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石头放下许多后人才容易睡得安稳。过了很久,采予苏醒过来,爷爷抚摸着她柔软的头发,带着慈爱的微笑。
“爷爷,你终于醒了,还以为您不要我了。”这个可爱的女孩子哭得梨花带雨,让人十分心疼。
归来子坐起将采予紧拥入怀中,眼角湿润。北林见状,不忍打扰,只得悄悄离开。近两天没有回家,自己的父母也该担心坏了,拖着疲惫的身躯缓缓前行至家中,打算明日再来问候。
归来子见采予哭得厉害,怕哭坏了身子,本来这几天就让这个十多岁的孩子承受许多了,强行扯开话题问道:“这堂庭山从来没有毒蛇,看来世道真的开始变化了,对了,采予,我是如何活过来的呀”?
采予抹了抹眼角的泪水,这才又想起那位白发似精灵般的美好少年,不过她只是猜想他是精灵,和她之前想象的精灵也不太一样。
“是一位身着白衣的白发少年跟我要了眼泪,又在岸边投了一个树枝,十分神奇的是,很快那个树枝就变成了参天大树,还让我在那里等候,说是黎明时分会结出一颗红果,太阳完全升起前摘掉它给爷爷吃掉,爷爷就可以得救了。不过他跟我们长得不太一样,他的耳朵是生在头上的,就像…就像……丛林里的麋鹿那样的耳朵。”说这话时采予滴溜溜的大眼睛不住地转动着,似乎在细致地回忆昨晚见到的他的样子,不忍错过丝毫。
“从未见过这样的少年呢!他从哪里来呢?”归来子半信半疑,暗自猜想着,精灵族已经消失整整十年了,采予看到的究竟是不是精灵族的人呢,归来子无法肯定。
“是梳子,是爷爷送的梳子,他就是从这里出来的。”采予取下别在发间的木梳,梳身那一行字已然不见,也不再冰凉。
“那他后来去了哪里呢?”归来子更加疑惑了,甚至有些惊愕。
“他跳进海中就不见了,跟他一起来的红色海豚也不见了。”采予解说道。
“红色海豚?那可真是少见。”归来子更加疑虑。
第二日一早,北林便赶来问候。“言爷爷,您好多了吧?”正赶上归来子在门口修理用来挂渔网的架子,见北林到来,归来子脸上泛起笑意。
“都见好了,不必担心。”归来子提起锤子将大钉子叮叮当当地往木头里敲。
“采予呢?”北林弯腰拾起另一根钉子往归来子手里递去。
“屋里陪着多即呢!可是一刻也不离她的玩伴。”老者说着便将地上的渔网拾起往架子搭,扯好四角,一股浓浓的海味儿也随风散开。
采予在屋内听到他们的对话,出门向北林招了招手,示意他进屋。
“还记得那棵又大又粗的树吗?”采予眨着大眼睛问道。
“那当然了,我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爬上去的。不过我记得又海边之前可没有这样的树啊!”北林回答道。
“其实那是一棵神木。是精灵待过的神木的树枝变化而来的。”采予拨弄着鱼缸,神秘地说道。
“神木?精灵?这可是传说,哪里会有人真的见过呢?”北林虽觉得荒谬,但亲眼见到中毒的言爷爷服下大树结的红果后身体逐渐好转,心里还是愿意相信的。
“我会向你证实这都是真的。”采予用双手托起了红扑扑的小脸,一脸坚定的样子。
过了一会儿,归来子进屋放下锤子,接过采予端来的茶水,坐下歇息,两个孩子也在身边逗海鱼乐。可是无论他们怎么逗,今天的多即都没有反应,病怏怏的,看起来心事重重的。
“多即,你怎么了?以前逗你,你都会很开心地游水的。”采予托着腮眨着眼睛问道。
“唔~咕噜咕噜……”玻璃罐中的多即仍是一动不动,只有偶尔吐出的几个泡泡还证明它是活物。
“有什么心事就告诉我们,我们都是好朋友吖。”采予开始有些担心。
“你快去救救秉兮吧,他恐怕是要去给精灵族报仇了!可他是斗不过七魔界的。”金鱼多即终于抬起脑袋带着忧虑的表情开了口。
“你……你……怎么会说话?哪有鱼会说话的啊?”北林在一旁惊讶地捂住了嘴,瞪大了眼睛。
因为不是第一次听到多即的声音,所以一旁的采予和爷爷表现得十分自然。
“你是说那晚从梳子里出来的白发少年名叫秉兮?”采予心想着多好听的名字啊,就像他那日的出场一样让人觉得惊艳。
“上一届老海神将精灵族族长之位传给了零于海神,也就是方秉兮的母亲,引来老海神的儿子洛九婴的妒恨,于是他负气出走,创立了七魔界,带领海兽夺走了精灵们住的扶桑神木,精灵们四散五逃,死的死亡的亡,最后族灭。因为扶桑神木的秘密只有族长才知道,于是零于海神被洛九婴囚禁起来了。好在零于海神在灾难发生之时用头上的木梳将王子方秉兮封在其中,得以保全精灵族一脉。灾难发生时我躲在一个角落里得以脱身,这些年四处寻找秉兮不得,偶然被归来子爷爷带回送给了你。”多即说这些时眼神里满是怅然和失落,更多的是悔恨和内疚,当时的它亲眼目睹了那一场灾难的发生,却什么都做不了。
“自梳子被归来子爷爷打捞起,我就惴惴不安。怕他问起这些事,一直以来也不敢主动告诉他精灵族发生的一切,怕的就是他去送命。直到前几日救助归来子爷爷,需要解开梳子的秘密,才将一切都告诉了他。”多即补充道。
“精灵族,扶桑神木原来都真的存在啊!”郁北林还在感慨所见所听到的一切,一直啧啧称奇。
“原来救活我的是精灵族的王子啊!我们怎么才能找到他?”归来子暗自感激那个孩子,也觉得他十分可怜。
“归来子爷爷,你们一定要救救方秉兮,如果……如果七魔界的人知道他还活着的话,势必要斩草除根永绝后患的。”多即眼眶内满是热泪,泣不成声。
“爷爷,我们救救他吧,那日我见他年岁不过与我差不多大,不曾想他小小年岁便要承受如此之多。”采予眼眶红了起来,热泪在眼眶打转儿,“怪不得他说他要去该去的地方,原来是要去报仇。”采予脑中又回想起那一幕。
“这孩子也是可怜。咱们去找他吧,无论结果如何,都拼一把!”归来子坚定地说道,采予与北林纷纷表示认同。
说罢归来子便拿起钉钉锤锤,出了木屋去修缮木船。在海水的长期浸泡下,木船变得有些发朽,归来子将船两头木块接合处多加了几块大而长的钉子,做好了迎接大风大浪的准备。
北林的父亲是小镇的镇长,平日里十分敬重归来子。听闻归来子要带两个孩子出海解救朋友,二话不说将镇子上运送重要物资的钢船借与他们,考虑到归来子年迈,掌舵十分辛苦,便主动请缨前往随行,负责驾驶工作。邻居花大婶也准备了数日的干粮赠予他们,期盼他们不遇风险,早日归来。
一切准备妥当。第二天一早,一行人便踏上征程。
轻烟笼罩下的寒水清清凉凉,远处的山色在黑暗的怀抱中尚未苏醒。一阵西风掠过,海面上的白气徐徐前行,伴随着这出行时携带的睡意惺忪,和朝阳晨露的朦胧,一并奔向前去。没有人指路,只能凭借海鱼多即的一丝感应,偶尔才有一点消息。
此时方秉兮在精灵族待过的扶桑神木处已经独自待了好几天,一天天地寻觅着,希望能在众多熟悉的面孔中找到最亲近的那一张,可是寻寻觅觅好几日,不见。
扶桑神木原址还如从前那般好看,只是安静了许多。以前同方秉兮一起打闹、修习学业、玩耍、冒险的精灵此时都如雕塑一般安静地躺在海底,容颜不变。越是孤独,越是忧伤。再游此地此景,方秉兮只觉眼前变得模糊朦胧起来,又熟悉又陌生。是啊,他已在梳子里待了一百多年的光阴了,一百多年在人世间早已是百转千回、面目全非了,然而他还没有找到他的母亲,那位执掌精灵界的海神。
回想从前海鱼多即在身边游来游去,周围什么地方好玩、什么精灵有趣也都是多即告诉他的,就连人类世界的存在也都是多即最先发现的。多即,儿时他最喜欢的玩伴,此时也陪在别人身边了,方秉兮觉得自己特像是孤家寡人,母亲不知所处,玩伴远在天边。
在梳子里待着的那些时光里,虽然无聊但却不那么担心。毕竟当时的自己还不知道精灵族的变故,也不清楚母亲和多即的遭遇,对一切都还抱有幻想,以为母亲把自己锁在梳子里只是想惩罚一下平时贪玩的自己,可是日子越久越觉得不对劲儿,知道偶然见到了多即,也见到了她。
精灵族有自己的语言。每到深夜,采予沉睡时,多即便与秉兮聊聊天。他们第一天的相遇,始终印在脑海。脑中那些点点滴滴的过往清晰可见,藏之在心,无日忘之。
“公子少有的闲情逸致啊,还是舍不得又海的风浪呀……”一阵诡异而狡猾的笑声随之传来,秉兮回头,只见一黑衣人立于身后,至于立了多久他不知道。
方秉兮扭头一望只见身后一人,八尺身躯,身着玄色及踝大氅,昏光之中愈显得高大神秘。
方秉兮眼轮一抬,心头升起一股阴霾,此人悬浮空中,远不止是肉体凡胎。
“怎么?公子哥不认得我了。”黑衣人又是诡异而轻蔑的一笑。
方秉兮定睛细视,此人面庞熟悉,却又想不起来是谁。
“公子,我是你灵皆叔叔啊。”那黑衣人又是一笑,海风之中显得邪魅狂狷,叫人胆寒。
方秉兮听此展颜一笑道:“原来是灵皆叔叔,陌生好久了,后辈眼拙,认不得了,实在得罪。”
那黑衣人稍微一笑,并不作答。
“对了,叔叔什么兴致却独自来这扶桑神木遗址?”
“这话我还得问公子哥你呢?”黑衣人又道,“公子在此逗留作何?”
“叔叔明知故问,当年海兽作乱,我与母亲分离,此番回来是寻母亲的。”方秉兮道。
“哈哈……”黑衣人大笑一声。
“叔叔为何发笑?”
“天下竟有这般的巧事。”黑衣人道,“我便是奉零于海神之命,过来接公子回家的。”
听那灵皆提到零于海神,方秉兮一怔道:“难道母亲与你在一处?”
那黑衣人一顿,表情故作惊讶道:“怎么,我辈同为精灵,虽然政见稍有不同,但毕竟一家,早就冰释前嫌了,零于前辈仍旧任海神之位。”
“那扶桑神木去了何处,而此处为何又这般光景了。”方秉兮问。
“公子有所不知,当年洛九婴大人一时糊涂,引来鲲鹏海兽作乱,那海兽蛮力无比,将这神木连根衔去,直驱南极黑海,最后众人合力去南极黑海击败了鲲鹏海兽,夺回了神木。”那黑衣人道。
“南极黑海?听长老说那南极黑海乃是盗魔的境地?盗魔其人传言不善,母亲怎会在那处落脚”方秉兮道。
“的确,洛九婴大人后来知错,重归精灵,而后随着零于海神南向追寻神木的下落,零于海神毕竟神通广大,领了一众精灵在那处击败了海兽,只是苦于这神木庞大,况且无根之木,来回折腾,怕有损神木灵气,所以干脆就在南极黑海种下了神木。那盗魔虽无恶不作,但面对零于海神还是有几分忌惮的,见精灵族势力庞大,盗魔无奈分出一方海域交与海神,现今在精灵族在黑海称神,声势比以往浩大,这零于海神落定之后,便日日思索着寻找公子哥的下落,几次归来寻你不见,日日以泪洗面,这人间时光都过了十年了,零于海神一直未曾放弃,可惜一直杳无音讯,这次派我来故地再寻一番,真真是踏破铁鞋无比出,得来全不费工夫,还真叫我寻着了。”黑衣人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