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骑着自行车带胡楠回家,她坐在自行车后座上,一只手搂着妈妈的腰。这样的时候已经很久没有过。
突然,胡楠从后座上跳下来,把手里的纸活丢进自行车前的车筐里,推着妈妈的腰使劲跑,等速度起来又蹦上后座,“妈妈,快啊快啊……”展开胳膊做飞翔的姿势,把头高高扬起,头发随风、阳光洒在脸上。
有风有阳光有妈妈在,自由又安全。
“你这个孩子啊,都多大了?就是知道玩,别人家的姑娘早都结婚,孩子已经上小学啦。”
正骑到幽静的小路,两旁的树木连接在一起,形成一道绿色的长廊。
“妈,你说实话,”胡楠把脸贴在妈妈后背上,听着妈妈有节奏的心跳声,“妈,你和我爸结婚幸福吗?”
女儿不比小时,长大以后沉了很多,小琴需要更加努力地骑车,年纪大了以后她的腿关节一到大风下雨天就像是泡在醋里,又酸又乏。也是被女儿突然的问题问得有点心酸,遇到上坡小琴索性停下来。
见母亲下了车,胡楠骑上自行车招呼妈妈,“妈上车,我带你。”
看着女儿小胳膊小腿的,小琴挥了挥手,“不用,大夫说我血糖高,让我经常走走。”
这时胡楠的电话响了。
“发什么傻?接电话啊谁啊?”小琴看女儿的脸色难看,跟着看了一眼——
“肖磊?肖磊不是一年前就死了吗?”
母女二人同时停下,胡楠按下接听键,小琴把耳朵贴过去听。电话里传来肖磊妈妈的声音:“我是肖磊的妈妈,我看见参加肖磊纪念的名单会有你的名字,阿姨真是高兴。”
“阿姨您找我有事儿吗?”胡楠不太喜欢肖磊的妈妈,觉得肖磊本来特善良,就是受了他妈的影响,才变得精于算计。
电话那头停顿了一下才说:“我啊最近总是梦到肖磊,找了个大师给看了看,大师说肖磊喜欢一个女孩……”
小琴顿时想抢过电话,被胡楠强制按住。
“开始我也不相信这些迷信,后来有一天肖磊在梦里说……想同学们。胡楠,阿姨能不能求你个事儿,不是很麻烦,你一定能办到,就是你能不能给阿姨一件你的东西,什么都可以。”
家里开寿衣店又是做殡葬业,小琴自然清楚肖磊妈的意思,刚要张嘴,被胡楠及时挂了电话。
就算知道挂了电话小琴依旧低头对着手机大骂,“小楠你把电话给我,看我怎么骂她!是不是欺负我们家不懂这些歪门邪气的玩意?都是当妈妈的人,心眼太坏了不会有好报的。”
小琴气鼓鼓地抢过自行车,胡楠最怕看到妈妈这样,尤其过了40岁以后,妈妈发起火来如同母老虎下山。自行车推着也能虎虎生风,一边走一边大声叨叨,过来过去的行人已经开始注意她们。
“人家都欺负到咱们头上,咱们不能就这么算了。回头你去参加什么纪念会,妈也跟你去,他妈不是要你一件东西?你听我的,你就带把大菜刀,进屋往他家那么一丢……”妈妈说得离谱却一套套的,像极了单口相声的惯口。
忍了半天实在是忍不住,胡楠蹲在地上大笑起来。别看从小生活在寿衣店,老胡一家从不缺少欢乐,妈妈是家里快乐的源泉。看见女儿笑的可爱样儿,老母亲气也消了大半,但仍坚持要和女儿一起去参加肖磊的纪念会。胡楠无奈,只能同意,条件是:绝不能带刀。
回到寿衣店和老胡说起此事,老胡表现得很平静,全家围着一张棺材板吃饭。老胡给老婆夹了菜,对着女儿说:“小楠不知道情况,听你这么一说还以为你妈是大内高手,大清一等带刀侍卫。”
“噗”,胡楠一口饭喷出来,直接喷到老胡身上。小琴一只手拿着筷子,一只手猛拍老胡的肩膀,喊着号子一个字一个字打,“你说你,非在吃饭的时候气我。”
全家其乐融融时,有人进了寿衣店,三个人同时转头去看,惊得胡楠丢了筷子跑过去,小声把门口的人往门外推。
“阿姨,您怎么来啦?有事儿咱们外面说。”
“我是来和你道歉的,肖磊爸爸狠说了我一顿,非让我亲自过来给你陪个不是。”肖磊妈妈说着哭了,一脸的委屈,“我在门口看半天,你看你们一家三口其乐融融,让我一下子想到了肖磊还在的时候。”
胡楠赶紧从口袋掏出纸巾递给肖磊妈妈。胡楠最怕妈妈出来闹,想着马上打发走:“阿姨你说的我能理解,您快回去,纪念会那天我一定参加。”
一听胡楠原谅自己,肖磊妈哭得更厉害,边哭边说,声音也大了很多:“我要是有你这样的姑娘该多有福气,肖磊活着的时候就喜欢你,和我说了很多次,也是我们家孩子命太薄,没命娶你回家。”
纸巾明显不够用,胡楠再次抽出纸巾,没递给肖磊妈先擦了擦自己额头上的汗,同时眼睛死死看着寿衣店的门,嘴里小声嘀咕:妈妈你千万不要出来啊。
可纱门还是打开了,走出来的是老胡,“你妈让你进去。”说完对着女儿做了一个“快点的,你妈要疯了”的暗示。
胡楠回到寿衣店,只见妈妈在寿衣店里像个没头的苍蝇在四处找东西。
“妈你找什么?”胡楠站在妈妈屁股后面不知所措,却也知道手疾眼快立刻关上门。
小琴终于找到称手的“兵器”,是一根放在逝者手里的打狗棒,形状很像狼牙棒,也是用纸做的。
拿在手里一下子扒拉开女儿,打开门大喊一声,“你别走,看我不打你个满地找牙!”说完高举打狗棒冲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