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
浇上一滴，桑锦幽才继续低头吃东西。
罗继说她昨夜带着夜宵去找她，说她穿了一身艳丽的红妆，说她脸上带着笑。罗继叙述着昨夜的一切，有一瞬间他想杀了罗继，她准备好的最好一面，却被他的小厮看到了。
想问她昨夜为何有此异常举动，想问她是不是心系他关心他才来，但是让他一个大男人问这些问题，着实难开口。
桑锦幽漱了口，收拾之后看向他道："爷若是吃好了，妾身有事相求。"
"说吧。"
"秀珠本就是我娘准备的通房丫鬟，妾身替这个丫鬟讨个礼，升为姨娘吧。"
啪！罗湛陌手里的筷子拍在桌上。
站在门外伺候的几个人全都挺直腰背，除了罗继，其他人都偷偷瞟向默默站在角落的秀珠。
罗湛陌扭头看向她时脸色已经黑青，所有的期待和猜想被桑锦幽的一个请求彻底戳破。看着她平静的表情，罗湛陌只觉得自己仿佛一个笑话，他金陵城数一数二的富商，竟被他的妻子弃之如履。
桑锦幽被他的怒气吓着，想着他还有伤在身，只好柔声劝道："爷不要动怒，你的伤还没好。罗继，去请程姑娘来。"
罗继也牵挂主子的身体，听到夫人如此吩咐，也顾不得其他快步出去找人了。
伸手按在罗湛陌手上，她小心翼翼地抽出筷子，坐在一旁小声道："秀珠进了爷的房间，她的清白就交在爷手里了。秀珠从五岁开始照顾我，从小也都陪着我学各家礼仪，不会比爷中意的姑娘差，只是提个姨娘，希望爷应允。"
"一次又一次把女人送到你丈夫身边，你真的不会有一丝在意吗？你这么愿意看着我跟其他女人亲近，到底是你大度，还是真的一点都不在乎我？桑锦幽，你到底为什么要嫁给我？"
在乎？怎么可能不在乎，每次提出给他纳妾，她心就像针扎似的，可是她不能表现出来。
正妻就该有正妻的样子，妒妇是要不得的。
这是她从小受到的教育，娘就算在不喜欢爹爹的妾，当爹爹说要提柳银娇当妾的时候，娘也是笑着应允的。
先动心的人先输，罗湛陌终于无比深刻地体会到了这一句，她怎么可以一而再再而三往他身边送各种女人？他就如此不值得她珍惜吗？
程菲突然跑进来，打破了房里的尴尬气氛，她走到罗湛陌身边，"罗大哥，你该换药了，我陪你过去。"
罗湛陌和程菲一起走出房门，走到门口时，心头的苦涩吞进肚子，他微微侧头，"我受伤了，你不准备陪在我身边照顾我吗？你的本分只是安静地待在院子里吗？"
桑锦幽知道自己不能去，辰王的嫉妒心那么强，按照前世，罗湛陌就算是碎尸万段都难解他心头之怒。
这一路回来，她已经想好了，要他一纸休书，为秀珠求一个依靠，她便皈依我佛。
缓缓福身行礼，她语气平静如水，"程菲姑娘比我会照顾您，爷好好保重身体。"
罗湛陌推开程菲伸过来的手，缓缓转过去，眼底却已写满失望。
桑锦幽悄悄走到门口，看着罗湛陌和程菲，两人的背影如此般配，苍茫雪色中，那道颀长挺拔的身形旁一直有另一人的陪伴。
秀珠跑过来跪在门口，"小姐，奴婢知道您生奴婢的气。可是昨夜姑爷是喝醉了，奴婢扶着姑爷回去而已，奴婢没做对不起小姐的事。奴婢不敢高攀，奴婢只愿小姐还要奴婢伺候，奴婢做错了事，小姐狠狠地惩罚奴婢吧。"
秀珠突然一巴掌打在自己脸上，如今再多的眼泪也挽回不了她当初的错误。
她一时鬼迷心窍，如今悔断干肠也挽回不了。
"姑爷深爱小姐，绝对不会背叛小姐的。都是奴婢下贱，小姐不要因为奴婢跟姑爷生分了。奴婢……奴婢……"秀珠盯着远处的石柱，眼里划过决绝，"奴婢愧对小姐，向小姐谢罪！"
秀珠闭上眼睛，朝石柱撞过去，桑锦幽下意识上前拦她，却让秀珠直直撞在了她肚子上。
"唔……"腹部传来闷痛，桑锦幽突然虚瘫在地，脸色惨白。
"小姐？呜呜……奴婢该死，您怎么了？"秀珠慌张地上前扶住她。
桑锦幽推开秀珠搀扶的手，淡淡地开口："秀珠，你回自己房间，你的嫁妆我已经准备好了，接下来好好待嫁吧。玲儿扶我回房。"
秀珠绝望地跪坐在地上，看着桑锦幽慢慢转身离开，她感觉自己已经被小姐彻底遗弃了。
伸手捂着脸，难以抑制痛哭起来，"呜呜……呜呜……"
"秀珠！"梅兰站着台阶下，她刚从桑家赶回来，心里害怕小姐会做傻事，昨日从那封信开始，小姐就变得古怪了，她回家看望，最后还将她一人留在府里，自己一大早就离开了。
梅兰一路小跑回来，刚一进院子就看到你秀珠跪在地上祈求小姐，这些日子很多事她也有感觉，秀珠的心浮动了，她或许看向了更远的位置，梅兰也曾笑着提醒过她，以为秀珠只是心动，没想到昨夜竟然真的出手了。
"梅兰，你跟小姐求求情，我知错了，我鬼迷心窍，可是我从没想过要跟小姐争宠，我真的……呜呜……你相信我……"
"秀珠，你别哭了。"看着秀珠哭得声嘶力竭，梅兰心里也不好受，伸手抱住她，这时候她只能如此安慰她。
晚上，秀珠依旧跪在门口，梅兰端了一盆火放在她身边，回到里屋，小姐坐在床畔不知在想什么。
"小姐，秀珠还跪着呢。"
"让她回去吧，让她不必介怀我，姑爷以后定不会亏待了她。"
梅兰走到她跟前，跪在床边，"小姐，秀珠只是一时鬼迷心窍，她对小姐忠心耿耿。"
"梅兰，女人一生不就是为了找一个依靠，我把你托付给哥哥，秀珠既然有意想要跟着罗湛陌。我便给她这个机会，省得我不在了，你们两个孤苦无依。我从未生气，我怎么会生你们的气？"
"小姐……"梅兰心里有个地方翻腾起来，很多她看不清的事如今慢慢明晰了。
攥着手里的锦帕，梅兰仰起头看着她，"小姐，您爱姑爷吗？我们都觉得姑爷和小姐是天生一对，姑爷之前对小姐极好，小姐每日都等姑爷回来用膳，小姐，如今您是为着什么待在姑爷身边？"
桑锦幽抬起手指，轻轻地点在唇畔，眼神迷离地望着窗外。
房间里一片沉寂，梅兰跪在地上，担忧的看着小姐。
看着桑锦幽的表情，梅兰心间发寒，"小姐，是不是奴婢都错了。您并不愿意嫁给姑爷，所有人都猜错了您的心思吗？"
小姐什么都不说，不管有什么事都藏在心里，以前还会跟她和秀珠说一些，如今却却是一句都不想说了。
"我愿意嫁给他，愿意为他生儿育女，愿意陪他一生一世，因为我是他的妻子。梅兰，这还不够吗？"
“奴婢换个说法吧，小姐，要为姑爷纳妾的时候，心里可会难过？”
桑锦幽手握紧，轻轻咬住嘴唇，“自然是在意的，可是妇德上讲了，妒妇不——”
“小姐不要理那些书，就但看您自己。姑爷对您好的时候，您可欢喜？姑爷不理您的时候，您可难过？”
她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那姑爷若是生意赔光了，小姐可愿意和离？”
她急忙摇摇头。
“主子，若是换了别的男子呢？若您当初嫁了旁人，就像大爷那样的，您还会这样吗？”
桑锦幽愣住了，若是她嫁的人是大伯……
脑海里只想了坐在一起吃饭的画面，她就皱起了眉头。
梅兰笑了，握住她的手，“小姐，您爱姑爷的，别压抑自己的内心，您和姑爷两情相悦，这是多少女人求都求不来的福气。”
“我……我爱相公？”
梅兰点点头。
"姑爷想要的是……是小姐的心意，是你的真情实意。如果小姐心爱姑爷，怎么能把秀珠送到姑爷身边。夜深人静的时候，姑爷身边躺着其他人，小姐心里是什么滋味？"
"不要说了，梅兰，你出去吧！"桑锦幽烦躁地站起来，背对着梅兰，她的心好乱，梅兰的话让她原本平静的心突然翻涌起来。
她爱上相公了？
不，这绝不可能，她的爱，会害死相公的。
你敢爱上别人，本王，就活活剐了他！
脑海里突然浮现辰王阴狠的脸，她浑身一抖，“出去！”
梅兰伸手拽住小姐的衣服，哭着祈求，"小姐，您到底怎么了？您跟梅兰说说，梅兰陪着小姐。"
桑锦幽推开梅兰，爬上床躲在内侧，"我想一个人静静，出去！"
"小姐……"
桑锦幽怒声喊道:"出去！"
梅兰抹了把眼泪，不情不愿地从地上起来，盯着床里的桑锦幽看了好一会，才一咬牙退了出去。
桑锦幽换换抬起头，眼泪滑落，心如刀割。
眼前一黑，身体瘫在床上。
眼前的场景越来越清晰，哭喊声，咒骂声，还有鞭打的声音。
睫毛颤动，桑锦幽觉得声音仿佛在耳边响起一般。
"夫人醒了。 "
不知谁喊了一声，坐在地牢大厅的高贵男子缓缓抬起头，一双剑眸划过冷笑，"带过来。"
桑锦幽刚醒来，还没反应过来，只觉得头脑一阵晕眩，被两个丫鬟扶着往前走，阴冷潮湿的味道让她不禁蹙眉，"梅兰……这是哪里？"
"睡糊涂了？梅兰又是哪个？"调笑的声音里透露着一丝危险信号。
猛然睁开眼睛，眼前俊美邪狞的笑脸，桑锦幽只觉得头脑一发懵，就要昏倒过去。
一股刺痛从下巴传来，桑锦幽被迫睁开眼睛，皇甫悯的脸近在咫尺，久居高位，那股凌厉之气迫人得很。
皇甫悯松开桑锦幽的下巴，伸手搂住她的腰，把人箍在怀里，笑若流云，说出来的话却让人发毛，"本王给你准备了个节目，既然你那么喜欢跟本王的幕客聊天，那本王把他做成人彘，天天陪你如何？"
桑锦幽张大嘴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这一幕她早就经历过了，皇甫悯幕客众多，最倚重的便是上官子钦。
前世，她从未跟辰王的幕客打过交道。唯有上官子钦，他在大理寺当值，跟大哥相识，大哥遭难曾托上官子钦给她捎过信。
却不想被府里有心人添油加醋，她多了一个罪名，辰王为了惩罚她，让她眼睁睁看着上官子钦变成了一个人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