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照进寿衣店,胡楠坐在阳光下闭着眼睛仰起头,深呼吸感受着阳光照在脸上的温暖。
殡葬业也有淡旺季,秋天去世的人很少,虽然开的是寿衣店,但胡楠真心希望周围小区的邻居都能长命百岁。
可妈妈小琴却不这么想:“这个月如果再这么下去,房租都要交不上喽。”坐在柜台前看账本的小琴戴着老花镜,重重敲几下计算器,继续对女儿唠叨。
“小楠你和妈说实话,灵堂画展那孩子的殡葬费,不会是你给的吧?不是我替你爸说话,你爸他生气也不是针对你,他是按照白事传统……”
“好,妈我知道。”不等妈妈把话说完,胡楠抢着回答,只是把个“好”字拉成长音。
“你知道就好,咱家给人办白事不假,虽然表面上挣的是死人钱,但咱不能没了良心。不能跟对面鬼见愁一样,专坑死者家属的钱。”
一提到对面的寿衣店小琴就控制不住声调,用记账的笔指着对面大声喊:“人在做天在看,多行不义必自毙!哼,鬼见愁你在我的婚礼上发寿衣广告,真是没见过你这么缺德的。”
小琴喊得声嘶力竭,好像隔着一条马路鬼见愁能听见似的。胡楠睁开眼看着愤怒的妈妈,轻叹一口气,站起来,一早晨的好心情被妈妈喊得烟消云散。
“妈,中午您别做饭,我去买盒饭。”说完走出寿衣店大门。小琴的喊声又响在身后:“你爸中午有事儿不回来,你别乱花钱买两份十块钱的挺好。”
“好的,知道啦。”胡楠也学着妈妈大声喊话,引来路过行人都用奇怪的眼神看她。她满不在乎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小乐的微信,依旧没有任何消息。
自从上次深夜在寿衣店门口分手,小乐再没和她联系,甚至连朋友圈都没更新。随手捡起路边的落叶,对着阳光拍了张照片想发给小乐看,最终忍住把手机放回口袋。
附近盒饭做的经济又卫生的只有一家,正是午饭时间小饭店门口排起了长队,饭店门口几张小桌子也坐满了人。
“小乐来这里,有个板凳。”鬼见愁对着小乐挥手,小乐端着两个流着菜汤的盒饭,走得小心翼翼生怕菜汤流到身上。
胡楠看着小乐在面前走过,当他看见只有一个板凳后立刻蹲下,一副小弟见到大哥的嘴脸献媚讨好:“鬼师傅您坐,我蹲着吃就好。”
“他们怎么会在一起?小乐居然喊鬼见愁……师傅?”胡楠转身躲在小饭店旁边的大树后,双手扶着树自言自语探出半个脑袋。
“什么情况?小乐到底搞什么鬼?放着婚庆公司的大少爷不做,给鬼见愁当徒弟?”
慌忙中她拿出手机对着他们拍了好几张照片,看着小乐盒饭吃到一半,跑去超市买水买烟,又给鬼见愁点上烟,全程陪着笑脸。
越看越气胡楠不知不觉攥紧了拳头:“哼,恋爱的时候对我都从来没有这样过!”她一路跟踪到“鬼见愁寿衣店”,直到他们一前一后进去。
殡葬师的圈子很小,鬼见愁收了新徒弟这件事通过微信群迅速传播,他大方邀请所有与他关系不错的殡葬师,来寿衣店门口吃烧烤。
小乐连着几个晚上请了好几波师傅,寿衣店一到晚上成了烧烤店,烟雾缭绕一地啤酒瓶。时间久了就连寿衣店门口模特身上的寿衣,都带着一股烧烤味。
“师傅我是在帮你,先和这些殡葬师傅们混个脸熟,以后见了面大家相互有个照应才没人为难你。放心有我鬼师傅罩着,你在殡葬的路上那是前途无量。”
每次鬼见愁喝多以后不是拍着小乐的肩膀,就是拍着他自己的胸脯,满身酒气的对他说同样的话。
小乐点头等着向鬼见愁学习,可拜师已经过去十多天,连一场白事也没有。
大白天寿衣店门口路过行人不少,但就是没人往店里看一眼。
鬼见愁躺在躺椅上用手机看鬼片,小乐躲在两个寿衣模特中间,用从玩具店买来的儿童望远镜,伸长脖子往对面的寿衣店里看。
马路上车来车往根本看不清对面,小乐太专心丝毫没发觉,鬼见愁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他身边。
“看什么呢?给师傅我也看看。” 鬼见愁一把抢过望远镜。
“师傅您能不能别给我添乱?我在观察对面寿衣店的情况,刚刚好像看到几个人进去。”小乐抢回望远镜,说着话全神贯注看得更认真。
本来只是好奇的鬼见愁顿时来了兴趣:“给我看看,没想到你小子还挺有商业头脑?”鬼见愁已经不满足站在两个寿衣模特中间,他拿着望远镜走出寿衣店,站到马路边上。
失去了望远镜的小乐顿时感觉饿了,翻出一桶方便面刚倒上开水,4个黑衣人走进了寿衣店。
寿衣店里弥漫着红烧牛肉方便面的味道,与寿衣店肃穆的风格显得很违和,小乐没想到突然有顾客,彼此相互对望都愣了几秒。
“师傅,师傅……”小乐满脸堆笑大声呼救,端着热得烫手的方便面慌张地跑向鬼见愁:“师傅,有客到。”
“有客到?行啊你小子学得挺快。”没等小乐得意,鬼见愁脸一沉用塑料望远镜砸向他的头:“只有在白事上才这样喊。”
鬼见愁转身,刚刚还嘻嘻哈哈的他像是变了一个人,他把望远镜小心翼翼放在方便面上,严肃庄重如同大师一般沉稳,举手投足有板有眼像是在打太极,离开前还不忘在小乐耳边咬牙切齿地叮嘱:“赶紧把你手里的方便面给我扔喽,还有……别笑得跟个傻子似的,小心被人家打死。”
小乐傻愣着看着鬼见愁的背影,一动没动。
“跟上啊!学习的机会到啦!哎……平时看着机灵,关键时候掉链子。”鬼见愁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鬼见愁在众人的注视下点了香,对着4位黑衣人深鞠躬:“人死不能复生,节哀顺变。”语气哀伤好像去世的人是他至亲之人。
和鬼见愁的假伤心不同,隔着一条马路的寿衣店里,胡楠的眼泪在眼睛里转了很久,她握紧拳头坚强忍住才没让它掉下来。
马上要降生的宝宝,怀孕6个月的年轻母亲,一场车祸让母子同时去世。
寿衣店的接待室,瘦高的男人根本坐不住,他直接坐在地上哭得像个孩子,身边围着几个人劝,可男人只是摇着头嘴里反复说着相同的话。
“我是孩子的爸爸,大芬的丈夫,一天之内我的家就散了……我听朋友说你们寿衣店,有个女殡葬师傅,所以专门想请你给……”后面的话男人总是说不下去哽咽着,鼻涕眼泪流满一脸。
父亲老胡坐在胡楠身边,用担心的眼神看了一眼女儿。
“咱们走,先去布置灵堂。”胡楠站起来,在转身的瞬间擦去眼泪,她不担心任何人嘲笑她这个女殡葬师不专业,只怕父亲老胡担心。
“爸,您放心我可以办好,不会给‘白事胡’丢脸。”
“什么丢不丢脸,‘白事胡’就是个外号,我根本没放在心上。”
说完父女二人看着坐在地上的高瘦男人,老胡拍拍他身边安慰的人们。
“让他哭吧,哭出来会好一些。别看我们整天和死亡打交道,遇到这样的事情,谁会不伤心呢?”
一个小时后,胡楠和老胡跟着逝者家属回家,在楼下听见楼里传来争吵声:“出去出去,在孩子爸爸没回来之前,你们赶紧走。你们家死的是司机,可我们呢?孩子还有两个月就出生!”
胡楠走在最后,门口站着好几个穿黑衣的人,有男有女都低着头,在他们旁边有两个人没穿黑衣,一前一后站得笔直。
老胡和鬼见愁不亏是老殡葬师,同行见面很平静,只是相互点了下头。
“熊尔乐?”
“胡楠?”
“你来做什么?”
两个年轻人异口同声发问,他们看着对方同时瞪大眼睛,吃惊地喊出了对方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