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安国公!”
终于有人认出了安国公。
这个名字一出,有些士兵直接丢到了手里的兵器。
他们原本就不想当叛军,可上头的将军压着,逼着,当逃兵就得死。
他们不想死,不得不走上了造反的路。
如今看到安国公近在眼前,连主帅都被打残了,他们哪还有战斗的心?
可也有于家的亲兵混迹其中,叫喊着让士兵上前将安国公一行人拿下。
“你们是想背叛将军不成?别忘了你们是吃谁的粮,拿谁的饷!”
一时间,士兵纷纷退作两个阵营,其中坚定追随于波的也只有万余人。
安国公把人丢在地上,又让亲卫压着于家的儿子们跪在军前。
“你们转过身去,看看自己身后的土地,那是你们祖祖辈辈守护着的家!那里有你们的亲人、朋友,你们知道自己走出西北后会发生什么吗?
会有匈奴和瓦刺的联军踏破你们的家乡,屠杀你们的亲人,抢夺你们的儿女,而这只是为了于家的野心!
他值得你们追随吗?
他值得你们效忠吗?
这样的人心中无国,心中无民,心中无义,他配得上你们的尊敬吗?”
士兵们纷纷低下头来,心中羞愧,不敢与安国公对视。
他们一直都敬仰安国公,如今被自己敬仰的人当众批评,脸上火辣辣的。
有人站了出来,质问安国公:“安国公把大义挂在嘴边,可您不也扶持自己的女婿登上皇位?难道您就没有私心?”
安国公直言道:“私心当然有,可皇上是赵家人,他父亲是武王,你们当中应该有不少将领当初也是武王麾下吧?
若皇上担不起这大任,就算他是我儿子,我也不会拥戴他。”
他往前走了几步,点了几个人出来。
“袁副将,十五年前,你曾是我底下的一名百户长,江淮那场大战,你不顾生命危险挡在我前面,立了大功,这些年来,你凭自己的本事升到了三品将军。
你在西北扎根了十年,难道只是为了和一个反贼一起推翻圣朝?”
“丁将军,你年纪比我大,半截身体入土了,怎么也会被鬼迷心窍?”
“还有你,林杰,于波的义子,忘了你爹叫什么名字,是怎么死的吗?他是被格里默杀害的,你跟了于波,他栽培你,给你权势,你忠于他无可厚非。
可你知道于波与格里默合谋,为了造反出让了凉州以北的所有土地吗?”
林杰是个忠厚老实的,他跟着于波造反,是因为于波对他有恩。
可他并不知道于波的所有打算,更不知道他与匈奴人合谋。
他丢下兵器,狠狠扇了自己两巴掌,“国公爷,你杀了我吧!”
安国公每点到一个人,那人就站出来,丢盔卸甲,跪在安国公面前。
如果这是在战场上,他们也许还可以不顾情面和安国公拼命。
可眼前的情景,是个人都知道该认输,主动认罪,减轻刑罚。
若是像程副将那样,可就什么也没了。
“国公爷,我认罪,求国公爷饶我家人一命。”丁老将军颤颤巍巍地说。
将领们相继认罪,底下的士兵自然不会奋起反抗。
安国公继续说:“我刚才说的那些话,你们难道原先不知?不,你们都知道,你们只是不愿意面对,不敢违背于波的命令,又带着一点侥幸的心里。
万一你们胜利了呢?万一你们靠着于波升官发财了呢?
无耻!你们如今跪在这里祈求原谅,是因为我冒着九死一生的危险走到了这里,制服了于波和他的儿子们。
如果反过来,被绑被废的人是我,你们会毫不留情地把枪戳进我的身体,杀了阻拦你们的人,登上你们所谓的成功之路。
成者为王败者为寇,输了就是输了,祈求我的原谅有用吗?”
士兵们纷纷丢下武器,现场一片寂静。
唯有于家的亲兵还在虎视眈眈。
安国公对在场的士兵说:“本将军给你们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杀了他们!”
安国公所指之处,正是于家的亲兵与心腹将领。
不知道谁最先朝他们射出了一支箭,士兵们捡起地上的武器朝他们冲了过去。
人都是自私的。
为了活命,为了戴罪立功,他们愿意杀人。
一个时辰前,他们还是手足兄弟,是战友,如今却要刀剑相向。
于波躺在地上,瞠目欲裂,大喊着:“住手!住手啊!”
他的心血付诸东流,他完了,于家完了。
他有想过自己会输,但从未想过自己会输得这么快,这么容易。
难道这就是自己和安鎏英的差距吗?
他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目无焦距。
于家的二郎们闭着眼睛,不忍看这样的场面。
被杀的人里有他们好不容易培养起来的亲兵和精兵,是他们十几年的积累,就这样一个个倒在他们面前。
军营里尸山血海,气味令人作呕。
但将士们见惯了这样的场面,唯一不同的是,今天这场战役,死的都是自己人。
安国公不费一兵一卒就让他们西北军败了。
至今,大家还不知道他是如何混进军营,又是如何短时间内就抓住了主帅。
擒贼先擒王,这一招让安国公玩得明明白白。
天黑了。
四周点燃了火把。
军营外响起了鼓声和号角声,那是龙武军的军号。
一片狼藉的军营里,将士们浑浑噩噩,浑然不觉有敌人来袭。
等龙武军进营,看到的就是这副人间炼狱般的场景。
他们的主帅席地而坐,满地的尸首无人清理,活着的,死了的,一时间也分不清。
于春和咬舌自尽了。
什么时候死的安国公也没注意。
于家其他儿子们也都如斗败的公鸡,颓废地跪着。
于波断了手脚,疼得脸色惨白,可他却是从头到尾睁着眼睛的。
“哈哈……哈哈哈……”
他发出癫狂的笑声,引得活着的士兵慢慢爬了起来。
“杀了他!”不知道谁高喊了一句。
然后士兵们慢吞吞地走过来,手里的兵器在地上拖出了划痕。
夜鸦盘旋在夜空,十几万人头黑压压的一片,却寂静无声。