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兵,将
拾吾2021-01-06 13:103,130

  “呦呵,能耐大了啊,能拉个满月出来了,了不起了是吧?”

  陆远宁双臂抱在身前,戏谑调笑:“爷让你拉了吗?”

  不到十个呼吸,钟念已出了一脑门子汗,手抖的如狂风中的小树。肩膀酸,手疼,汗珠流进眼里模糊了视线。一个“没”字出口,险些放跑了憋着的那口气。

  就在她力气将近,箭矢即将脱手一瞬,陆远宁双手齐出,一手持弓一手将她捏着箭尾的手都大力捏紧,整个人便也很近的贴在她一侧。

  “不就拉个弓吗,都敢不听话了。”他声音不大,只是说给她一个人听的,淡淡的语调从斜上方飘进耳中。“这是最软的弓,放你们手里,也就拿来射个野鸡兔子。”

  “撒手!”一声顿喝,钟念撤手,陆远宁把弓拉的更满,就那么随意的一瞄,羽箭射出,正中靶心。

  箭头整个没入其中,旁边的军士左右摇晃了好几下才拔出来。

  “将军威武!”

  喝彩声四面八方传来,不是这么一下,都不知道这么多人偷偷看着他射箭!

  陆远宁得意的一扬下巴,把弓丢给钟念:“慢慢练吧。”

  双手背在身后,四面瞅瞅好像无人注视,赶紧捏了捏手指,有点疼。

  钟念甩了甩胳膊,不敢再有什么杂念,好好按照陆远宁教过的步骤,持弓,迈步,吸气,每一步不敢错漏分毫。放出一箭却在脱靶边缘,终于哄得那不可一世的贵公子嗤笑一声,趾高气昂的走向其他军士。

  陆远宁此时万分感激家中安坐的老祖母,若不是老人家坚持家中男丁不可或缺的每日操练,何来今日的傲视靶场!

  老人家果然高瞻远瞩啊!

  不过踢他出家门这个事不能轻易揭过,家信里最多问候两行,不能更多了。

  陆远宁在家中练的多是拳脚和射箭,骑马还少些,此时便着重练习马上功夫,撇下钟念等人自己去了。钟念则随意些,看人家练箭他练箭,人家练气力她也练,反正这营里都知道她是陆远宁的跟班,没人为难她。

  只要在陆远宁吃饭的点儿之前回去给他准备好一切就够了。

  日升日落,其实快的很。待到傍晚火头军点起篝火,就是这一天即将结束的最可爱标志。

  陆远宁这边用着饭,钟念在一侧书桌边给他磨墨,双腿却艰难的分开扎着马步。

  陆仲德不擅长教导小辈,图省事叫他抄写兵书,字要好看,每抄一个大章还要写点感想,若是自己遇上此类阵法计谋要如何应对云云。每五天叫人来取一次,忙里偷闲还给他狗屁不通的文章写几个鼓励性的批注,也算尽心了。

  因为这几个字的批注,陆远宁也不敢太过敷衍。

  陆远宁闷闷的吃完,不情愿的走到桌边,拿笔蘸了墨汁开始写。钟念哆嗦着腿缓缓站直,也不敢走,另拿了纸笔在一旁跟着写。

  “”敌志乱萃,不虞,坤下兑上之象,利其不自主而取之……”(选自《三十六计》)陆远宁写一个字念一个字,钟念跟着边写边念,一个教一个学,亦是十分认真。

  陆远宁每写一句,都要停下等她一会儿,颇有些无奈的絮叨:“少跟那些乡野汉子瞎混,多把心思放在这个上面,你拳脚练得再好也只能杀一人,这兵法学好了,那就了不得了!千金易得一将难求,知道不?”

  钟念终于小声反驳:“你当我不知道,你想要我替你抄书。”她会写一点字,但是写的不好,跟他笔迹也相差很多,写得慢是因为,陆远宁要求她临摹他的“书法”。

  陆远宁被直接戳破谎言,没有恼羞成怒,扯着她一只耳朵晃悠:“我让你抄又如何,你还敢不听话?”

  钟念咧着嘴,耳根子红了一大片:“我当然听你的,可你是将啊,学到真本事才好上阵杀敌,杀到北方夺回八州还是要靠你们啊!”还有句话钟念没说,她连兵都当不了,还谈什么?

  这番高帽子让陆远宁不好再揪着他不放,但这样的话总让他有些心虚。杀几个敌人好杀,夺回八州,那可不是他能做主的事,别说他,就是北地军权在握的陆仲德,也不敢说开战就开啊。

  也就钟念这啥也不懂的小民才时时刻刻把收回八州挂在嘴上。

  油灯“啪”的爆了一声,把陆远宁跑远的思绪拉回来,他推开钟念已经通红的半边脸,因为扎马步,汗津津的有些粘手。

  “你脸上抹了乱七八糟什么东西,还不去拿帕子给爷擦手!算了算了,爷自己去洗吧,你先写着不能偷懒啊。”

  春末夏初,北地早晚还有点冷,陆远宁没讲究到在帐里放个大浴桶,只每天让钟念端一大盆热水擦拭上身,泡泡脚。就着哗哗的水声,钟念模仿着陆远宁不怎么好看的字抄写了一大篇。只是抄归抄,什么意思她并不很明白。

  陆远宁光着上身一边擦一边走过来,昏黄灯光下年轻人的皮肤纹理分明,蒸腾着淡淡水气。他练箭练得勤,胳膊上有肉,不至于块垒分明的过分,也算很有几分男儿样儿了。

  他想起今天还捏过钟念的胳膊,一时又嘴痒。“你看看,什么时候你把手臂也练成这样,就能拉得开硬弓,射穿萩安人战甲了。”

  “哦。”钟念并不十分信服。陆远宁刚刚还说过凭各人拳脚只能杀几个人,她就是再厉害,一场战争里能杀一百人吗,还不是要靠将领的指挥?

  钟念对陆远宁的期待挺高的,甚至比他二伯和老祖母更盼着他成材,成为一位真正的战将。

  毕竟陆老夫人的要求也只是不做纨绔。

  陆远宁敏感的觉得被小跟班鄙视了,愤愤推她一把:“快去把脸洗干净,把脏水倒了,把饭吃了,那个羊骨头爷特意没啃干净,给你留了半口肉补补。”

  “嗯。”钟念话少,能不说就不说,能少说就少说,按照陆远宁吩咐的步骤洗脸倒水吃饭,羊肉汤虽然凉了,鲜美依旧,也就是跟着陆远宁还能捞到点肉味,寻常士兵连个骨头渣子都不好碰到,也就是闻闻味儿。

  一只羊几百人分,呵呵……

  钟念此时又觉得,跟着陆远宁挺好的。

  钟念吃饱喝足,随手把碗筷收走,洗了手又过来学兵书,把刚刚不怎么懂的地方挑出来求教,这是陆远宁允许的。

  陆远宁怎么也是出身武将世家,熏也能熏出半个行家,此时颇有些好为人师的卖弄。

  “这个很简单……”

  “这都不明白,字面上的意思啊……”

  “哎呀笨死了,日后可别说是跟我学的啊,我丢不起这人……”

  钟念抬起头,眼珠子正中是跳动的油灯,亮闪闪的那么看着他,叫陆远宁不得不大度的摆摆手:“算了算了,谁叫我心软呢,你听好了啊,这个……”

  吧啦吧啦吧啦……

  钟念也不是真的一点都不懂,她读过一点书的,只是有些时候脑子里记下的字句跟书中的字对不上号,需要用力的纠正。

  陆远宁写完了自己的功课,就用胳膊撑着脑袋,腿也踩在凳子上,悠闲的指导小跟班。谁说他不务正业不学无术,那是平日里没有用武之地,不信来这里看看,他学识渊博的都可以收徒啦!

  “小徒弟”瘦瘦小小的,却是一脸的苦大仇深,要不是洗干净尚算白净,那个脸蛋掐起来嫩滑的跟姑娘似的,还动不动红成一片,他也不怎么稀得看。谁愿意对着张哭丧脸呢。

  也就他心软罢了。

  夜渐深,营地里除了巡营军士们偶尔经过时的脚步声,只有远处几声寥落的鸟啼。

  陆远宁吃多了羊肉免不了燥热,那几声鸟叫便格外恼人。偏偏睡在地铺上的钟念也不安分,翻来覆去不知道梦到了什么,嘴里还叽叽咕咕的。陆远宁干脆掀被子下床,蹲在钟念身边噙着坏笑偷听,准备明日拿来取笑。

  “……爹爹,爹爹,快跑,跑……”

  “……放开我,我不走……”

  声音很小,像从嗓子眼里挤出来的,有些沙哑,但陆远宁还是听清楚了。他又蹲了一会儿,把被子给她拉上来一点,手突然被握住了。

  人都睡着了,手还这么凉,这人身子是真虚啊。陆远宁用上少许力气掰开还小声嘀咕:“放开啊,我也该睡了。”

  “爹爹,娘……”

  刚挣脱的手又被紧紧抱住,并被拉到胸口严严实实的抱起来。陆远宁的力气当然可以硬拽出来,但那样钟念肯定也醒了。

  陆远宁叹息一声,无奈的坐在钟念枕头一旁,他就是这么心软。

  至少,他的小随从没有骗人,仇恨是真的。父母都死在动乱里,也难怪她那么迫切的要当兵。

  可是平心而论,陆远宁觉得他不大可能报的了这个仇。父母之仇对他来说是重于泰山,但大战一起,死的何止千百。大献朝风光了几百年,一战丢了八个州,死伤就更不用说了,迁都后不照样歌舞升平?

  也就几个酸腐文人时不时做几首“隔江犹唱后庭花”,有什么用,当权的谁在乎?

  他狐朋狗友家里长辈们从不吭一声,他家的老祖宗也没说过什么,这边他二伯,哪怕是私底下,也从没表达过夺回失地的一星半点意思。

  掌权的不愿打,这仗就打不起来。陆远宁心里清楚的很。

继续阅读:第三章 有朋自远方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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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是个大尾巴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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