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狱门外,除了吴启和胭萱他们,还候着两名陌生男子,像是一主一仆,主人年纪和雷默差不多。天色已暗,借着鬼狱门口的灯笼之光,依稀能看清他们高大的身形。
吴启上前:“少主,我们听到了里面交手的动静,你们都无碍吧。”
“无碍。”沧月瞥了一眼等在鬼狱外的两人。
吴启小声禀报道:“他们自称来自南境仙域少宗,已在此候了半日了。”
沧月未有过多回应:“走吧。”
只听鬼狱大门再次打开,我回头望去。
见一名鬼狱弟子出来,对那男子说道:“薛宗主,掌门不见你,你请回吧。”
男子大约早料到了,从身上拿出一封信,“既如此,我们也不多叨扰。这是我祖父亲笔书信,劳烦交至卢掌门手中。告辞。”
这人年纪不大,和雷默差不多,没想到竟是个宗主,现在做一派之主的年纪,怎么越来越小了?
他人之事,我们并未有太多好奇,带着枝影飞回至沼泽的另一端。
这一边,翡翠城中夜市刚起,灯火通明。
那薛宗主主仆二人与我们同时落地。相互微微颔首,保持着距离,谁也没碍着谁事。
只听那仆人道:“宗主,可要连夜赶路回康黟?”
“旅途遥远,连夜出发吧。”薛宗主应道,“近日城中不稳,若遇封城就麻烦了。”
“是!”仆人应声。
康黟?
这地名怎么听着那么耳熟啊?对了,这不是南境的都城吗?
“少侠,请留步。”我唤了一声。
引来了枝影他们好奇的目光,停下了脚下的步伐。
“姑娘可是唤我?”那薛宗主向我问道,语气极为客气。
“你来自南境康黟?”
“正是。”薛宗主道,“在下南境仙域少宗薛伦。”
薛伦,第一眼看去倒是彬彬有礼,一正身气。
“请问你们南境国王身体如何?”我又问。
“啊?”薛伦似乎没听明白。
“在下白雪。”大概我问得确实有些冒昧,于是解释道,“我是个大夫,曾给南境国王瞧过病。”
薛伦微微点头,随即问道:“白姑娘该是近一年都未曾去过南境康黟了吧?”
“对。”
薛伦倒也没再多问,应道:“王室之事,我等平民知之甚少。但南境太子监国已有一年之久,这并非是秘密,姑娘派人在南境打听一二便知。”
他这回答也是巧妙,既回复了我问题,也没过多透露他南境之情况。
我拱手一礼:“多谢。”
“白姑娘客气了。”薛伦又是一颔首,带着他仆人继续赶路。
以往每年冬天,我都会和娘亲去南境。如今已连着两年冬天没去过了,既然太子在监国,看来南境国王身子不容乐观。
“少主。”一直等候在旁的蓝恬上前道,“少主无需有心,轩主自有安排。”
“我娘?”
蓝恬点头。
对,娘亲不会忘。
“姐姐。”枝影好奇小眼神投来,“你还认识南境国王?”
“娘亲与南境国王和长公主相识。”我们边走边讲道,“当年上官山庄和周门出事后,娘亲便是在他们的帮助下逃过了一劫。
“小时候和娘亲游医江湖时,每年冬日,娘亲便带着我去南境……”
枝影慢慢听着:“原来如此。南境离其然国甚远,倒很少听说他们的事,这般说来,这南境国王和长公主还不错啊。”
“他们确实待我很好。小时候我身边除了娘亲,所遇之人要么是病人,要么是刺客,或者就是无关之人。每次去到南境之时,一声声外祖父与彤姨唤着,那是我除了娘亲以外仅有的关于亲情的记忆。”
“姐姐,有南姨在,你也不用担心。”枝影安慰道,“我父王一直都对南姨赞赏有佳,说她是唯一一个身在局中又跳出了此局之人。
“而且,南境那么远的事,姐姐也操心不过来,此时管好我们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枝影的话说得在理,只是这般聪明的她竟会害怕那莫需有的鬼神,倒是让人奇怪:“影儿,你胆子一向大,为会怕鬼狱呀?”
“鬼狱其实没啥好怕的,他们虽也用毒,但和天蝎教比是小巫见大巫,我就是单纯地害怕那种气氛。”枝影应道。
“天蝎教附近有座暗山,山中各种毒物横行,是其然国有名的死亡之山,山中是随外可见的尸骨。小时候我不听话,曾被娘亲罚至那暗山,呆了三日……”
原来身为王女的枝影,小时候也经历过这些我无法想象之事。
北姨和硕达王之间,又有着怎样的误会,会让北姨带着枝影离开王府,住到那天蝎教之中。
……
夜还未深,但近日皆是阴雨天气,显得夜色格外昏沉。
我们出现在端木铃和雷默的小家之时,端木铃正守在雷默床前,床边是一盏将要燃尽之灯。
“端木铃,我来啦。”
枝影一声,瞬间点燃了端木铃满满的希望,将这昏暗的房间照得通明。
端木铃在我的印象中一直是那利落爽快的红衣女子,眼前的她,正抱着枝影放肆地崩溃大哭:“影儿,我总算等到你了!”
雷默身中血蛊,生死难料。这些天守在他旁边的端木铃,不知经历过怎样的煎熬,才会有这般不顾形象的放肆大哭。
“不就是几只血蛊吗?”枝影抱着比她略大几岁的端木铃,像个大姐姐一般安慰着,“我小时候就解过,还拿血蛊去吓人玩!不过就是些小儿科玩意,不用担心。”
“呜呜……”感动、激动、喜悦……百感交集的端木铃,此刻哽咽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剩下流泪了。
“不哭了。”枝影放开端木铃,细心擦了擦她脸上泪珠,“有我在,雷默死不了。”
满脸泪水的端木铃,又露出一笑容,又哭又笑着点了点头。
吴启上前将雷默从床上扶起,坐着。面无血色,嘴唇干裂,整个人瘦了一圈,生气已去了七八分。
枝影在雷默身上查探一番后,惊叹道:“九条血蛊!这是人所承受的极限,雷默能忍到现在,还真是不易!”
“能解吗?”端木铃满眼担忧,“雷默脸色一日比一日白,仿佛身上血液都被蛊虫吸干了一般。”
“那罗奇绍元是我的手下败将,你说我能解不能解?”枝影自信道,“这血蛊会在人体内游动,所以极为难寻,现在太暗了,明日天一亮我便为他解蛊。
“瞧你这一脸疲惫样,最近都没好好休息吧。雷默一时半会死不了,你安心睡,别想太多。”
有了枝影这般肯定之话,端木铃大概能好好睡上一觉了。
夜色越来越浓,距离天亮还有两个时辰。
我没有睡意,最近发生之事太多,总担心这两个时辰会有什么意外。
夜出奇的静谧,但越是安静我便越是不安。
终于,傍天亮之时,小院外传来了打斗之声,应证了我这不好的预感。
吴启、胭萱以及名剑山庄之人守在门外,与来人打斗着。
声音并未持续太久,结束之后,吴启进来向沧月禀告:“少主,是莫叠。”
姓莫?所以他们来自隐逸山庄?
想起那个被我废去武功的莫逸月,这是他们来找麻烦了?
沧月并无太多情绪,略思片刻:“放了他们吧。”
“少主?”显然这吴启并不愿。
“去吧。”
“但……”
“翡翠城是名剑山庄的地盘,他们来端木铃住处撒野,已然暴露,不敢再乱来。”
“是!”吴启应声退下。
我知那隐逸山庄对沧月一直不善,但沧月似乎一次次地放过了他们。
“沧月。”我将心中疑惑问出,“你为何总对他们这般仁慈?”
“他们如何对我,其实无所谓。”沧月看向那远处的天空,“只要他们没有伤害你,我都能放过他们。”
原来这才是沧月心中所在意之事。
这一小段插曲过后,天也已经亮了。
枝影被白帆从睡梦中叫醒,出来时还揉着模糊的双眼。枝影一向爱睡懒觉,头一次见她起得这般早还没有带起床气。
“姐姐早。”枝影打招呼时还打了一哈欠,“端木铃早,你去把雷默衣服脱掉,我洗把脸就清醒了,马上就能解蛊。”
“脱衣服?”白帆醋意顿时就涌上心头,那酸味十里之外都能闻到。
“不脱衣服怎么找蛊虫?”枝影丝毫没理会白帆的醋劲。
“只脱上衣?”白帆又问。
“血蛊毒会在人体内乱跑,无法控制。”枝影白了一眼,“雷默媳妇是端木铃,人家都没说话,你这么激动干嘛?”
“我……”白帆被枝影的话给噎住了,这不是明知故问嘛。
枝影正要进去解蛊时,手却被白帆拉住了。
“二哥,松手……”
“若是那血蛊跑到那……”白帆脸上几分尴尬,“不方便看之处,你怎么找?”
“该怎么找便怎么找。”枝影想也没想,直接应道。
曾相识的一幕。
当日我在兰宁解飞蚁蛊毒时,白帆曾问过我一样的话。我的答案和今日枝影一模一样,就连神情和说话的语气都一样。
白帆愣在了当场,片刻后才说道:“我一直以为你与雪儿不同,原来有些东西是藏在血脉里的。”
“行了。”枝影安慰道,“你所担心之事,不会发生。”
房间里门窗被打开,让光亮全数透了进来。
雷默上衣已褪去,端木铃又将他裤脚卷了上来。
“雷默,血蛊在你体内窜动之时你不会好受,但你得忍着,不能乱动,否则我就更难找了。”枝影交待道。
“好。”雷默需然虚弱,但意识却十分清醒,“多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