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铸两次救她,两次要她放弃报仇,找个地方好好生活,她不是没有考虑过接受乌铸的好意,甚至在山寨养好身体后,她都打算去南方看一看了。可是这时候,山寨带回来的人里有个逃民,他在山上只待了几天就去了。
积劳成疾,极度虚弱,刚刚四十不到的年纪,看起来如同老叟。
因为同是来自北方,钟念忍不住多关注那个人,他并没有如钟念一样想回去北方做点什么,相反他同大多数逃民一样只想南逃,逃到更往南的地方。钟念忍不住问了他:“你没有家人了吗?”
那人沉默不语,钟念便知道了答案。
“你不想给他们报仇吗?”她又问。
“报仇?”他凄然一笑,“那不是我们能想的事,我自己还能活几天都不知道呢。年轻人,想报仇起码先活着吧?”
“南方就那么好吗?”她又问。她被杜均翰等人捡到之后就很不爱说话,也只有这个同样来历的人,能勾起她一点交流的兴趣。
那人沉默了许久才回答:“起码勉强还能算个人。”
杜均翰不知何时出现,没忍住插话了:“你都说了,不过勉强算个人,在南在北又有什么区别?我们为什么落草,还不是因为想做个人吗!”
杜均翰祖父本是一员武将,不知因何获罪,全家跟着倒了霉,他父亲带着一些家将逃过追捕藏匿在这山中,便是卧龙山的开山大王。
钟念又问杜均翰:“南方也不好吗?”
杜均翰冷笑一声:“这天下都是那一家子的,南方北方有什么区别?如果好的话,八州那么大一块地方,能随随便便送给人家吗?”
杜均翰这话,其实跟乌铸甚至让她恨之入骨的萧卓昊都是一个意思,但只有杜均翰的话,她愿意听一听,想一想。同时想起的,还有阿爹和卢先生。
也罢。
自此,她便在这山寨住下了。按理说她一个姑娘,本该做些妇人们做的事,或者找个年岁相当的男子成亲。但她不愿白吃白住,便用自己唯一擅长的“手艺”去帮孩子们打了几只野鸡解馋,随即便被人发现了这个特长,破例以女子之身成了有名头的当家。
这地方距离北方边境不算太远,除了几个擅长打探消息的长期混迹在附近城镇,大部分人都在这山中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消息多少有些闭塞。除了为首的几个人,他们也不怎么关心外面的局势,这小小的峡谷就是他们的桃花源,至于偶尔的“出手”,不过是改善生活的必须手段,没什么好指摘的。
而且他们杀人也是有选择的,如他们一样一无所有的平民,他们都会网开一面,甚至收留了不少无家可归之人。钟念那里记录的,就全都是心有不甘的逃民。
这峡谷之中,只有一道山泉,日常饮用还够,想种植庄稼的话就捉襟见肘了,所以山坡虽然开了一些,却只能靠天吃饭,出门拦路也是不得已的选择。
钟念有射箭的绝活,还肯教授别人,自然比较受欢迎。住的茅草房子是独栋的,还特别奢侈的有木质的床板和桌子,吃饭也有人记得招呼她,算是不错了。
那个一路缠着她喋喋不休的少年算是她的徒弟之一,名叫许栓柱,小名柱子,学的时间不短,基本上可以箭无虚发,生性乐观,有些跳脱。
在山林里钻了大半天,衣服里免不了粘些碎叶子、小种子,有点刺痒,她换了身衣服洗了把脸,这才出门去吃饭。
今天收获不错,大家伙都高兴,还搬出了两坛老酒大家分着喝。杜均翰坐在最中央的八仙桌旁,端起碗笑道:“弟兄们辛苦了,尤其是二弟,这次带回来不少人,让咱们宅子更壮大了,喝!”
周全笑嘻嘻喝了:“大哥说的哪里话,都辛苦,都辛苦!”
杜均翰看着几个有真本事的兄弟,叮嘱道:“这世道越来越乱,兄弟们可不能懈怠,手底下的功夫不能放松。咱们现在能动手的有三两百人,也不算少了,等都操练出来,咱们就不用一直这么小打小闹,也能干点大事了。”
抬头瞅了眼另一张桌子上的钟念:“十六,你手底下的人不少,倒是练出来几个啊?”
被点了名,钟念只能抬头回答:“还拿不出手。”
周全等人都皱了眉,只有更远一点柱子插嘴喊道:“师父你不要太谦虚,差不多我们可以出山了!”
钟念:“制箭不易,不好浪费。”
杜均翰笑了笑:“行,回头我去看看他们的水平,十六你也不用要求太高,实战最锻炼人了,就该多拉出去试试。”
钟念想了想训练场边角一捆捆削来练手的竹条,点头应下:“大哥说的是,下次吧。”
庆功宴继续,大厅 边缘柱子那一桌年轻人挤眉弄眼的交流着,都是一群急着做点什么的愣头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