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南琼月和容恒拜别了太后乘马车回府,烈日正当头,照的人睁不开眼,马车里早早放好了冰块降温,倒也不觉着热。
“回去总算能自在的睡个安稳觉了。”南琼月靠着车壁心满意足地道,顿了会又看向容恒,“以后没人欺负得了你,我说到——啊!”
马车忽然停下,南琼月因着惯性靠向了容恒,被他稳稳接住了,她原本就那么虚靠着,没使什么力,马车骤停,就只能往一边滑倒了。
他身上的味道淡淡的,十分好闻,南琼月吸了吸鼻子,总觉得这味道熟悉。
南琼月此刻还闷在容恒胸前,她稍微支起身子,坐正掀了一半帘子,探出头问:“阿楠,怎么突然停了?”
“回王妃,前头似乎出了什么事,聚了许多人。”阿楠掂高脚,以手搭檐,望着前面挤得水泄不通的地方,但怎么也看不到围着那处是什么情况,“奴婢去问问。”
“这位大叔,这里发生什么事了?”阿楠随便找了以为中年大叔问道。
“你不知道吗?如意坊的红老板居然被入赘她家的夫君扫地出门了!”
阿楠声音高了好几度,“这究竟发生什么了?!”
如意坊的红绡,可是这东京里鼎鼎有名的脂粉铺子老板。她的铺子生意极其红火,她家秘制的凝露香是最受东京女子追捧的香膏,一月仅售卖十盒,每一盒都是重金难求。
那人接着道:“唉!红家那个赘婿孟硕,看着是个老实的,谁知道这几年竟然背着红老板在外头养了人,不仅如此,他更是拿到了掌家的印章,如今红家就是他掌家,全然不顾多年夫妻情分,竟然把红老板休了,让她净身出户啊!”
南琼月听了阿楠的复述,也震惊了,“这种渣男,都能上位?!没人管的吗,孟硕算是非法侵吞红家家产吧?”
阿楠却道:“这事官府不好管,毕竟孟硕有印章在手,他就是红家的新家主,有些经商世家是只认印章不认人的。”
这时红家出来了一批家丁,推搡着赶人,“看什么看!全部都散了!没什么好看的!”
红绡忍着身上的剧痛,费力的撑起自己,声嘶力竭的朝着红家大门喊着:“孟硕!你出来!你为什么要骗我!你给我说清楚!究竟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人群被驱散了不少,南琼月透过人缝依稀看见那地上趴着一个白衣女子,头发散乱,雪白的衣裳有许多出破损,沾了不少灰尘,还有些血迹。
其中一个指挥家丁赶人的管事,走到红绡面前,“别再叫唤了,家主不会来见你的!识相的趁早离开!”
红绡喘了口气,恶狠狠的看着面前这个人,指着他的手都在颤抖,声音也是颤抖的,“费全,枉我那般信你!你竟然联合孟硕一起诓骗我!你半生都在红家,我自认往日待你不薄,不曾想,你有一天会这样回报我!”
费全蹲下来,俯视着这个曾经风光无限、身处云端的老主子,如今她什么也不是,像是一摊泥,踩两脚都嫌脏了鞋,他声线压的很低,“你如今说什么都没用了,这红家,已经变天了,你只能认命。”
红绡抓着费全的衣摆,使劲扯着,咬牙切齿地诅咒道:“你!你和孟硕,一定会遭报应的!”
费全毫不在意,他抬脚在红绡的衣裳上蹭了两脚,留下几个脏兮兮的脚印,轻蔑地道:“也许吧,可惜呀,你看不到了。”
看热闹的人被驱散,道路通行,马车又缓缓行驶起来,南琼月看着远处在烈日下挣扎的那抹影子,叹了口气。
“阿瑶怎么叹气了?”容恒歪着脑袋瞅着她。
“有点同情红绡的遭遇。”南琼月捡了一块糕点,轻轻咬了一口,她就是这样一个同情心泛滥的人,可也仅限于同情而已,她爱莫能助。
容恒若有所思地道:“她的夫君待她不好,是挺可怜。不过阿瑶放心,我会一直对阿瑶好。”
南琼月拍了拍掌心的碎屑,审视的看着容恒,盯了半天那乌黑的眸子,却只看到疑惑和懵懂,没发现什么破绽,才缓缓道:“你嘴怎么这么甜,要是个正常人……”
容恒凑近了些,一双白玉般的手捧住了南琼月的脸颊,无辜又深情的盯着她看,“若是有一日我也和普通人一样,阿瑶会更喜欢我吗?”
南琼月挣开了那魔抓,身体往后仰,避开他的触摸,脸上飞快掠过一抹嫣红,“不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我!”
又撩她!又撩她!
胸腔里的心开始不受控制的乱跳,被南琼月一把摁住,能不能不要这么容易就上钩,南琼月你的原则呢!
“阿瑶脸怎么红了,是不是热的。”容恒伸手一碰她的脸颊,嘟哝道,“好烫!”
容恒发现南琼月十分容易害羞激动,接着边会语无伦次,掉头就跑,稍稍碰一下就会红的像个熟透的柿子,而且是个嘴特别硬的柿子。
南琼月一退再退,硬是把自己挤进了角落里,她闷声道:“我没有,你别乱说,你别碰我!”
容恒疑惑地问:“好奇怪啊,为什么每次碰一下,阿瑶就会脸红?”
南琼月答不上来,她憋了一口气,不上不下,终是把心底那抹躁动压了下去,翻覆的情
绪渐渐归于平静。
她可以用言语不断给自己洗脑,却没法说服自己身体最真实的感受。
连着几天,南琼月开始对恒王府进行改造,比如那个人工湖,她新给起了个名——镜月湖,她觉着太秃了,就干巴溜的种着芦苇单调了些,让人移了不少荷花进里面,又放了些鲤鱼进去,岸边也让种上了柳树,瞧着就富有生机多了。
她的脚也不用再打着石膏,已经可以尝试走路了,只不过走的有点一瘸一拐,影响美观,索性她还是老实坐轮椅上了。
此时她正在和容恒下棋玩,五子棋,她盯着棋盘,柳眉微蹙,左手食指夹着一枚白棋,正思索着该放在哪里,忽的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焦急的声音:“王妃!王妃不好了!”
南琼月落子,抬眸看着跑的满头汗的郑管家,“又怎么了?”
怎的王府里的下人都是把阿楠学了个十足十吗?三天两头就是不好了,还是一路狂奔加喘不上气来那种。
郑管家脸色有些难看地道:“您……您去库房看看,就什么都明白了!”
“我去去就回。”南琼月把棋盘边那盘糕点推到了容恒面前,示意他等自己回来。
容恒应道:“好。”
跟着郑管家到了库房,南琼月看见置物架上许多空缺,那些空下来的地方,原本都是该摆着物件的,此刻却不知那些东西去了何处。
南琼月蹙眉问道:“这怎么回事?”
好好的还能招了贼不成?
郑管家硬着头皮道:“以往每月库房物件的清算,都是由李嬷嬷带着人核算的,他人无权过问。李嬷嬷下狱后,小人便接了过来,谁知今日盘查,竟发现好些东西跟册子上的东西对不上,那些陛下赏下来的物品,许多都不翼而飞了!”
南琼月重重合上了手中的礼单册子,李嬷嬷可真是给自己留了份大礼啊,本来以为她虐待皇子就已经是胆大包天了,居然还中饱私囊,私自偷卖王府的宝物,填了她自己的金库,好得很啊!
“查下这些东西的去处,看能否追回部分,另外核算一下损失。”
不到三日,郑管家便把东西送上了南琼月的桌案,她大概扫了一下,丢了沉香木镶玉如意一柄、白瓷茶具一套、冰蝉丝四匹……这些年库房里竟然大大小小丢了五十多件东西,折合下来损失了约莫一万四千七百两银子。
郑管家拭了一把汗,定了定神道:“王妃,这些东西纷纷被当去了东京各大当铺,且都是死当,赎不回来了,另外小的发现平日的花销账目也有些出入,只怕损失会远比小的算出来的数字大。”
郑管家接着说,他说这些东西的时候也是心惊肉跳,他隐约知晓李嬷嬷这些年有过不少动作,但他没想到李嬷嬷胃口如此之大,“除此之外,小的还翻出了不少欠条,还款日期就在这几日了。”
南琼月翻出压在下面的欠条,十多张,金额都不小,她捏着这欠条的手都在颤抖,仿佛那薄薄的几张纸片,有千斤重,她哑着嗓子问:“一共欠了多少?”
郑管家道:“回王妃,欠了总计五万二千八百两银子。”
“咚!”南琼月捏着欠条,一口气没喘上来,白眼一翻,华丽丽的的晕过去了。
“王妃!王妃!您怎么了!快来人,快请大夫!”
五万二!五万二!
南琼月晕过去之前,脑子里只记得这句话了,负债五万!直接破产吧!玩个蛇!
大夫给南琼月施针,容恒在一边焦急守候,寸步不离,“大夫,我娘子怎么样了?”
大夫施完最后一针,对容恒道:“王爷宽心,王妃只是气急攻心晕过去了,待我施针后,应当就会醒过来了。”
果然没一会,南琼月就缓缓睁开了眼,她看着容恒,一把抓住了他的手,忽的眼泪就啪嗒啪嗒的掉,“阿恒,五万二!五万二啊!就是把我卖了也还不起啊!”
容恒一头雾水,重复道:“什么五万二?”
南琼月着急地道:“欠了五万二啊!钱!李嬷嬷那个坑货!她让王府欠了五万二!我……我……”
南琼月越想越不顺气,容恒连忙抚着她的背帮她顺气,轻轻拍着,开口安慰:“阿瑶别急,没事的,你别急。”
他还以为是什么五万二,不过是五万多两银子,他手底下那么多铺子,别说五万二,就是五十二万他都不带眨下眼睛。
南琼月怎么能不急,欠了那么大一笔债,她怕是要倾家荡产去沿街乞讨了,思及此,她又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