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她乡
不知先生2023-03-26 17:087,003

  我掏出手机,再次按下了那个让我意难平的读书APP。小说虽已下架,但好在信息栏里还保留着与那位斐济读者聊天记录,我于是重新敲击下了键盘:

  “您好,我还是想问一下,家里的老人们有没有提到过曾经在家里做佣人的印度母子,母亲叫撒妈,孩子叫泰通。”

  嗖的一声发出去,我终于才又有了片刻的宁静。不过心里也明白这条信息只会化作对方手机里一个红色的“1”,而此刻小说已因停更而下架,不知道他还会不会看到。

  但愿吧,但愿吧。我满心期待着躺倒在床上,如果泰通的身份能够确认,那顺着这个思路拔下去,事情应该会有迎刃而解的可能。

  即便有了之前强大的心里建设,这种焦急的期待依旧逼迫着我无法停止思考。连新陈代谢都被带动的快了节奏,三小时上了两趟厕所,下楼,在父母狐疑的目光我又拿起两个苹果,匆匆回了房间。继续靠在床头,对着对着满墙的鬼画符念念叨叨。

  如果真的存在一个泰通,那么他就注定认识这个“假”方荷,他参与了这场替身行为的谋划,那么从他们共同的交际圈儿里,没准儿能寻到些线索。

  那么如果根本方家根本就没有泰通这个人呢,这很不合理,因为要冒充一个人,肯定要对其过去越了解越好,如数家珍才不容易被识破。为什么要在她人的回忆里多加出一个虚假的人物呢?也许一切症结的原点就在其上。

  迟迟没有等来那个网友的回复,母亲却又端着盘子推门进了屋。

  “又搞什么呢?神神叨叨的?”她将托盘放到我床头柜儿上,“多吃点儿水果,少抽点儿烟。”

  “诶诶,我这儿琢磨事儿呢,”我含糊着应付到,转回头,却看见这盘子里放着几粒不认识的黄色干果,缝隙里还透出暗暗的紫红色。

  “嗯?”我夹起一个放在眼前,仔细的端详,“这啥啊这是。”

  母亲没忍住,扑哧儿一声笑了,“还寻思你迷迷糊糊就吃了呢。这哪啥——无花果,也是。”

  “啊?”我看着上面细密的褶皱,“这咋成这样了?”

  她饶有兴致的转回身,解释道:“哎呀,这不是你老不回来么,冰箱里的无花果存不住,前段日子我寻思学着网上教的,晒个无花果干。”她说到这里苦笑一声,“不过好像不老成功的,也不好吃,就没再晒。”

  我被她逗乐了,“什么无花果干儿啊,跟你讲,我小时候那个一毛一包的,那都拿萝卜干儿洒调料冒充的,网上老早就揭秘了。实际哪有人吃无花果干啊。”

  她不以为然的扬起眉毛,“那可不一定,我看人家新疆还是哪儿的,这东西根本就没人吃鲜的,专门吃干儿呢。快,尝尝,你要觉得还行明年再晒点儿。“

  她说罢,就转身出了屋子。呵呵,我无奈的笑笑,将手中的那个放进口中。确实不怎么好吃,晒过之后的果皮硬了好多,沙沙的,好在还保留着一丝清甜。

  有地儿吃鲜的,有地儿吃干的,一个水果也有这么多门道。我将第二枚拿起来,捏了捏,丢进嘴里。牙齿破开带着韧性的表皮,我抬起头又看向满墙的线索与细节,恍恍惚惚中突然感觉,母亲刚才的对话中,有什么事情与眼下的线索产生了瓜葛。

  嘶——我倒吸一口气,橘生淮南则为橘,橘生淮北则为枳,这道理好像也有一刻曾经涌上我的脑海,是什么时候呢?

  槟榔么?我回忆起“方老太太”当时看见我递给她槟榔时的诧异神情,于是打开电脑,开始于网上检索槟榔品种相关的消息。

  果然,从检索的结果来看,平日里所说的槟榔其实有两种,我之前接触过的是市面上常见的货色,那种干瘪的深棕色是经过蒸汽烘干的标志。而另一种则是用果叶包着的鲜槟榔,翠绿色圆润的形状。

  所以,方荷看到我手中的槟榔感到陌生,没准是因为斐济吃的是鲜槟榔,她从没见过这种加工后丑了吧唧的东西。是这样么?我将”斐济“两个字也加入了搜索框,顺着浏览的页面一条一条的向下查着,能直接产生关联的东西并不多,甚至都没有常见的”买斐济槟榔,上某某网站的广告“,只有一个科普网站里,两个搜索词都亮了起来:

  “······目前世界大部分地区已因其内对人体有害的槟榔碱及其成瘾特性而立法并限制售卖。例如斐济,虽同属于热带国家,但并没有食用槟榔的习惯,本土作物主要用于制药及出口。”

  嗯?我狐疑的将页面往下拉,终于在页面的最下角找到了一句:

  “目前只有我国苔剜地区至今仍保留着食用鲜槟榔的习惯,因此该地也成为了口腔癌等相关疾病的高发地区。”

  苔剜?只有苔剜吃鲜槟榔?

  怎么会是苔剜呢,整件事难道和那里还有关系?

  正这时,手机里的那个读书软件,又一次亮起了红色的角标。我猛地翻身坐起,欣喜若狂的点开了对话框。

  “作者你好,我刚刚和家里的老人仔细确认过了,当初家里面确实有个叫做撒妈的女佣人,负责的正是方荷姑姥的日常起居。但是却没有人听过您说的那个泰通诶,撒妈确实是有孩子,不过是个女孩儿,也没有在家里帮过工。“

  果然,我将手机猛地向上一甩,用力过猛的它撞击在天花板上发出“咚”的一声,又在加速度的加持下迅速弹回了被子上。

  墙灰飘散着落下,我如同雪中复仇的侠士一般,露出得意的笑容,心中笃定了方才的推测。没错,这是个真方荷故事里根本不存在的角色。那假方荷为什么要将他杜撰出来呢,在她口中的故事里,这个泰通与“她”的童年牢牢纠缠在一起,她为什么要杜撰出一个童年密友呢。而那一年北上沈阳去寻找她的泰通,到底是谁呢?

  来不及就此想太多,趁着人家现在在手机前面,我赶紧将心中剩下的疑问一条一条的抛出来。

  连着三五条追问过去,对面估计也是看的有点儿懵,半天才疑惑地回了句:

  “您好,请问您是有什么疑问么?我看见小说已经很久没有更新了,不知道您寻找这些当初的细节是出于什么目的?”

  果然还是引起了人家本主的怀疑,既如此,我也只好坦诚相告:

  “确实是在写的过程中发现了些有意思的事情,不过小说已下架。现在我的这些疑问,与小说无关,只是我心中一直困惑。劳烦您帮帮忙,这如果能弄清事情的原委,我一定好好向您解释此刻的唐突。”

  “哦,那还真有些可惜,我本来还看得挺起劲呢。行吧,正好爷爷这会儿醒着,哦对,就是方荷姑姥的哥哥,我去帮你再问一下把。”

  千恩万谢之后,直到盯着对话框快要把眼睛瞪出血丝,上面终于闪烁起了“对方正在输入···”的提示。

   

  ”先是那个槟榔的事儿哈,我们家确实没有吃槟榔的习惯,看爷爷的意思,他也是第一次听说这玩意儿还能吃。“

  “苔剜的事情,爷爷讲他父亲,也就是我太爷爷,当初确实是有三五个相熟的苔剜朋友,之前时常来家里拜会。不过好像到他们这辈儿就不怎么联系了,所以你要说方荷姑姥认不认识苔剜人,我想大概率是不认识的。“

  “不过也挺巧的,爷爷说可能就是疯癫颠的姑姥,把那几个苔剜伯伯吓得再也不敢来了。”

  “怎么说?”

  “爷爷说,她一阵一阵的,刚回来的时间其实还好啦,就是比较抑郁,天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也不出门。后来,能有一年多吧,有一次那几个苔剜伯伯来了,太爷爷招待人家吃饭。酒宴间他又去姑姥房间看看,没想到没聊几句,姑姥像疯了一样的冲出来,歇斯底里的要向那几位客人扑过去,满嘴脏话,家人赶紧给她抱住了。”

  “她那天把所有人都给吓到了,嘴里不停的嚷嚷着一些‘那不是我,你们会害了他,那不是我’这类的话。看见冲不进餐厅,她就疯了一样,歇斯底里的向大门口跑。爷爷说那次他爸爸少见的大发了顿火,粗着嗓子吼着下人将她死活拖回了房间,锁了起来。再后来,她就变得神经兮兮的了,家人都说,她是得了疯病。”

   

  “苔剜”,“神秘的泰通”,“槟榔”,还有那张地图,我顺着思路一点一点的向回追溯,终于发现了当我在养老院里第一次看见方荷床边贴着的地图时,心中的蹊跷感觉缘何而来。对啊,谁会将一张没有标注自己故乡的地图放在床头呢。

  点点斑驳开始向着一条完整的脉络汇聚,一个大胆的猜想逐渐充盈于身旁的空气中,似在等着被唤醒。我闭上眼睛,将所有的线索与图像向着这种可能性层层叠加,一切开始呈现出一股诡谲的真实感。刚被关进监狱时的那次探视,“三个南方口音,有较高政治身份的男人”,以及那个莫名其妙多出来的“闵阁”身份,泰通,泰通,为什么是这个名字。

  呵,呵。

  冰河化冻,我睁开眼睛,原来是这样。

  说实话,想明白一切逻辑的那一瞬,我还真没有什么欣喜若狂的感觉,只是好像一缕日光穿透厚厚的云层,投射在身上,一种久违的畅快,一种难得的安心。

  是的,我甚至发现,有人一早便说出了真相,那就是老刘。我走下了床,开始拍着手,于迷宫前来回踱起步子。

  让我们把故事按照它原有的样子,重新再讲一遍吧。

   

  五十年代末,大陆因天灾引发经济动荡后,苔剜当局嗅到了可乘之机,各种计划纷纷出炉。其中,按照时间顺序,他们采取的第一项行动便是“敌前登陆”的渗透战略,靠着一批培养出的特务苗子,混进内陆的上层政治之中,把水搅浑,传递情报,为后续的行动做准备。

  而方作标作为给过敏党捐过飞机的亲信,自然是有所往来,当苔剜当局知道他的女儿方荷去北京上中学后,便偷偷埋下了一颗钉子。那是一个长相、身材都酷似方荷的女孩儿,他们也将女孩儿送到了北京,一直安插在方荷的生活半径之中,偷偷学习她的言谈举止,一颦一笑,将所有她的故事牢记于胸。

  那个所谓方荷的闹出家丑,不得不回国的理由,应该只是表面的说辞。真正的原因,是有人开始因为方荷的家庭背景,吸纳她加入闵阁党。闵阁党专为统一工作而生,进入其中便可以借势获得更高的政治地位与能量。

  这是一个信号,意味着这个替身,是时候该上场了。

  于是在一年后,他们给女孩儿冠以“方荷”的身份,回到了这片土地上。

  她要做的,便是成功进入当派,并利用其身份,并收集有用情报,传递回苔剜去。

   

  而这个针对于她计划里,最重要的一环,便是传递信息的方式。这件事就着落在那个叫做泰通的男孩儿身上。这是再简单不过的办法,因为方荷在斐济出生,过去的生活无人知晓,全凭她自己说。那么虚构出一个叫做泰通的好友,就可以在她的身份坐稳后,将这个男孩儿一同送往北京,重新安插在她身边。

  泰通肯定本身不叫做泰通,这两个字稍稍一变,就揭示了男孩儿名字的意义——“苔统”。就是这么简单的可能性,我竟一直没有敢往上面去想。按照安插人员的套路,这个男孩儿的身份一定半真半假,可能是她在苔剜时真正的好友。这也就是为什么“方荷”最后想见的人是他,为什么会苦求着他将自己带回去。

   

  那么她为什么要在获得了身份之后,将第一个行动定为对陈鸣秋的营救呢。这有两种可能,一种是因为谁都没有想到,方荷在大陆三年,与陈鸣秋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这使得所有人都意识到一个问题,那就是如果真的方荷能回国,那做的第一件事必然是对陈鸣秋不顾一切的营救。所以要在所有人眼里将假方荷的身份做实,就必须要救他。

  还有另一种可能,那就是针对于她的特殊训练,让她对方荷生活的种种观察入微。而在这种不断的模仿,不断的将他人的人格投射于自己的过程中。她慢慢也骗过了自己,混淆了其中的间隔,将对陈鸣秋的感情,也移情到了自己身上。

  当然,也可能两者都有。总之,作为一步关键的棋,隐藏的势力们开始了对陈鸣秋行动的策划。这本是没什么难度的,以那些更当权者的身份,将一个戏子从看守所里救出来,绝不是难事。而陈鸣秋只要往码头上一送,便会有人接应他出国,到时他即使发现也不会破坏计划。事情如他们所愿的进行着,她只身前去陈鸣秋关押的看守所见了他,模仿着着方荷会做出的一切事情,安慰,并告诉他逃跑的方案,甚至将终于成熟的身体交予了他。

  而偏偏让所有人没有想到的是,老葛、葛颜武、五子,这个意想不到的人却在此时反了水,将两个人约定的计划作为爷爷那封书信的赠品,一同交给了看守所的领导。

   

  所以她在那个码头没有等来陈鸣秋,而是等来了看守所派遣的抓捕人员。她的出现也让陈鸣秋的越狱计划做实,将两人分别送进了监牢中。

  说来可笑,她自以为此行可以将自己彻底变成方荷,却没想到因为恰恰因为这步行动而被抓捕;抓捕者也并不会明白,他们抓了个“假方荷”,却给了个实至名归的“反各命”的罪名。

  呵,这才叫他妈的瞎猫碰上了死耗子。如果要给全世界的特务排个名次,她出场即落幕的职业生涯,一定是被人讥笑着放到最后的那一个,不时还可以拿出来充当一下搞笑素材。

  我想她被捕的那一天,应该怎么都不明白到底做错了什么。是啊,她什么都没做错,只是大家都忘了估量那些平凡人,心中最深的恶。

  也许她在狱中的时候,还会清楚的记得自己真实的身份,但那有什么用呢,将真相说出来,只会面临更惨重的刑罚。所以她不得不听从那些人的,牢牢记着“自己的身份”,将所有的不解与痛苦埋藏在心底。她没有享受到一天成为方荷的幸福,相反却在对方甚至都不知道她的情况下,承受了半生的痛苦。

   

  而事情的悲剧并没有因此结束。十五年后,八一年,她终于又以方荷的身份被放了出来,然而苔剜却早在七十年代便放弃了反扑的计划。曾经应该接应她的那些人,也再都联络不上了,她回不去苔剜,也回不去斐济,甚至连陈家班都已不复存在。

  那是一个崭新的时代,一个孤苦伶仃、背着案底、用着假身份的女人,完全无法适应的时代。因此,我想她从监狱出来后,一直入到入住养老院之前,应该是偷偷的躲在人群外围,找了份边缘的工作。也就是在这二十年间的平静生活,彻底改变了她。在她一次次介绍自己时,一次次填写信息时,她开始越来越无法剥离出自己真实的身份,越来越习惯于以方荷的姿态做所有的事情。

  她开始主动和人聊起以前,而其中最令她津津乐道的,便是“她”与陈鸣秋的故事。从相知,到相恋,那些从不属于她的故事开始一桩桩一件件变成脑海里真实的过往。那些假的回忆开始变成一片片坚硬的铠甲,抵挡着从内与外双重的怀疑,化作骨骼,支撑着她生存下去。

  她在这种虚假而孤独的生活中熬了小二十年,终于,半生飘零,无儿无女的她选择将所有的积蓄,连同人生最后的时间,交给了这家养老院。

  而她没想到的是,因为这个梨园界颇有威望的名头,她成为了养老院的活招牌。所有的探视,所有的关爱、温暖都出自于人们对那个身份的尊重。

  第二重的侵蚀,也就是在此刻开始萌发的。在她一遍一遍被迫强化着的记忆中,曾经原有的,属于自己的记忆开始变得薄弱。当房顶的瓦块被一片片剥离开,其上压着的、被她重复了无数遍的他人回忆慢慢倾倒了进来。这是她无法再自控的过程,眼看着雪花将整个房间一点点蚕食,充满,一切变得无比合理而顺畅。

  她再也不会问自己,我到底是谁,在她心里,她就是方荷。

   

  那她还会记起真实的那个自己么?午夜梦回她会猛然惊醒,意识到她已沉醉于自己亲手编造的骗局,浑身打一个寒颤。

  一定会有的,充盈而合理的记忆不可能完全抹掉曾经的痕迹,总会有无法覆盖的尖锐,时刻让她不能心安。

  首先便是关于这顶帽子的意义,她只知道这顶帽子是方荷与陈鸣秋之间的定情之物,却不知道真的方荷已经将它作为勉励送给了我的爷爷,那是一个从没有出现在二人生活中,仅仅与真方荷有过通信的人。所以当她看到帽子的时候,臆断为这是陈鸣秋再次找到了她。这多令人开心呢,她终于迎来了口中记忆的第一件物证,她要想所有人证明自己的真实。用这顶拉扯住两人关系的帽子。

  我想那是她人生最开心的时光了吧,只可惜,她没有想到会有一个追着帽子而来的我。将她强弩之末的生命提前画上了句号。

  不妨假设,她在那几天我对她年轻时故事不停的追问中,短暂的清醒了。维护了终生,骗过了自己的谎言被我再次揭开缝隙,无休无止对她记忆的拷问,刺探着她心底最敏感的那一根神经。

  那天晚上她人生中最后一次看见了被打碎的自我记忆中残存的碎片,其上倒映着那张不属于她的脸。所以她叫来老刘,将帽子寄了出去。她知道自己的生命进入了最终的计时,她累了,想走的清清白白,想要将那顶帽子“物归原主”。

  当然,在决定了这一切的那天晚上,她还是有一些担心。她担心陈鸣秋真的还会找过来,而后戳穿她赖以生存的身份。所以那天晚上她一直惶惶没有睡去,她问我:

  “你说——人老了,是不是很多事儿都记不清了。是不是?会都忘了吧?连最爱的人长什么样子,也记不准了,对么?”

  原来这才是那句话的真正含义。

   

  当然,其实早在这次之前,在那段记忆被蚕食的过程中她也曾经“走嘴”,将自己的生平记成了伪装,把真实的身份给说了出来。而那时坐在她旁边,恰好听进了耳朵里面去的,是老刘。

  就是那个关于妻子的描述,码头上捡来的苔剜特务,这个印象就是在那一刻产生的。他其实没有记错事儿,只是记错了人。

  老刘那个脑子只能记住个大概,而后再想确定时,却从没有在方荷三缄其口的描述中找到踪迹。于是他开始怀疑自己记错了,甚至将这个头衔放在了赌着气的妻子头上。

   

  另外,便是这处养老院的选择,我曾经以为这与我的爷爷有关,但这种关联只会存在于那个真的、与他通信的方荷身上。这个假的方荷连爷爷的名字都没听过,又怎么会因为他而选择养老院呢。

  真正的原因就存在于瑶台在各个电视台见缝插针的城市广告中,几乎所有的版本在最后几帧时,都会将画面定格于瑶台最有历史感的那处景点——瑶台港。这可能就是她选择这里的真实原因,因为她依稀斑驳的记忆中,始终存有那个建筑的轮廓。

  那是她走下客轮,第一次踏上大陆时,看到的景色。怀揣着最后一丝回到故土的渴望,凭着这一丝记忆,她选择将人生最后的时光,停留在这里。

  也许她心底还存有最后一丝侥幸,希望能在这里等到,那个为了接她而来的泰通。

  她还是期待那一趟归程的,即便她那时可能已经彻底忘了自己是谁。

   

  呵,不知为什么,当我按照这个逻辑慢慢抽离开迷雾,将墙上用胶带贴住的纸一张张撕下时,心里隐隐泛起一种空荡荡的悲伤。

  她自始至终都没有刻意去骗过我,她只是被自己的记忆给骗了。当我跟她说我的工作有了进展那一天,当我吵嚷着要带她去重游北京的那一刻,她脸上露出的微笑,都是真的。那种对恋人半世追思的痛苦,对童年天真烂漫的不舍,都是真的。

  只是可惜,她是假的。

  我终于明白她是谁了,不如就还给她那个曾经用过的,只属于自己的名字吧,哪怕这也只是一个短暂的代号。

   

  “美惠。”

   

  

继续阅读:32.一个女人

使用键盘快捷键的正确方式

请到手机上继续观看

扮丑儿

微信扫一扫打开爱奇艺小说APP随时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