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城，纳川客栈。
上官枝影刚从风王府回来，凳子都还未坐热，凡无双便着急地走了进来。
“你竟然还在临城，不应该早回去了吗？”上官枝影一边撕着自己脸上的人皮面具，一边说道。
“三天两夜！”凡无双语气里是掩饰不住的担忧，“你在风王府里做什么了？风王可有为难你？”
“自然是吃好喝好住好。”上官枝影洗了一把脸，随之放松地呼了一口气，“要不是这人皮面具实在太难受了，我还真舍不得离开风王府。”
凡无双的目光就没离开过上官枝影，仿佛在看她是否在说谎骗自己一般。这和脑子灵活之人在一块，还真就累一些。
上官枝影脸上舒坦了，坐到桌前：“来圣国后才知道你们有个很厉害丽安镇，这一路没少听说他们的故事。传言丽安镇有门独门绝技，能改容换貌，还不用人皮面具，就能随意变成自己想要的模样，是真的假的？我要是练成了这门神功，也就不用遭这易容的罪了。”
凡无双那一双眼睛眨都没眨一下：“风王真没为难你？”
上官枝影拿起桌上的果子咬了一口，惬意道：“你觉得呢？”
眼前影儿姑娘这轻松样，怎么看也不像在风王府受过委屈的样子，凡无双悬着的心也就放松下来。
上官枝影随口道：“别告诉我，你在客栈等了我三天两夜，就为了看我有没有被风王为难？”
凡无双目光一闪：“若是呢？”
上官枝影把果子往桌上一放，嘴里的果子咽下，眉头一皱，再配上几分不解神情：“我是一个小地方长大的人，在我们那有很多人都崇尚你们圣国的诗书、书画、智慧什么的。
“我一直以为你们泱泱大国出来的人，见识和学识啥的定会比我们那小地方强上许多。但我真的来到圣国后，才发现大概是高估你们了，其实你们都笨得很……”
“嗯？”凡无双一愣。
“没听懂？也对，你没这脑子。”上官枝影一笑，又“好心”解释，“就算你真是为了我而留下的，我就该感动吗？风王是你大圣国有权有势的王爷，如果我真被他为难了，你又能做什么？”
“我……”一向嘴上不饶人的凡无双，这会居然接不上话。
“所以，你根本就不用等我，我也压根就没把你当成是我的后路。”
凡无双被小丫头怼得哑口无言，这次是真遇到对手了。
“没事就出去，本姑娘要休息了。”上官枝影又开始下逐客令了。
凡无双心里清楚得很，影儿姑娘对自己态度转变来自于他拒绝了她相互坦言身份的提议。他早就后悔了，在等着影儿姑娘的这几日，每日都在想着，若是自己大胆一些，也许这些事就能和影儿姑娘一起面对了。
“若我说，我同意相互坦言身份……”
“迟了！”凡无双话还没说完，便被上官枝影打断，小丫头又是伶俐一笑，“而且，我已经都知道了。”
凡无双眼睛微眯，透着三分意外，七分试探：“你知道什么了？”
上官枝影自是看出他的试探来，直接道：“知道当年威风无比的上官山庄到了你们这一代就怂了。你这身功夫确实没话说，也不算给上官山庄丢脸，至于那胆色嘛，又是面具，又是隐瞒身份的，反正我是夸不出来！”
小丫头越说越长头：“还有那酷烈，是你那师妹给的吧。上官白雪，韩奶奶口中的小神医。”
凡无双脸上的三分意外变成了十分惊讶，这影儿只是去了一趟风王府便知道这些，难道是风王告诉她的？不对，风王不知道这些，那她到底是如何知道的？
难道真的是如自己所想的那般，她早就知道了，只是借此想靠近自己而已。
“原来我又说对了啊。”上官枝影见凡无双那变化多端的脸色，又笑道，“真弄不懂，你们到底是脑子笨，还是想太多。”
“此话又怎讲？”凡无双问道。
“那风王一直想知道白雪的身份，到处派人去查，却是无果，整日对着一幅画像看了又看。”上官枝影眼光闪着聪慧的目光，“他只要稍微动下脑子，以白雪那几近和皇后一样的容貌，不就想出来了，哪有那么难。”
凡无双双眼微眯。影儿姑娘知道皇后的长相，也知道风王府里有白雪的画像。按她的话说，她是因为看到了白雪长得像皇后，所以才猜出了她身份。
真的是这样吗？
“皇后离宫时，风王还小，早忘记了皇后长相了。”凡无双反驳道。
也是，凡无双还不知道皇宫里其实有位“皇后”。
“那你呢？”上官枝影正色问道，“我到底是长得像你师妹，还是像你师妹的娘亲？”
凡无双脑子不断地在转着，他不知道眼前姑娘来自何处，有何目的，也不敢随意下结论，态度变得极为认真：“你在故意引导我往上官山庄方向去想，你接近我，到底为何？”
上官枝影碰上凡无双完全是巧合，根本就谈不上接近他，更别提有什么目的了。
“就说你怂，还真没说错。”上官枝影又是一笑，“你和那风王一样，不过是怕自己所猜结果有违心中期待罢了。你们不是不够聪明，只是担心得太多，怕事与愿违，怕大梦一场，怕得不偿失！岂不知，你们在意得越多，失去的也越多！”
这小丫头年纪不大，看事却是通透得很。
恍惚间，凡无双看到了那个对自己说“与其去好奇师兄的模样，倒不如和他一起守护他面具上下的两重身份。”的上官白雪。她们俩人性子确实不同，但这份与生俱来的洒脱与通透，倒是一模一样。
见凡无双一直不说话，上官枝影也没了聊天的欲望。刚刚从风王府带了一张人皮面具出来，是风王命人帮她做的，又到镜子前摆弄自己这张脸了。
为了不给娘亲惹麻烦，上官枝影是小心了又小心。
“你这是干嘛？”凡无双好奇问。
“易容啊。”上官枝影边忙着手上的活边应道，“这都看不出来吗？”
“你要干嘛？”
“进宫撒野去。”上官枝影玩笑道。
凡无双又想说啥，但还没开口，就被上官枝影直接堵了回去：“你要是没事，帮我贴下这人皮面具吧。风王找人做的，不知用啥做的，我贴不好。”
刚刚还想阻止上官枝影进宫撒野的凡无双，这会又鬼使神差地帮上官枝影贴起人皮面具来：“风王倒是对你不错，这材质更透气些，你戴着也没那么难受。”
“才说完你怂，这会我自己就戴起面具来了。”上官枝影自嘲道，“其实被人说怂也没啥，关键得看你为什么怂。那些为了保护家人，为了维护正义，为了内心自由，就算怂些也还称得上侠士二字。”
她这是在夸他？
她用的是“侠士”二字，而上官山庄官规只有一句话：上官山庄只出侠士，不出败类。
到底是她与上官山庄有关，还是别有用心？
不管如何，这话都是对他的认可。凡无双心间一阵柔风抚过，直接表现在他手中的动作上，轻柔地帮上官枝影一点点贴着那面具，倒是有几分“沉沉午后闲无事，且向张生学画眉。”的意境。
“丽安镇的易容术是通过移穴换位来改变容貌。”凡无双边弄边讲道，“但没有传言中的那么神，不是想变成谁就能成变谁，也是有限制的，毕竟每个人骨架是固定的。金神通的易容术只传真传弟子，外围弟子想学也学不到。”
“虽不是万能的，但听上去比这人皮面具好用多了。”上官枝影附和着。
大约是做着这细致活，凡无双话语都平和了几分：“为何要进宫？”
上官枝影也没有了刚刚下逐客令时的尖锐，应道：“找人。”
“又为何要打听宫中之事？”
“想知道她在宫中面临的是什么境况，过得好不好？”讲到娘亲，那调皮又伶俐的上官枝影仿佛就突然懂事了。
凡无双也从中读出了此人对她的重要，终也没再阻止：“皇宫不比别处，多加小心。”
“不就是皇宫，皇宫王宫什么的，不都差不多。”
凡无双这才摸到和上官枝影聊天的门道，原来得这么说才行。
这丫头把王宫说得这么轻描淡写的，又与北桑国师之子相识，找个人还要跑皇宫里去找，定不是个普通平民百姓。
“你是怎么让风王答应带你进宫的？”
“我有迷魂药，他想不听我的都难。”
“他是王爷，你若对他用了迷魂药，早被当成妖孽抓起来处置了。以你聪慧，怎么可能会做这样的事。”凡无双说道，“圣国最忌讳邪术妖法，迷魂药你也少用些。”
“我和他说，我知道上官白雪是谁。”上官枝影如实讲道，“他在兰宁似乎有人，当天就送信过去，让人去确认白雪是不是姓上官。”
“风王都不知道白雪身份，你又是如何知道的？”
“瞎猜的。我平时爱听故事，真人真事的那种故事，只要你故事听得透透的，这些事，一猜一个准！”
……
门外走廊传来脚步声，然后是乾字号房的敲门声，最后是上官枝影房间门被人敲响。
上官枝影这边易容也已经弄好了。
“进来！”上官枝影应道。
客栈掌柜走了进来，手上还拎着个食盒：“二少爷，这是给刚刚给你买来的糕点，还热乎着，这得趁热吃才好吃，小的给你放屋里去了。”
“别呀。”上官枝影说道，“就放这，我一起尝尝。”
“这……”掌柜有几分犹豫，看向了凡无双。
对凡无双而言，眼前这要一起吃糕点的影儿姑娘，比刚刚下逐客令时的样子要可爱多了。
“就放这。”凡无双应道。
“是。”掌柜应声，将食盒放下后，退了出去。
“什么好吃的，还得瞒着我？”上官枝影问。
“你不是聪明吗，猜猜看。”此时的凡无双，对上官枝影的戒心一点点地在减少。
上官枝影食指放在下巴，一副思考问题的样子：“记得有人说过：我白家的铺子遍布全国，打听消息的能力也不差。”
真不知，到底是怎样的环境才能养出像影儿姑娘这般伶俐的姑娘。
食盒里除了糕点，最重要的是暗格里给凡无双送来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