐不务正业,不肯读书的时候,爹爹有多痛心纵着你,我窦寒教子无方,枉为人父……你又可知你说要拜入慕江侯门下的时候,爹爹有多不舍?”
窦大人的手在颤抖:“爹爹眼看着你越发成熟,懂事。是你跟我说要考取功名,为朝廷效力……君子一言九鼎,贺然,你这些话说来都是诓骗爹爹,诓骗你娘亲的。如今,统统都不做数了,是吗?”
“爹爹……”
看着窦贺然捶胸顿足,痛苦不已的样子,窦寒忍不住落泪:“贺然,男子汉该心系苍生,胸怀天下。为父不求你光宗耀祖,但不能眼看着你这般亲手毁了自己的大好前程,拘泥于儿女情长非大丈夫所为……”
“贺然,你这是要逼死爹爹呀。”
能让礼部侍郎在大皇子面前不顾一切说出这番话,可想而知窦寒有多痛苦,作为父亲看着儿子给了自己希望,却又一手摧毁。
可他更心疼窦贺然,怕窦贺然是被一时男欢女爱冲昏头脑。作为父亲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儿子走入歧途。
“爹爹,我知错了,明日,我会去的”
“好,好。你先安心睡一觉,睡醒了让母亲给你做你爱吃的菜,明天去贡院……”
祝安歌也松了口气,窦侍郎以死相逼,总算是说服了窦贺然。
商立值的心里完全是另一番打算。枉他这么多天殷切示好,窦贺然居然这么轻易就被说服了?他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他们上演这一父慈子孝的场面。
既然如此,齐翠婉,就多靠你了。
转眼就到了万众瞩目的秋闱生员入场的日子。一早,沛城内和周边城镇的数百名青年才俊汇聚到贡院。贡院大门敞开,匾额书“文行忠信”四个大字。令人心生敬畏和渴望。
这是沛城乃至全国三年一次的盛事,围观的群众将贡院外围得水泄不通,大家都议论着,谁能一举高中又会是哪个官位……在被拦在外围的人注视下,生员两人成行,鱼贯而入。
每年窦侍郎都是坐在殿前首位目送这些生员进入号舍,迎接他们生命中重要的三天……可今年为了避嫌,窦侍郎从始至终未参与秋闱核心部分,也才使得商帝把此重任交予太子。
直把窦贺然送进贡院大门,窦侍郎才离开。窦贺然目光呆滞,如行尸走肉般跟着人往前走。自责,不安,想念太多的情绪萦绕在窦贺然心头,婉婉生死未卜,他怎么能安心!
耳畔是其他人讨论的声音,大家抓住这最后一刻时间,交流心得。窦贺然木然的走着,猛然间,被身后的人撞了一下。
那人连连道歉,窦贺然转身看了他们一眼,说无妨。又转回头继续走。
可接下来他们说的话却一字不落的钻进窦贺然的耳朵:“哎,前两天望春楼来了个新的姑娘,那身材,别提了。可惜啊,是个哑巴。”
污言秽语!窦贺然摇摇头,无心再听。
可接下来男子陡然增大的音量就像特意说给谁听似的:“对,对,我听说了。说那个哑女耳后有一个红色的胎记,别有一番风味……”
红色胎记!
“是啊,红色胎记多罕见啊,就像雪白的缎子上……”
他们说的是婉婉!
窦贺然心中警铃大作!他曾看到过婉婉耳后的胎记,他还说过像一片红色的花瓣……
他转身双手紧紧捏着身后人的肩膀:“她在哪?你说的那个人,她在哪?”
男子似被窦贺然突然的动作惊得一愣:“你……你想干什么?在……望春楼啊……”
“这人,有毛病吧。”
“窦贺然,忠字十二号房!窦贺然!”
这些声音被窦贺然抛在脑后,他逆着众人艰难的朝外挤。他们说的一定是婉婉!婉婉怎么会在望春楼……
哑女?婉婉怎么会……
婉婉,等我,我来救你了!
窦贺然跑了!从他走进贡院的那一刻,傅奕承的目光就没有从他身上移开过,见他冲出去,傅奕承赶忙提步去追,却被太子拦下。
“我不能看他犯傻!”
“我知道你担心他,众目睽睽,你就这么走了,你要如何跟父皇交代?你放心,我已经命人去提江羽潮了,他会看着窦贺然的。他的号房也会一直留到明日,只要他今晚回来,就不会耽误。”
贡院内这几日有数不清的事务拖着商润庭和傅奕承,而且向来的规定是秋闱开始前两日官员入场后严禁出入,他们只得每日靠肃涂传递外面的消息。
齐翠婉还是下落不明,又得知江羽潮又被抓了,傅奕承更觉得对不起祝安歌,她该是多么孤立无援……
可眼下不能离开,傅奕承看着窦贺然离开的背影,恨不得能有芬身术……
“我去看看怎么回事。”
傅奕承走向那两个生员:“你们叫什么名字?刚刚怎么回事,他为什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