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
厉小刀瞪大眼睛反问了一句，墨沉熄迟缓的抬起视线，目光黯淡的望着她忽然勾唇一笑，“你为何如此高兴？难不成还想跟他再续前缘？”
一想到那句毛骨悚然的“姐姐”，她脑瓜子就摇得像拨浪鼓一样。
“我就是觉得，他也许不是个坏人。”
“那为师是坏人了？”
“师尊，”厉小刀忽然有些惊讶的说：“你什么时候开始有自知之明了？”
“逆徒！”
墨沉熄气恼的闭眼磨了磨牙齿，却觉得厉小刀伸手抚顺了他胸口几下，“徒儿跟师尊开玩笑的，师尊舍命救我，是天底下最最最大的好人一个了！”
他闭着眼一挑眉，“当真？”
“我可不像师尊，从不撒谎。”
墨沉熄笑眯眯的撑开眼皮，眼底写满了精打细算的精光，“那为师这么好，徒儿是不是该把抽的份子降为一成，以报答为师的救命之恩呢？”
厉小刀舔了舔嘴唇，一本正经道：“谈感情的时候干嘛提钱呢？多伤感情啊！”
“逆徒，为师跟你无情无义！”
墨沉熄挺尸一般闭眼直嚷嚷，她坐在一旁望着他故作愤慨的模样也歪头笑着，马车慢慢的摇晃，归路似乎遥遥无期，却又让人觉得美好时光转瞬即逝。
一声唿哨，大白馒头下山载人回白岐山大金宝殿。
萧山道人一早接到了山下弟子通传墨沉熄这个宝贝貔貅回山的好消息，屁颠颠的带着金算盘找上门了。
厉小刀摸着下巴看着和墨沉熄兴高采烈算账的萧山道人，突然觉得这当宗主才是天底下最惬意舒服的好职业啊。
养一批道士放出去，自己高坐岐山坐收提成，不出力不费心。
萧山道人派几个小道士带走了大半的金元宝，正美滋滋的摇晃着金算盘要走人，腿迈出了一半，突然倏地的一转身，上下打量着墨沉熄。
墨沉熄浅笑伫立在殿中央，没有一丝异样，萧山道人却狐疑的一皱眉，“你又伤到哪里了？”
“徒儿岂能回回都受伤？您老人家多虑了。”
萧山道人背着手绕了墨沉熄一圈，他一早换下了完好干净的衣服，身上没有一丝异样，面色也不算太差，反正一直也没太红润过。
厉小刀是一点都没有看出来那块儿不对劲，可萧山道人眉头紧锁，一个劲儿的摇头，突然一伸手：“脉！”
墨沉熄一挑眉，“徒儿没受伤啊！师父你那老粗手怎么老想玷污徒儿的细皮嫩肉？”
“少废话！”
萧山道人突然伸手去抓墨沉熄，他笑嘻嘻的往后一跳，“来，师父，你要是能抓到我就让你摸！”
这不正经的大师尊，连根师父都能开这种欠儿蹬的玩笑。
萧山道人气得满脸通红，摇晃着便便大腹还真就抓不到左躲右闪的墨沉熄，最后气得一拂袖，转身大步离去。
人一走，原本嬉皮笑脸的墨沉熄一皱眉，身子一颤，一口血就顺着禁抿的唇角流了下来。
“师尊！”
厉小刀忙上前搀扶他倒侧塌上休息，墨沉熄见她一脸担忧却无谓的笑了笑，“为师死不了的，别摆出一副哭丧脸，要是被我师父发现了，我罚你两个月的月钱。”
他说完虚弱的一翻身，捂着胸口沉沉的睡了过去。
还不等她去找巾帕帮他擦去唇边的血迹，就觉得身后站了一个人，萧山道人悄无声息的伸手一探墨沉熄的脉搏，红润的脸颊就一下子就无比铁青。
他凝神诊脉了片刻，偏头看了一眼厉小刀：“跟我出来。”
出了大金宝殿，走到山崖附近的一颗梨花盛开的树下，萧山道人一指那树，“扶稳了。”
厉小刀不明所以的伸手抓住树干，刚一抬头，就觉得一道阴影从眼前闪过。
“啪！”
脸颊上落下了一记无比响亮的耳光，打得她满眼金星，差点一个趔趄摔在地上。
清晰红肿的巴掌印，瞬间印在了脸上。
厉小刀抿了抿牙齿间的血丝，一抬头，就听到萧山道人疾言厉色的怒斥：“下山之前，我是如何交代你的？！”
“宗主让我好好照顾师尊……”
“这就是你照顾好的师尊？！”萧山道人面色十分难看，看得出来动了极大的怒气，两只眼暴凸的厉害，“元息毁半，七脉反噬，他能活着回到白岐山都算他命大！”
“告诉我，他下山到底都干了些什么荒唐事？！”
厉小刀强忍着刺痛逐一说了灭蛾女蜘蛛精，以及一气灭四壁国殿的桩桩件件，可讲完，萧山道人却一脸怀疑的反问：“这就完了？”
“是啊！”
他瞪大了眼睛，“混账东西，还想替你师尊瞒着我？！”
“我真没用隐瞒宗主……”厉小刀觉得该说的都说了，他还想要知道什么？
“啪！”
萧山道人怒不可遏的又是一耳光，一下子打的厉小刀跪摔在了地上，这一巴掌毫不留情，只觉得嘴巴里有什么东西掉落下来，一吐，竟然是两颗槽牙。
“再不说实话，我就打死你这个不肖的东西！”
厉小刀疼得说不出话来，却听到远远穿了一声虚弱的低呼，“师父，你这是干什么……”
一抬头，瞧见墨沉熄无力的扶着殿门看了她一眼，强撑着一路摇摇晃晃的走到树下，上前一拉萧山道人的袖口，“师父，我就这么一个徒儿，你打坏了，以后谁给我养老送终？”
“还养老？我看你不等老迈就先死在这个孽徒的手里头了！”
萧山道人气不打一处来的咆哮着，“沉熄，为师早就说过这个妖女不能收，你偏是不肯听！如今好了，你看看你被她害成了什么样子？七脉反噬连为师都承受不住，你真的为了这个妖女连命都不要了么？”
墨沉熄闻言瞳孔一缩，面色无比惨白的连连摇头：“师父，不要说了！”
他拉着萧山道人就要走，萧山道人生气的一甩手臂，“沉熄，你好生糊涂！”
他憎恶的瞥了厉小刀一眼，伸手指着怒声反问：“你敢说七脉之伤不是因为她？”
“不是！”墨沉熄不假思索的否认。
“撒谎！”
萧山道人咬牙切齿的大骂：“你以为为师真的看不出，是你——”
“师父！”
墨沉熄突然大声的喊了一句，气息急促，眼含水红，“这就是徒儿的命数，与她无关！”
“什么狗屁命数！”
萧山道人怒斥一句，道：“我萧山从不信命数，也不许我的徒儿迷信！这妖女我元灵派留不得，今日就将她逐出我门！”
“师父，不可！”
墨沉熄一听他要将厉小刀赶下山，急忙拉住他的手臂哀求道：“你要是让她下山，我也跟着一块离开元灵。师父……我只有这么一个徒儿，日后，也只有这么一个徒儿。你容不下她，就是容不下我——师父，徒儿求你了！”
他说着虚软的跪在地上，重重的磕头起来，那额头恰好撞在一块石头上，顿时头破血流。
萧山道人两眼一直，不由得喃喃问道：“沉熄，你这一辈子连入门都不肯给为师磕头，为了这么个妖女你——唉！”
他重重的叹了一口气，一把将墨沉熄生生拽了起来，扶着他摇晃不稳的身体语重心长的说：“徒儿，你可知为师有多担心你的安危……你要是死了——”
喉咙哽咽了几下，他又叹气道：“她可以留下，但门规之罚绝无可免！”
“师父……”
墨沉熄又耍赖的摇着萧山道人的袖口，萧山人一脸不容置疑的板着脸：“这件事容不得商量！我让她留在元灵已经是开了天恩，你无须在替她求情！”
“那……师父要怎么罚他？”墨沉熄一脸可怜巴巴的望着萧山道人。
“你伤何时痊愈，她何时下思过山！”
“啊？！”
-
思过山是元灵派群山之中海拔最高的一座山巅，造型就像一根手指直指天际，无上下山路，峰顶入云，终年积雪不化。
山崖上连个遮风挡雨的山洞都没有，光秃秃的一个不足五人平坐平台之外，就是万丈悬崖。
厉小刀被大白馒头叼上来之后，试探着看了山下一眼，头晕目眩，差点失足摔了下去。
腿软的坐在地上，连站都站不起来了。
好冷。
屁股底下的积雪刺骨寒凉，她实在受不了了，只能蹲在地上，不多久腿麻了想要起来活动一下，一瞧眼前深不见底的悬崖，又吓得赶紧蹲下来了。
别人思过是独居，她思过那是连人都动弹不得，被困在这方寸大小的山巅上，迎着寒风除了瑟瑟发抖什么都干不了。
萧山道人……这是打算让她活活冻死在这山顶上吧？
毕竟墨沉熄的身子骨那么弱，伤势痊愈遥遥无期，估计她是……
……
“呷！”
一声长嘶，将昏睡中的厉小刀唤醒，她用冻僵的手指揉了揉眼睛，发现大白馒头正歪着大鸟头盯着它看。
“馒头？你怎么来了？”
大白馒头挥动了几下翅膀，示意让她上来。
厉小刀摇了摇头，“我不能下山，惩罚还没有结束呢！”
大白馒头长颈呕抽了几下，吐出一个光团子，只见当中浮现了萧山道人气急败坏的老脸：“滚下来！”
她就睡一觉，墨沉熄的伤好了？
这七脉反噬看起来也不严重啊！
颤巍巍的站起身的一瞬间，大白馒头大鸟嘴一张，叼着她的脑瓜子一瞬间俯冲而下。
“哎呦！”
落地的姿势着实不雅，脸贴着草坪一路前滑，险些直接来了个狗吃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