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小刀爬起来抖了抖身上的雪,一抬头,就看见墨沉熄正扯着崭新的道袍从殿门里走了出来,一脸不耐烦的跟身后的老道士抱怨:“这袍子到底让你放在什么鬼地方了,怎么一股霉味,臭死本山主了!”
他神色无恙,行动自如,显然已经伤势痊愈了。
“师尊,你这么快就伤好了?”
厉小刀一脸高兴的迎头走了过去,却发现一边的老道士一脸古怪的望着她,又看了看墨沉熄,“山主,离小山主是不是在思过崖冻坏了脑子,您这伤都养了三个多月了,她还说好得快?”
三个月?
厉小刀一愣,她觉得不过是睡了一觉而已。
“真冻坏了?”
墨沉熄上前捧住她的小脑瓜子上下一通查看,又凑近嗅了嗅,脸一抽搐,“确实坏了,一股馊味!”
厉小刀低头看了看自己,才发现身上的袍子破烂污秽,哪怕是深灰的粗布也脏的一塌糊涂。
难道她这一觉真的睡了三个月?
该不会,是系统让她的体感流逝?
“快带她去洗洗,要熏死为师了!”墨沉熄捂着鼻子连连赶人,厉小刀也来不及询问他身体,就被老道士拖走了,临把她推进温泉池的时候,还不忘塞了一套新衣服进来。
那柔软丝滑的绸缎,手感跟粗布衫相比可真是天地之别啊!
她一向最爱泡澡,舒舒服服的浸在温泉水里不由得打起了瞌睡,却突然听到院墙外传来一声喊:“蠢徒,还敢打瞌睡?!”
朦胧的睡意一下被吓跑了,她抱着胸口四处张望,并没有看到墨沉熄的人影。
“师尊,你不许偷看啊!”
“为师眼睛不要了,偷看你这么丑的身子?!快点洗干净出来,马上要开百徒会了!”
百徒会?
厉小刀回忆了一下,哦,对了,这女主虽然一直叫墨沉熄师尊,其实并未被正式收入元灵派,因为元灵山只有在每年一次的百徒会,会有正式的拜师仪式。
之所以如此郑重的集体拜师,是因为元灵的管理制度跟其他门派不同。
门徒只被各山主管辖,除了欺师灭祖的大罪会由萧山道人这个宗主亲自出手处置之外,余下的错误他一概不管,都是师父亲自安排责罚。
萧山道人……倒是真会偷懒啊!
厉小刀匆匆的洗干净换上了新衣服,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匆匆的跑回了殿里时,墨沉熄正歪斜的身子瘫坐在财宝山边上把玩那些奇珍异宝。
一转头,见她披散这一头湿发跑了出来,一皱眉:“怎么这副鬼样子就出来了?”
“不是要开会吗?”
她一向很守时的,开会迟到肯定又会惹那个看她不顺眼的老萧山不高兴,她可不想总给墨沉熄惹麻烦。
墨沉熄一挑眉,“你是打算让全元灵都看见你这个落汤鸡一样的鬼德行?”
起身命人拿来干爽巾帕一下子蒙住她的头,粗鲁的擦干了起来。
厉小刀知道他着急开会,可这个擦法在多一会儿都能给她擦秃顶了,伸手摸到他的手腕往下一拉,“我自己来!”
“哪里来得那么多废话,为师非要给你擦,哼!”
她越拉他擦的越狠,搓的像在给一只死公鸡脱毛,终于疼得忍无可忍两手一扣连长巾一块儿给按了下去。
她吹开挡住眼帘的发丝,冲墨沉熄一瞪眼:“让我自己擦!”
墨沉熄被她瞪的一愣,半天才悻悻的一甩手,“擦就擦呗,冲为师大呼小叫什么……”他说着气哼哼的坐回财宝堆,拿起一个玉如意擦了起来。
厉小刀长出了一口恶气,开始擦头发,不经意的一转眸,却不小心对上墨沉熄偷偷打量她的视线,狐疑的停住手。
墨沉熄漫不经心的一垂眼帘,装作没看见。
她也收回视线擦了一会儿,又觉得他看了过来,突然一抬头,他猝不及防的被抓个正着,差点失手甩了手里的玉如意。
“师尊,我哪里不对劲啊?你干嘛一直偷看我?”
是她新衣服穿反了?
还是腰带缠错了?
“为师干嘛要偷看你?这是监督,怕你擦的太慢!”墨沉熄没好气的嘟囔了一声。
厉小刀赶紧加快手头上的动作,擦的七八成干了,又手忙脚乱的绑了一个丸子头,墨沉熄斜眼一瞧,差点气笑了。
“我说,你好歹是个女儿家,这发髻绑的还不如为师这个男子?”
“怎么了?”
厉小刀觉得自己绑的挺紧的了,连忙找个铜镜子一瞧自己也差点乐了。这大概是有史以来垮塌的一个丸子,歪斜的耷拉在耳朵旁边,摇摇欲坠。
这也不怪她,她以前三十多年为了省事一直都留着短发,别说古人那种繁琐的发髻了,她连个马尾辫子都没有梳起来过。
照着镜子七手八脚的绑了一通照旧还是不行,墨沉熄终于看不下去了,“你要是不当个男子,都可惜你这么一双笨手了!”
上前拿过梳子,按着她坐在镜前,拿起发带轻咬齿间,清冷的手指就开始娴熟的从她耳畔收起头发来。
厉小刀望着镜子中专注梳头的墨沉熄,不知为何,手指就慢慢的抬起,轻轻摸上了他微凉的手背。
镜中的墨沉熄一愣,抬起眼眸对上她倒映在镜中的视线。
那双眼眸柔波荡漾。
不等墨沉熄反应过来,她的手指就一路游移向上,沿着他的手臂缓缓凑到他唇边,不经意的抚过薄唇,突然一下子扯下了他叼咬的发带。
轻笑,在镜中女人的脸上荡漾出了一抹红云。
墨沉熄错愕的一蹙眉,“徒儿……你是在调戏为师么?”
“师尊以为呢?”
这话一出口,最先愣住的不是墨沉熄,而是厉小刀。
她心里顿时冒出了一个声音,震惊摇晃着她的神智:你干什么呢?你说什么啊?!
“师尊一直偷看徒儿,难道就不希望徒儿有所回应么?”
……淦!
这张嘴为什么一点也不受控制啊!
厉小刀突然反应过来,这说话不是自己,而是原主!
她都消失了一路了,这会儿怎么突然又出现了?
而且……她为什么要调戏师尊啊?!
就在她凌乱的功夫,一个通传消息的小道士匆匆跑了进来:“墨山主,大会马上就要开了!宗主说这一次你要是在迟到,就要你当众给全元灵献舞!”
“万万不可!”
墨沉熄一听这个惩罚立马抓起发带,行云流水的绑好了发髻,拖着厉小刀冲出的大金殿。
-
山川如瞬,白云过境。
大白馒头果然不愧是灵禽,时速那是堪比火箭,一个俯冲就把厉小刀和墨沉熄丢在了元灵派主山之巅的元灵大殿门前。
两人匆匆的进了殿门,里面顿时响起了一阵欢快的笑声。
“时辰已过,墨山主,今日咱们就靠你的绝美舞姿助兴了!”
墨沉熄脸一黑,“想得美!”
他无赖的找个空位一屁股坐下,“我就不跳,你们能把我怎么着?”
那山主一身黄道袍,闻言哈哈大笑,“我们师兄弟当然不能把你如何,可咱们师父的话,你敢不听?”
他说着笑容满面的看向端坐高台之上的萧山道人,墨沉熄也可怜巴巴的望着萧山道人:“师父,他们又欺负我!”
“欺负个屁!”
萧山道人笑着骂了一句,“你小子回回迟到,这回为师说要罚你,必然不能言而无信,今日这舞你献定了!”
墨沉熄脸一垮,“徒儿有伤——”
“你伤好的不能再好了,给为师跳!”
萧山道人一点情面也不讲了,主要他就是要整治整治这个小混蛋,年年月月都迟到,实在让他这个做师父的都看不下去了。
“哼!”
见耍赖无用,墨沉熄气恼的拂袖战起来,走到大殿中央环视那些坐等看好戏的师兄弟们,又道:“反正今日是百徒会,我这丑陋舞姿被外人传扬下山,丢的又不是我一个人的脸!”
“墨大山主,你给我们元灵丢的脸还少吗?”
“就是就是,不差这一回!”
墨沉熄憋着嘴直挺挺的站在地中央,就是不肯开始展现舞姿,忽然有人提议道:“墨大山主,你要是不肯跳,不如就让你那个小徒弟代劳,她好歹是个女儿家,应该不会跳的那么令人不堪入目吧?”
厉小刀一听,立马原地社死。
跳舞?
让她跳大神还差不多。
她不止没有舞蹈细胞,还扁平足同手同脚,神经一生都从未协调过。让她上去,还不如让大师尊丢人现眼好了。
墨沉熄遥遥忘了厉小刀那一脸吃了狗屎的脸色,忽然一摆手,“罢了,你们不怕眼瞎,我怕什么?”
“奏乐!”
几个会弹琴的道士闻言拨动出了一个曲调,墨沉熄还是迟迟不肯动,忽然问:“这什么曲儿啊?”
“闻鸡起舞!”弹琴的道士笑答。
“鸡会跳舞?”墨沉熄若有所思的转了转眼珠子,忽然仰头朝天一阵长鸣:“喔喔喔——”
震惊四座。
各大山主面面相觑,只见墨沉熄一阵鸡叫之后,一只脚就原地刨了起来,同时挥舞着巨大的银袖上下摆动,猫腰低头,活似一只刨食的大公鸡。
笑声不知道从谁的嘴里先传出来的,最后波浪一般起伏扩散,最终哄堂大笑。
“绝,真绝了!”
“哈哈哈——好一只会跳舞的大公鸡!”
厉小刀看到这一幕也实在忍不住了,墨沉熄的脑瓜子里装得东西果然和常人不同,太惊人了。笑着笑着就听身后那些今日等待拜师的几人交头接耳的议论起来:“这人就是元灵派修为最弱的那个墨沉熄!”
“是他?”
“他在仙门的名声极差,咱们一会儿可千万别被他选中当徒弟,否则这辈子都要沦为全元灵,不,是全天下的笑柄了!”
听人这么调侃自己的师父,厉小刀不由得回头瞪了他们一眼,可这一回头,却看见了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