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锦幽回头看着她，"以后要叫李姨娘。她有了依靠，我也放心。"
"奴婢记得了。"
远处一行人匆匆而过，桑锦幽望过去，那些人手里都拿着账本，好像很着急的样子。
桑锦幽问道，"那些是什么人？"
梅兰摇摇头，"奴婢也不太清楚，这几日时常有一批人进入罗府。"
"罗二夫人，这个问题在下知道。"
桑锦幽转身，周志成一身单衣，手里依旧是一把折扇，桑锦幽想到他跟辰王的关系，立刻对此人厌烦起来。
梅兰见小姐转身躲过，立刻挡到前面，"周公子，公子请留步，内院女眷之地，公子恐怕不适合在这里。"
"罗二夫人，罗二爷的生意出问题了，这些掌柜的就是来商量对策的。大概不出七日，债主就要上门，二夫人还是早早收拾行装，这院子大抵也住不了多久了。"
"我夫人要不要早收拾行装，不必周公子来提醒。"罗湛陌从远处走近，一脸冰寒之意。
桑锦幽转过头，看到罗湛陌站在不远处。
罗湛陌走到亭台上，挡在桑锦幽前面，淡漠道："周公子在罗府待了不短时间，深冬将至，家人不着急吗？"
见相公语气不善，她悄悄握住他的手，周志成是辰王的人，不能硬碰硬啊。
罗湛陌眼神一动，回握住他的手，脸上寒意消退一些。
周志成笑着打开扇子，扇面朝远处的叶稍一扇，顿时亭台上雪花纷飞，好一幅冬日雪景，"罗二爷此时竟有时间在这里跟我一个普通百姓赏雪景话家常，刚才那些人竟然能放二爷过来？"
罗湛陌眯起眼睛，"你不是周志成，你到底是谁？"
周志成回过头，手里的扇子灵活地在指尖转动，"二爷，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罗二爷，这一劫，你躲不过。十年前，你能活，那是你没遇到那个人，这一生，我还从未见过他输。"
罗湛陌握紧拳头，眼里闪过杀意，十年前，竟然被人挖了出来？！
"三日后，辰王在王府设宴，全城商家都会参加，恭迎二爷携夫人参加。"
桑锦幽想也不想拒绝，"我不去。"
周志成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夫人，逃避不是解决办法。在下奉劝夫人，辰王不是善罢甘休之人，一味逃避，只会牵连无辜。"
周志成走了，踏雪无痕。
梅兰站在亭台上，感觉周围气氛越来越冷。
桑锦幽一步一步走到亭外边沿，亭外柳树梢坠满白雪，远处亭台楼阁银装素裹。
伸手接住滴落下来的雪水，她真的要去见那人吗？
罗湛陌站在亭台上，远远望着她，他们距离很近，却又很远。
"你在想什么？"
桑锦幽握住手，回头看着他，苦笑一声，"二爷，生意上是不是出现问题了？"
"我会解决，三日后你不用去。"
"二爷，锦幽是不祥之人。只是悔悟晚了，拖累二爷了，我跟二爷去。有些事，我不该存侥幸之心。"
回过头背对着他，喃喃自语，"一醒来，就该断了所有可能。"
***
"三爷和周家小姐的婚期定了，就在来年三月十五。那蒋家小姐没福气，三爷来年高中，前途不可限量。"
玲儿坐在小板凳上，一边缠线一边讲这几日府里的大事，梅兰在一边穿线，抬头看向发呆的桑锦幽，"小姐？"
"嗯？"
玲儿见桑锦幽一脸兴趣缺缺的样子，眼珠一转，笑着说，"小姐，奴婢再讲个好玩的事吧。城东家卖糕点的李记老板偷偷去妓院然后被家里的母老虎追得跑了两条街。现在大街上都在说这事呢， 说千万不要娶了一个悍妇，不然一辈子都抬不起头。啊……奴婢没说指舅爷，奴婢该死。"
桑锦幽摇摇头，"不碍事的。老夫人让娶，三爷愿意了吗？"
"三爷跟着去提亲了，听说一路上都挺高兴的。"
腊冬时节，给先人烧纸，梅兰坐在台阶上，手里拿着一块冰把玩，手指冻得通红，如果能把心也冻僵了就好，她就不会备受煎熬。
桑锦幽半夜睡不好，起身走出房门，远远瞧见秀珠的房间灯火通红，只看了一眼就转身往外走。
空气中到处都是元宝蜡烛的味道，站在院子静了片刻正要回去，就听到有女人小声窃语。
走出院子，花园的深处，她看到一个人正蹲在荷塘边点着香烛，一边哭一边讲："你恨我吧，我烧这些东西你还是收着吧，留着点钱傍身。如果你恨我，你就来找我，我一次都没梦到你，你是不是再也不想搭理我了？"
桑锦幽知道自己撞破了梅兰心里的秘密，刚一转身，不小心碰到石头。梅兰急忙吹灭香烛，猛然回头，"小姐？"
"我不知道你在这里，梅兰，今天的事我不会问，也不会说出去。"桑锦幽转身往回走。
梅兰突然喊住她，"小姐，梅兰杀人了。"
桑锦幽猛然回头，震惊地看着她，"梅，梅兰？"
"奴婢守着这个秘密好辛苦，奴婢以为他死了我会很开心，可是……可是……奴婢错了……"
桑锦幽站在原地，听着梅兰诉说那个属于她内心的故事，原来这么久再没见过小金，是因为他已经死了！
看着一向沉稳可靠的梅兰心中竟然藏着这么大的秘密，她只能伸手抱住梅兰，让梅兰靠在她怀里哭，"梅兰，这不全是你的错。女人保卫名节，你不要怪自己。"
梅兰哭了一会，赶紧擦干眼泪，扶着桑锦幽起来，红着脸道："奴婢失态了，小姐莫要怪罪。"
"以后不要避开其他人，祭拜便祭拜，没什么见不得人的。"
梅兰微微摇头，"奴婢没资格，若不是奴婢太冲动，他现在……"
桑锦幽若有所思地看着天上圆月，"已经错过的事没办法挽回，你我也只能默默藏在心里，你不愿意嫁人，是为了他？"
"奴婢……人死了，奴婢也没成亲的心思了。"
***
一辆一辆马车停在辰王府门口，辰王有皇上的圣旨，不仅管理官吏，如今更是管着金陵城的商贾。
从马车上下来，站在罗湛陌身边，看着他越来越消瘦，辰王的手段她很清楚，罗湛陌已经应付得吃力了，他怎么可能抵挡得住辰王的可怕手段！
"进去吧！"罗湛陌回头看她一眼。
"是。"
走到辰王府大门， 桑锦幽突然深呼吸一口，手心满是冷汗，她没想到她还有主动再踏进这大门的一刻。
"你的手怎么这么凉？"罗湛陌伸手握住她的手，也摸到了她手心的冷汗，"他真如洪水猛兽？"
"参见王爷，您怎么出门来了，真是折了我们这些粗鄙之人的寿！"
桑锦幽和罗湛陌同时看过去，辰王站在大门口，欣长挺拔如天神羽仙一般，可远观而不可亵玩。那张让金陵女子疯狂的俊颜，此刻似笑非笑地看着两人。
桑锦幽吓得几乎要昏倒，是罗湛陌伸手握住她的手，才没有立刻倒下。
"各位都是金陵商业的支柱，本王不过代表皇上来邀请各位聚一聚，请进。"辰王唇角微扬，转身进了王府。
他生气了，是因为她吗?桑锦幽手上使劲，掐进了罗湛陌的肉掌里。
罗湛陌微微一用力，带着她往前走。
走进王府，女眷同意都在后院由侧妃刘氏接待。
刘氏坐在太师椅上，像个发号施令的主人，处处彰显大家气度，"各位夫人，这些专程从苏州请来的糕点师傅，这糕点如今可不得了，价值千金也难得。各位夫人尝尝！"
有人兴奋地捂住嘴巴，"听说苏州糕点技艺已经失传了，如今金陵城里这一碟少说也在百两，不愧是王府，竟有如此极品。"
"呕！"桑锦幽用锦帕捂住嘴，生生压住胃里翻涌的恶心感。
垂下头不看那些糕点，这女人的心肠如今想来依旧毛骨悚然。
刘氏挑眉道："罗二夫人，这是怎么了？难不成……倒是我疏忽了。"
"妾身不适，不想打扰了夫人们的雅兴。妾身能否到外面透透气，还请王妃恕罪！"
刘氏先是不悦，随后笑靥如花，"快去吧，仔细照顾着罗二夫人。"
从房间里出来，后面跟着几人桑锦幽已经懒得去理会了。
从这里再往过去穿过两个院子，就是她曾经住了四年多的院子。
刘氏的狠毒在于她善妒而且小气，曾经她让下人用猫肉做成苏州花式点心，逼着桑锦幽吃下去。
熟悉的庭院，心头狂跳难抑，明明做梦都想脱离，逃离了却想去看看，桑锦幽管不住自己的脚，那个院子，她差点哭瞎了眼睛，品尝了痛苦的极致，独自承受绝望，一切痛苦都源自于那里。
身后的人不知何时已经离去，她明明拒绝再回想起过去的痛苦，此刻却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
我不要去！
脚下一绊，桑锦幽直接跌倒在地，身上传来的痛苦让她清醒了。
想要离开，前面一双脚映入眼帘。
"需要帮忙吗？"
她的指甲陷进土里，不想见这个人，不想跟他有一丝一毫的交集，却总是不得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