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侄儿,这是千老将军,他为着大周基业,可是立下过汗马功劳。”
话出口,南门候不动声色将掌下稚子推了出去,南门皓月不得不与这位千老将军,对面而视。
今日,南门候做戏,竟是还请来“观众”。
这厮是唯恐自己“爱护”山国世子美名,不能传遍五湖四海?
“老将军好。”
既是不识,南门皓月便行个随礼,问候道。
“世子折煞老臣。”
她礼数行的草率,对面两鬓染霜的老将军,却是扎扎实实回了一礼。
只是,这礼到并非冲着她。
“此乃陛下家事,为人臣子不便插言,还请陛下恕罪。”
推脱。
这不是南门候想要的态度。
“老将军归顺大周,是我朝股肱之臣,可这个孩子与老将军也并非丝毫无瓜葛。”
话里话外,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
可“归顺”二字,还是落入了南门皓月耳里,若是论及此,她倒是曾有耳闻。
大周与山国一向对立,分而治之,当日山国被灭,据闻山国上将军领着余下势力,叛出山国,归顺周朝。
看来,面前便是那位叛国将军。
新帝今日特意请这位上将军前来,是希望他二人政殿前,给他“表演”一场龙虎斗?他南门候好作壁上观?
“陛下……”
“老将军但说无妨。”
南门皓月,坐看这出君臣斗,千老将军一脸拒绝,新帝不依不饶。
“老臣以为,山国世子眼下自然而为,没什么不可。”
“好一个自然而为!”
似是终得满意答案,南门候那双手,再次落到肩头,不仅如此,竟还难得一见蹲下身来,嘴角带笑直视与她。
“小侄儿,老将军求孤对你宽而待之,可还喜欢?”
这话中意思,是轮到试探她了?
南门候,你窃我父皇君位,却无父皇容人雅量,为着断了山国根基,今日竟是当面试探。
不惜臣子离心,你倒是对山国出来的人,处处提防。
“皇叔,是说不再逼着小侄,学习宫规礼数?”
南门候瞧见小家伙,怯生生伸出小手,拉着他衣袖,眼中隐隐带着期许,便大掌抚在小子头上,语调轻快。
“是,以后皇叔听老将军的,不逼你了。”
此言出,瞧见山国世子一脸喜色,不仅欢欢喜喜朝他拜了拜,转身还朝着千老将军道了谢。
“多谢老将军说情!”
说完见着二人面色,还极为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红着脸道。
“侄儿终于不用丢人现眼。”
福佳悄悄对她言过,月余前曾在废殿缝隙中,见过政殿外的一名侍监宫人,出生废殿的世子,若非南门候需要,这一生都不会派侍监窥视。
很久前,山国世子便被盯上了。
与政殿内告辞,奔赴殿外,瞧见候她的福佳身侧,多了一人——侍监瑞祥。
“陛下吩咐,世子宫外府邸建成,着奴才领着世子瞧瞧。”
宫外府邸。
当日南门繁星定聘宴尾声,对山国世子潦草封号,倒是没想到真会赐她府宅,眼下有此举措,多半是方才试探的“奖赏”。
打一棒槌,给个甜枣。
“谢谢皇叔赏的宅子!”
宽广肃静的政殿前,脆生生响起稚子,欢呼雀跃的嗓音。
新帝与殿内,朝着拉着福佳朝宫外奔赴小子,挥了挥了手,眉眼间丝毫不恼稚子无状。
“千氏一门忠烈,孤听闻将军孙儿,军中表现上佳,老将军得子如此,实乃大周之幸。”
千老将军之孙千流云,年方十二,扔进军营后表现可圈可点,假以时日又是一员猛将。
“陛下谬赞,小子担当不起。”
“老将军自谦,担得起。”
新帝轻快出口,而后踱步至龙案前,转身立定后,唤来殿前侍监。
“传旨下去,赐千流云入国子监。”
国子监乃大周最高学府,一直服务于南门皇室子弟,国都内外皆知,入国子监,便是稳稳当当踏入朝堂第一步。
“老臣谢过陛下恩典。”
千老将军朝着面前君主,叩谢大恩。
千氏一门,已是武将。虽是朝中重臣,奈何武将世家出身,文之一事上从来都是弱项。武将从疆,多战死沙场,千氏一门虽战功显赫,与朝堂却声望全无。
如今帝王开口,自是给了千氏一门另辟出路。
坊间流传千老将军颇为看重孙儿千流云,如今这一拜,看的可比此前真诚的多。
“老将军请起,孤与老将军一样,希望流云那孩子能够成为文武双全、保家卫国的大将军。”
宫中君臣如愿,宫外的山国世子也满意。
南门皓月没想到,棒槌过后,南门候给的“甜枣”如此大。
皇室子弟出宫赐府,是有规格限制,瞧着眼前硕大的府宅,最起码是大周嫡系王爷方能拥有,这南门候倒是大方一回。
“世子觉得府宅如何?”
世间瑞祥,陪着山国世子入府,不动声色询问出口。
“皇叔对我太好了,这宅子我很喜欢,回去后你替我再谢皇叔一回!”
侍监瑞祥瞧着山国世子,欢喜地将一间一间房门打开,一路小跑,将硕大的院落跑了个遍。
“奴才遵命。”
福佳跟在身后,护着世子莫要摔倒。
直到跑的没力气了,世子方才停下,与福佳坐在一处休息,瞧着府苑,拍了拍福佳肩膀。
“这屋子好大,福佳你负责打扫,本世子出去赚钱养家。”
府邸虽好,仆从全无。
“世子不用担心,陛下说了,府邸世子若是满意,会从宫中挑选仆役送来,世子也会入南门皇室宗谱,享受该有的俸禄待遇。”
给钱给府邸,南门候倒是周全。
“侍监你替我再谢一次皇叔!”
“奴才遵命。”
如此大的“馅饼”,砸到南门皓月头上,送走侍监瑞祥后,她才撤了脸上欢喜。
南门候这“枣子”给的豪爽过头了。
赐府逾越规制,山国世子的她,怕是要在国都风口浪尖上,待上不短时日了。
试探不说,还留着一手借刀杀人。
“皇叔这可真是,看重侄儿……”
府门前,南门皓月看着车马来往,嘴角冷笑勾起。
山国世子逾制赐府,千流云破格入读国子监,一时间在这大周皇都,成了百姓口中茶余饭后谈资。
“母妃,你真的不怀疑吗?!”
百姓当谈资,可终究有人坐不住。
新帝一系列反常行为举止,终将被迫禁足与宫殿里的南门繁星公主逼了出来。对南门皇室暂存弱冠子弟,都未曾有过的封赏,如今一股脑的全数塞与一个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稚子身上。
如何不令人起疑?
凤祥殿中,这一次的贵妃并未训斥女儿,相反让宫中侍婢退了出去。
“母妃,那山国世子必定是父皇私生子!”
殿中无人,南门繁星不再顾忌,开言便是斩钉截铁。
“父皇成亲多年,一直无后,对着其他皇室子弟不温不火,唯独拿山国世子亲厚,女儿听闻昨日山国世子与父皇同用午膳!”
屡屡打破常规,南门繁星岂能坐得住。
“母妃!”
瞧见贵妃依旧端坐,公主心中焦急,声调忍不住拔高几分。
“此事,我已知晓。”
贵妃最终开口。
世子与陛下同食,第一时间便有人前来告知贵妃,她虽心有疑惑,却还不到亲自动手的地步。
“你父皇此举,定是有他深意……”
“有什么深意?!若流言是真,母亲你的后位,可就更加不保!”
南门繁星不懂,昔日母妃那般勇敢,实则今日却是畏首畏尾?每一步都走得小心至此。
“母亲,父皇即便借着恩宠世子,有意堵住外臣之口,可您不觉得,他所做所行与当年越矩送礼物与女儿,如出一辙?”
繁星不是不懂筹谋,只是后怕。
南门繁星此言,一语道破贵妃心中最深的忧虑。
贵妃当年被迫入宫,成为先帝继后,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贤王称帝,她可与心爱之人长相厮守,替着母家满门带来荣耀。昔年,她与贤王有私情时,曾借着宴会,二人来往生下了女儿繁星,后知道真相的贤王,在女儿周岁庆贺宴席上,让她结结实实感动一回,也心惊胆战不少。
大周孩童周岁宴席,父母会亲赐一物,赠与子女,以表关爱。
先帝在繁星周岁,给她一块墨玉,与长女南门皓月周岁礼相辅相成,可当日贤王却是上赠一块质地绝佳的白玉为礼。无论成色,质地皆在墨玉之上。
因贤王所选礼物越矩,还一度被朝中臣子诟病,以此上奏陈情。
未曾事成以前,贤王一直都以游戏人间示人,朝臣上奏之事,最后因先帝知晓贤王秉性,不了了之。
那是十多年中贤王唯一一次的冒险为之。
现下对着那个孩子,确实一如繁星说的那般,太过不寻常了。赐府封号都不算什么,唯独共用午膳让人不解。
贵妃知自己夫君,从很多年前,他就再不从与旁人共食过。
“母妃,你还在犹豫什么?”殿中无人,南门繁星不妨对着她母亲直说,“等着山国世子羽翼丰满,一切可就晚了!”
时不待人。
若是抓不住,后悔莫及。
“此事,你不可亲自为之。”
停了半晌,贵妃方才让步,只是此事万不能和她女儿牵扯上去。
“母妃放心,我已安排妥当,不会亲自出面。”
一个山国世子,父皇即便再是关注,也无需她脏了手。
“过两日京都子弟有一场秋日围猎,有人会上书奏请父皇山国世子同去,届时围猎场,地势辽阔险要,他一个七八岁幼童,出了意外……”
余下的话,无需挑明。
贵妃母女二人,皆是心知肚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